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歌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溫少遠,尋求他的意見,這下意識的反應她自己還未察覺,秦暖陽先發現了。
她唇角一彎,頗有深意地看了眼站在聞歌幾步外的溫少遠,出聲道:“那就一起熱鬧熱鬧吧。”說話間,她反手握住聞歌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你是記者?”秦暖陽邊問邊傾身給聞歌倒了杯熱茶,那滾燙的溫度隔着一次性紙杯傳到聞歌的指尖,燙得她微微一縮,差點沒拿穩。
聞歌這才認真地看向坐在她身旁,完全沒有架子的秦暖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我是a市日報社會版的見習記者,今天過來是想采訪一下唐先……”
秦暖陽擡起手指虛搖了一下,打斷她。那雙黑亮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着明亮的星輝,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如果你是娛樂版的,我就給你點獨家新聞,讓你早點轉正。”
聞歌一囧,被她這麽一打岔,剛來時的拘謹小心頓時像包袱一樣被她卸了下來,她湊得近了些,悄聲問:“什麽……獨家新聞?”
秦暖陽擡手指了一下正在和唐澤宸說話的溫少遠,壓低了聲音悄悄和她咬耳朵:“給盛遠酒店代言過的那個女星陳婉,這幾年都在倒追你小叔。”
聞歌一愣,目光閃了閃,連帶着唇角剛揚起的笑容都僵滞了。見溫少遠偏頭看過來,一低頭,和視線錯了開去。
秦暖陽往後靠了靠,忍不住低聲笑了笑,見對面坐着的兩個男人同時看過來,低了眸,拉了聞歌一把,指了指外面:“我們出去走走吧,人多不好說悄悄話。”
話落,不等聞歌點頭,秦暖陽就握住她的手站起來。
“别走太遠。”唐澤宸先站起身,把她剛才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暖手寶遞給她,毫不避諱現場還有人在,傾身過去,把她翻折起的衣領整了整。手指落下去,輕捏了一下她的,确認她不冷,這才松開手,坐了回去。
聞歌看着這兩位旁若無人的秀恩愛,腦子裏浮現出來的是往日那些拈酸潑醋的小道消息。她在腦海裏給這些不實傳聞畫了一個紅色的大叉叉,還真的開始思考,要不要現在轉職做娛樂版的……
離開休息室,兩個人沿着海岸往前走着。
腳下是柔軟的沙子,沙坑深淺不一。秦暖陽雙手插在口袋裏,那長裙的裙擺就拖在身後,迎上海風,就如放飛的蝴蝶,揚起的弧線都格外優美。
天空是墨色的,雲層浮動間,星辰若隐若現,那星輝略爲暗淡,遙遠得不可觸及。
遠處是岸邊的商店,亮着燈,那光亮連成一線,明亮又溫暖。劇組有些嘈雜的聲音随着她們的行走漸漸被甩在了身後,直到那聲音遙遠得隻是依稀可聞了,她這才停下腳步,就着昏暗的夜色看了她一眼。
“我很早就聽溫少遠說起過你。”她轉身朝向大海,那裏的黑暗無邊無際,卻掩不住她眼底的光芒,璀璨如星:“忘記在聊什麽了。”
她的聲音輕柔又溫和,嗓音裏還帶了幾分慵懶,格外的悅耳。
“剛才那個是胡說的,陳婉是在倒追溫少遠,但正主連正眼都沒看她,剛簽的續約,直接撕了,賠了一筆違約金。”她轉頭看着她,似乎是笑了,那聲音越發柔和:“我家那個在盛遠有些股份,所以知道這件事。”
聞歌有些囧囧地摸了下鼻梁,被風吹得發涼。她低頭不語,雙手揣在口袋裏,沉默着看着自己的腳尖。
接下來的話題,秦暖陽再沒有提起和溫少遠有關的。站了沒多久,她的經紀人就找了過來,抱着一條大大的圍巾整個把她裹起來,挽着先走了。
秦暖陽走出一段距離,突然停下腳步,說道:“我想起來了,是在三年半前,剛過了聖誕沒多久。那天晚上我們一起聚會,他接了一個電話,我問他是誰,他說是喜歡的女孩子。”
她頓了頓,這才補充道:“那個電話,我隻聽他叫了一聲‘聞歌’。”
她的聲音并不大,隔着十幾步遠的距離,輕輕柔柔的嗓音,說出口的話被海風吹散了一半。可那餘下的,卻足以讓聞歌覺得内心震蕩不已。
她站在原地,隻覺得手腳都有些冰涼。濕鹹的海風,此刻似乎也帶上了幾分暖意,迎面撲來,讓她原本幹澀的眼眶一陣刺刺得發疼。
他說是喜歡的女孩子……
那個電話,我隻聽他叫了一聲“聞歌”……
聞歌看着秦暖陽的身影越走越遠,良久才回過神,聽着猶在遠處,很輕微的海浪聲,深呼吸了一口氣,蹲下來,一手撐着沙灘坐了下來。
那凜冽的海風吹得她有些頭疼,可渾身卻燙得她幾乎發抖。
她靜靜地看着遠方,黑暗裏,什麽也看不清。可卻能最清晰的,把她此刻想的,完完整整地放在面前。
很多很多個溫少遠。
