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看着莫小蝶的眼神微微一動,心裏生出一絲怪異之感。
蟬衣和辛夷愣愣地看着莫小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莫小蝶皺了皺眉,簡短有力地又重複了一遍,“起來!我的人,不用輕易向别人下跪磕頭。”
南平候最開始的驚訝過去後,心裏的火哇啦一下燒到了喉嚨口。
恰好這時跑去拿藤條的仆人回來了,南平候一把抓過藤條,就氣急敗壞地朝莫小蝶揮去,“敢用這種态度對你老子!我打死你個孽障!”
然而下一秒,他隻覺得有一陣風撲面而來,揮到一半的手被人狠狠攥住,南平候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冷冷地注視着他的莫小蝶,隻聽她一字一字道:“你沒聽到辛夷說,你……我是被陷害的嗎?”
魏子宜是不是被陷害的,莫小蝶不清楚,讓莫小蝶心寒的是,不管魏子宜是不是被陷害的,他身爲父親,不但一點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甚至從來沒有站在魏子宜的角度想過,因爲這種事被休,她下半輩子該怎麽辦?
這天底下真是有無數張面孔,即便同樣身爲父親,也不是每個父親都是合格的。
莫小蝶眼眸微暗,不由得想起記憶深處那張正義凜然的臉。
還有那一個噩夢般的夜晚。
那一天,男人把小女孩抱到櫃子裏,小聲道:“綿綿,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出來,聽到了嗎?”
外面不停傳來讓人不安的拍門聲,小女孩一雙大眼睛中溢滿了淚水,但她不敢讓眼淚掉下來,她怕讓男人擔心。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着男人朝她笑着,慢慢地關上櫃子門。
直到最後一刻,他嘴角邊依然挂着安撫人心的笑容。
南平候試着掙脫自己的手,卻驚訝地發現,攥着他的那隻雪白小手帶着一股與之完全不相符的力量,他一時竟然掙不開。
他忍不住咬牙怒吼,“你個孽障!今天老子不打死你老子的姓就倒過來寫!”
倒過來寫……
莫小蝶一下子回了神。
他姓魏,倒過來寫不就……
莫小蝶想了想,很認真地提議,“别了吧,倒過來後怕是沒人認得那是什麽字,怪不方便的。”
南平候沒想到這孽障這會兒竟然還有心思跟他貧嘴,怒吼一聲,瞬間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重新把藤條高高揚起。
南平候是男人,還是武将起家,動起真格來哪是莫小蝶現在這副缺乏鍛煉的身體能抵抗的。
眼看着那藤條就要落到她身上,莫小蝶眉頭一皺,剛想避開,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斜地裏沖了出來,猛地朝她身上一撲。
幸好她站姿穩,沒有被撲倒在地上,隻是那根藤條就那麽實打實地抽在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身影上,随即一聲痛呼響起。
還跪在地上的辛夷看清那個身影,不敢置信地捂住嘴,驚呼了一聲,“二郎君!”
莫小蝶這才看清了,正緊緊抱着她的這個人是個身材瘦小的少年,穿着一身深藍色圓領大袖襕袍,頭上左右兩邊各用紅繩束了一個小角,身高比她矮大半個頭,五官應是十分清秀的,此時卻因爲疼痛扭曲到了一起。
想到辛夷喊他二郎君,莫小蝶微愣,看來這是魏子宜的弟弟了,看他這不顧一切沖過來的模樣,也許還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這情況還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南平候看到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氣得大吼,“魏承軒!你不好好在房間裏念書跑出來做什麽!給老子滾開!”
莫小蝶沒想到這小少年生得雖瘦小,卻是個有骨氣的,五官還沒完全舒展開,就朝自己老子喊了回去,“我不!父親,我相信二姐不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她被送回侯府已經很傷心了!父親,你要打就打我吧!”
說話時,他眼中雖然含淚,卻透着一股子堅毅果決,毫不退讓地直視南平候。
莫小蝶不禁在心裏贊歎,這眼神真不錯!
南平候怒極,不管不顧地又揚起了藤條。
莫小蝶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在藤條揮到他們身上前,再次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淡聲道:“父親,您今天大可以打死我,但明天是您和侯府丢的臉面比較重要,還是女兒這條小命比較重要,您不會不知道!”
原本在旁邊暗暗心驚的郭氏聞言,眼神一沉,恨得咬了咬牙。
這小賤人,這一回回來怎的好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遇事不再隻知道哭哭啼啼,還一語道中最關鍵的地方。
她被長公主府休回侯府這件事是決計瞞不住的,南平候府勢必成爲整個襄陽城的笑柄!
她好不容易靠娘家的關系攀上了杜家,加上因爲這小賤人和長公主府有了關系,正想着再加一把勁,讓自己女兒能嫁給那個天下聞名的少年才子杜六郎。
這下可好,别說杜家六郎了,便是嫁給杜家其他郎君也懸!
要是這節骨眼,再傳出魏家二娘子被休回家當天,南平候就氣得要把她打死的傳聞,世人隻怕更看不起他們南平候府,覺得他們即便得了爵位,也隻是一介莽夫,行事作風粗鄙不堪得很。
她出生于大夏朝三大世家之一的郭家,卻因爲庶出的身份隻能嫁給出身草莽的南平候做填房。她曾發誓,絕對不能讓她的孩子再遭受這樣的屈辱,她一定要讓她的孩子得到世間最好的一切!
自己計劃得好好的事情被魏子宜這一顆老鼠屎破壞了,她才氣得不想阻止南平候。
然而現在這小賤人的話拉回了她的理智,就是爲了她那雙可憐的兒女,也不能再讓侯府的名聲受損了!
思及此,她便是心裏氣得要吐血,也不得不上前一步,拉住快要暴走的南平候,道:“侯爺,算了,二丫頭已經受了懲罰,接下來的交給我吧。”
南平候噴火的眼神立刻轉到郭氏身上,臉色漲紅,胡子一顫一顫的,顯然不想就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