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立秋了,昨天郭氏派了人來與她們說,今天要挑選布料做新季度的衣服,還特意恩準了正在關禁閉的莫小蝶一起過去。
郭氏的面子功夫一向做得很不錯,輕易讓人挑不出錯來。
隻是這三娘子魏子玲不說,莫小蝶都要忘了這件事了,魏子玲會來找她一起過去,也讓她有些驚訝。
魏子玲是南平候唯一的庶女,比莫小蝶小一歲,平日裏安安靜靜的,很少從房間裏出來。
她和她在一個院子裏住了一個多月,基本沒見過幾面,隻是好幾次莫小蝶在院子裏鍛煉,都能看到魏子玲愣愣地盯着她瞧,有一次還怯生生地走過來問她是從哪裏學了這些拳腳功夫,能不能教她。
莫小蝶當時剛好喝了一口茶,聽到這句話差點被嗆到,看着面前溫婉柔弱的女子,她輕咳一聲,隻能似是而非地說,這隻是鍛煉身體用的花拳繡腿,沒什麽實際作用。
幸好後來,魏子玲也沒再提這件事了。
據辛夷說,魏子玲的婚事前年就定下來了,定了今年十月末的婚期,因此她這些天都在房間裏趕制嫁衣,不怎麽露面也正常。
莫小蝶對于這點倒是很慶幸,以前魏子玲跟魏子宜的關系還算可以,魏子玲常常到魏子宜處串門聊天,雖然自己掉馬甲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盡量避免跟魏子玲接觸比較好。
因此莫小蝶雖然奇怪她一個大家閨秀怎麽突然想學拳腳功夫,也沒有多問。
她穿好衣服,走到院子裏時,剛好看到着一身淺紫色紫藤蘿繡花襦裙的魏子玲正盯着她練武用的木人樁瞧。
這木人樁是她自己手工制作的,做好後魏承軒一臉訝異地道:“二姐,原來你是想做這個,你早說啊,外面很多工匠都會!何苦自己動手!”
叮叮當當忙活了好幾天的莫小蝶:“……”
好吧,是她小瞧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魏子玲的生母婁姨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她遺傳了母親,氣質溫婉,眉眼秀氣,雖然不是讓人驚豔的美人,卻也别有一番韻味,見到這般氣質柔弱的女子和陪着她天天揮灑汗水的木人樁站在一起,莫小蝶怎麽看怎麽别扭,走過去笑着道:“久等了,我們現在便過去罷。”
魏子玲覺得自己被眼前人的笑容晃了晃眼睛,她也是不明白,怎麽二姐被休後,反而變得比以前開朗樂觀了,也……更美了,謠言不是說,她的夫君待她十分不好嗎?
她想起自己即将嫁過去的薛家,薛家的嫡出三郎在十五年前那場戰争中立了戰功,被官家封爲武安侯,跟她的父親南平候不同,武安侯是有真才實學的,便是戰争結束後,他依然備受重用,原本在大夏朝沒有姓名的薛家,也一下子成了讓人無法忽視的武将家族。
她要嫁的人是薛家庶出的十六郎,她嫁過去也算門當戶對,然而,她卻聽聞這薛十六郎是襄陽城有名的纨绔,天天眠花宿柳,青樓裏的女子就沒有不認識他的,一說起這個薛十六郎,都是又愛又恨。
愛是因爲這薛十六郎很是溫柔多情,長得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比起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青樓裏的女子自然更願意與這樣的多情郎君一夜風流。
恨是因爲他太無能,自己沒有正經的活計,身上常常沒有銀子,隻能賒賬,以至于他的大名早已被襄陽城許多老鸨列上了黑名單的行列。
而且據說,他有些神經質,明明平日裏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儒雅的,但偶爾就像炸了一般,變得脾氣暴躁不說,還會打女人,有一次就把一個青樓女子打得半死,差點鬧出人命。
隻是他一張嘴最會哄人,打人的時候也不多,大夥兒傳得最多的,還是他的風流纨绔。
這些事魏子玲這兩年聽了許多,每每聽到,她的心都揪着疼,這些事旁人可以一笑了之,要嫁過去的她卻不能。
一想到自己要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她就心生絕望,覺得自己的人生再沒有了盼頭。
此時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苦澀地抿了抿唇,終是忍不住問出了盤踞在心裏一個多月的問題,“二姐,那蕭二郎……不是據聞待你十分不好嗎?怎麽你還那麽樂觀,好像完全沒有受影響一般?”