初見時向她伸出手的溫少遠;在老爺子書房門口,吃光了涼透的餃子的溫少遠;告訴她,以後不知道怎麽辦就去找他的溫少遠;帶她去上學的溫少遠;老爺子病重那晚,在急診室門口找到她的溫少遠;和她在書房處理工作時低眉淺笑的溫少遠;溫敬去世,固執得不讓老爺子送走她,還非要一力承擔下來的溫少遠;那個說由他來負責的溫少遠;即使幫她找到了新家庭也依然守護在她身邊的溫少遠;在那晚生死一線間如天神般出現的溫少遠……
那一幀幀一幕幕,都如同刻畫在了生命裏,即使那麽多年後再想起,依然清晰得曆曆在目。
在她一如所有的人生裏,曾與他爲伴的記憶,最爲珍貴。就如同很多時候,她會想,哪怕沒了生的希望,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一旦她死去,那所有的回憶,都将随着她灰飛煙滅。
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記得她之前那麽深刻的愛過?
他說得從未離開,她似乎終于明白了。
******
聞歌走回去時,篝火已經燃起。
沙灘上,那圍成一圈的篝火熊熊燃燒着。即使站在人群之外,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溫暖。
她走近,聽着劇組的燈光師們被拉出來唱歌,其中一位五音不全的,不止自己跑調,連帶着把另外幾位也帶跑了,那歌聲是真的抑揚頓挫,聽得人捧腹大笑。
聞歌也忍不住笑,正想在後面找個空位坐下,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虛扶了她一下:“别坐這裏。”
那微微沙啞的聲音,在嘈雜的歌聲下安靜得似清潤的泉水。
聞歌轉頭看他,他的眼睛在火光下幽亮又深邃,看了她一眼,松開一隻手,另一隻手落下去握住她的手,牽着她從後面繞過去,走到了靠近石階的沙灘上。
那裏擺着小闆凳,還有多餘的空位。
聞歌被他拉着悄悄地坐下,聽着原本根本不會有交集的陌生人唱歌,迎面是溫暖的火光,那些或低緩或高揚的歌聲席卷了夜色,在這寒冬,暖得像是一簇火焰,直抵心窩。
這樣的熱鬧持續了一段時間,便是煽情的“總結”以及“表彰大會”。
聞歌這個今天踩着尾巴進來,還是别有居心的……隻能當做心路曆程去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浪聲終于漸漸地大了起來,漲潮時,海水拍打着岩石,拍打着沙灘的聲音就像是一首協奏曲,聲勢龐大。
聞歌被海浪聲吸引走了注意力,聽了好一會,偏頭看坐在身旁的溫少遠。他正安靜地看着火堆,那火焰映在他的眼底,掩去了清潤的眸光,如搖曳的鸢尾,卓然的風姿。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轉頭看來,微挑了下眉,靠近她:“是不是困了?”
聞歌搖搖頭,澀涼的海風吹得她腦仁疼,有些暈乎乎的,她裹緊外套,剛張嘴要說話。
篝火晚會的主持人嘹亮的聲音透過海風傳來:“遊戲開始。”
他的話音剛落,那火光伴随着幾聲巨響,驟然消失。
那火星四濺,餘溫未散,徒留的暖意烘得人微暖。整個沙灘卻在瞬間陷入了黑暗。
聞歌被吓了一跳,驚惶地站起來。
有别于她的驚慌失措,其餘的人正發出低笑聲,伴随着被沙子消弭的輕輕的腳步聲,所有的人都在行走着。
聞歌低頭再去看溫少遠之前的位置時,那裏已空無一人。
她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剛适應黑暗的眼睛能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人正在擁抱親吻。
聞歌混沌的腦子終于一個激靈,清醒了幾分。她揉了揉被海風吹得發涼的臉,正想悄悄地離開。
篝火熄滅後,整片沙灘沉靜,黑暗,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正在離開。
聞歌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摸索着前行。腳下是流沙,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一邊要注意避開正雜亂無章的人群,一邊還要悄無聲息的撤出包圍圈……
就在靠近石階,再往前走幾步就能離開時。
突然被人鎖住了手腕,下一秒……溫熱的雙唇相貼。
聞歌的腦袋一懵,“嗡”的一聲,像是被撞了幾下的古鍾,餘音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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