一路上,莫小蝶都在想昨晚臨走前蕭楚睿跟她說的話。
他說,他已是修書一封給了應陽書院的柳山長,應陽書院是大夏除國子監外最好的書院,他先前曾救過柳山長一命,柳山長一向承他的情,隻他是當世大儒,爲人清高到有些死闆,一向不會做走後門的事,他先問問他近日應陽書院是否要招生,如果要,可以讓軒兒去試一試。
軒兒這種情況,最好盡快入學,因他先前沒有上過書院,需要更多時間去适應。
而雖然書院一般在春秋兩季招生,但有時候有了空缺的席位,也會臨時加考一場,那時候不但有更多的機會考上,還很可能得到一些天下聞名的先生的指導,那些先生平時不輕易出來,也就這種臨時招生人少的時候可能出來逛逛。
莫小蝶很有些驚訝,卻是沒想到蕭楚睿一直關注着軒兒秋闱的情況,心裏也是有些動容的,她不是矯情的人,這種人脈平時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而且他又不是要把軒兒硬塞進去,讓軒兒多個機會罷了,笑了笑,便點頭應下了。
她也很感激蕭楚睿沒有一開口就說要把軒兒弄進國子監去,她相信不管是讓軒兒走後門還是把軒兒弄進國子監,他都有這個能力,隻是兩人剛要開始嘗試新的關系,就讓她承他這麽大一個情,她心底到底會有落差。
這種落差一時半會可能不會表現出來,但時間長了,最開始的小心翼翼和新鮮感被茶米油鹽的日常磨滅,它很可能便會化成張牙舞爪的猛虎,兇猛地撲滅這段還很脆弱的感情。
兩個人在一起,特别是兩個身份地位懸殊的人在一起,這種落差感往往是感情最大的殺手,那是一個人性子再灑脫再大氣也無法避免的,否則爲什麽自古人們就有門當戶對的說法?
更重要的是,這種做法,她不喜歡。
蕭楚睿這些心思,讓莫小蝶無比感慨,她先前可能還覺得蕭楚睿對她的感情來得太快,太不真實,然而僅從這一個細節她就能看出,他對這段感情的珍惜。
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的真心,體現在細節上。
莫小蝶想着想着,心頭忽地湧出一股力量來,她也要努力提升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好才行,不能老是讓他遷就着她啊。
隻是問題是,她要怎麽跟魏子清他們說這件事?
她跟蕭楚睿的事情暫時是決計不能跟魏子清他們說的,他們面前還有一籮筐沒解決的問題呢,她都可以想象魏子清知道這件事後強烈反對,并苦口婆心勸她回頭是岸的模樣,要是她一時沒堅守住,答應了怎麽辦?
咳,當然她不是這麽沒有原則的人。
但這件事,莫小蝶糾結了一會兒就放下了,反正蕭楚睿隻是先去信問問有沒有臨時加考的機會,還不一定有呢,等柳山長給他回信了再來煩惱這個問題也不遲!
馬車徐徐來到了城東袁家,魏子清站在門口迎接他們,見到他們來了,微微一笑道:“你們先進來喝杯茶吃點點心,你們姐夫在忙,看來一時半會兒不能完事了。”
莫小蝶一愣,立刻就看出了魏子清笑容裏的勉強,皺了皺眉道:“大姐,發生了什麽事嗎?”
魏子清剛要開口說話,忽地卻隻聞屋子的右側傳來男人陡然拔高的說話聲,隐隐的,竟還有東西掉落地面的聲音,她臉色頓時一白。
魏子清一家住的是二進制的院落,屋子比較小,外院是拿來招待客人的,而右側是袁鴻傑設在外院的書房,此時袁鴻傑應是有客人來了,正在書房裏說話。
而要進書房說的話,一般是一些私密的體己話,又或者,是一些不好在大庭廣衆下提及的話。
莫小蝶看了魏子清一眼,便知道袁鴻傑的情況估摸是後一種。
魏子清咬了咬唇,沒說什麽,帶着他們快速到了後院的石桌旁坐下,吩咐丁香去沏茶,猶豫了一下,原本是不想說的,但想到子宜不是一般的女子,說不準能想出什麽主意來,才開口了,“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但這些天,有兩個男人頻頻來找你姐夫,你姐夫說他們是他的同僚,每次他們一來,你姐夫就會和他們到書房裏去,好半天才出來,書房裏還經常……還經常傳出争執的聲音,比今日還要激烈的都有過!
我擔心你姐夫在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問題,但我每回問他,他都說沒事,讓我不要多想,我怎麽可能不多想?他這半個月來明顯有心事,飯吃少了,晚上睡覺也不踏實,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但我什麽忙都幫不上,子宜,你說我如何是好?”
莫小蝶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瞧這情況,袁鴻傑定是在翰林院出了什麽事,不想魏子清擔心才瞞下了。
魏承軒也聽得憂心,“這件事還是得問姐夫,不管如何,一家人一起商量好過一個人承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們雖不懂姐夫公務上的事,但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說不準還真能想出什麽好點子來,便是給姐夫一些靈感也是好的。”
魏子清一愣,倒是沒想到軒兒能說出這麽一番明事理的話來,莫小蝶也不禁笑道:“啧啧,軒兒可比之前懂事了不少。”
魏承軒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認真道:“我先前便是總想着一個人承受,實則越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反而越給大家添麻煩了,隐瞞着一切一個人苦惱,倒不如積極想法子解決問題!”
魏承軒話音剛落,他身後就忽然傳來一陣拍掌的聲音,隻見袁鴻傑大步走了過來,笑道:“軒兒這番話說得真真不錯,瞧你經曆了這一回秋闱,整個人成長了不少,莫不是這回的試題有什麽讓人醍醐灌頂的功效不成?”
看來是他的客人終于走了。
此時,他臉上一如往常帶着文雅的笑,卻掩不住眉眼間的疲憊,瞧着果然比上一回見的時候清瘦了。
魏子清見他坐下了,才嗔道:“你還好意思說軒兒,你連軒兒都不如!明知道我擔心,偏說沒事,你這模樣還沒事的話,這天底下就沒有人有事了!”
袁鴻傑拿起杯子喝了口熱茶,才歎氣道:“這事不是我不想與你們說,實在是與你們說了也沒用。”
他哪裏看不到魏子清眉宇間的憂愁?卻隻能歉然道:“抱歉,子清,你相信我,我能處理好。”
說這話時,他嘴角微抿,眼神明顯帶了一絲決絕,看向魏子清時,卻是顯得更歉然了,還隐隐含着淡淡的憂傷。
莫小蝶看得心頭一跳,袁鴻傑甯願讓魏子清擔憂也不願意說出這件事,隻有一個可能,他認爲這件事他們插不上手,不是魏承軒說的,大家聚在一起能商量出來的事情,說出這件事的後果,比讓魏子清擔憂不安還要嚴重。
而他這神情,分明是下了什麽決心,這決心很有可能,十分危險。
她沉了沉眼神,面上卻做出不動聲色的模樣,問:“姐夫,有件事我倒是忘了問你,上回舅舅他們剛到襄陽城咱們一起吃飯那一晚,你說總有種在被人尾随的感覺,最近這種感覺可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