莫小蝶一愣,魏子玲要嫁的那人,她聽辛夷和蟬衣閑聊時提過,此時一下子便明白了魏子玲想學武的原因。
她臉上頓時現出些許複雜的神色。
跟她所處的世界不同,女子在這裏生存太苦了,她們一輩子被圈養在後宅,似乎永遠隻能仰賴男人生存,在家裏時,要仰賴父親,出嫁後,要仰賴丈夫。
她們仿佛一生下來就注定是男人的附屬品,她們可以成爲很多角色,卻永遠不是自己,一輩子辛辛苦苦地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卻被視爲理所應當,一旦她們生出了旁的一些想法,不是被打壓,便是被唾罵,世人對她們的包容和諒解,總是少之又少。
在家裏時,還好一些,畢竟身邊都是自己的親人,過得不好的概率還是比較小的。
隻是一旦嫁去了别家,就不一樣了,你嫁的那個夫君如何,幾乎決定了你未來生活如何,所謂媳婦熬成婆,爲什麽要用“熬”字?可不就是說明,大多數女人做媳婦的日子都不好過,都要用熬的。
魏子玲如今,明顯把她視爲同是天涯淪落人,向她取經呢,可她哪有什麽經可以給她……
莫小蝶想了想,淡淡道:“嗯,他确實對我很不好,但那又如何?日子是自己過的,别人怎麽樣,管他呢,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他出去喝花酒又如何,我在家舒舒服服過自己的日子,他要是打我,我就找人評理,打人放在哪裏都是不占理的事,特别是那些大家族,名聲大于一切,便是心再如何偏,也不可能給别人落下口實。
記住一句話,你要是沒有做錯任何事,便永遠不需要看别人臉色。”
咳……隻能對不起蕭楚睿了,拯救迷途少女要緊。
她雖然替魏子玲覺得可惜,卻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去扭轉每一個人的命運,對于這個迷茫無助的女子,她也隻能說些空洞的大道理。
魏子玲不敢置信看了莫小蝶一眼,沒想到那蕭二郎竟然也是個打女人的男人,這還真是……她咬了咬唇,道:“打女人的男人都該下地獄!二姐,你現在回家了,離開了那個男人,也是好事一件。”
呃,這是什麽情況,她被反過來安慰了?莫小蝶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良心發現地解釋了一句,“呃……蕭二郎雖然待我不好,但還不至于打人。”
突然,她發現一旁的辛夷在不停給她使眼色,見她終于看過來了,無奈地望了望天。
莫小蝶眨了眨眼,腦子也算轉過彎來了,她都忘了自己身邊還有某人派過來的兩尊大佛。
她……這算不算主動給對方送人頭?
……
因爲開導魏子玲花了點時間,以至于兩人到了蓮心苑時,其餘人早已經到齊了。
蓮心苑的廳堂裏,郭氏坐在上首,梅氏坐在左下首第一個位置,接下來分别是二房嫡出的六娘子魏子艾,庶出的五娘子魏子惜。
大房嫡出的四娘子魏子瑜則坐在右下首第一個位置。
廳堂中間擺了張桌子,上面色彩各異、紋飾精美的布料堆了滿滿一桌。
看到莫小蝶她們來了,二夫人梅氏立刻用帕子掩着嘴輕笑一聲,“喲,終于來了,這在長公主府學的規矩啊就是不一樣,踩着點過來,省去了等人的功夫,倒是不會讓自己鬧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