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遷疾步走過來,狠狠地瞪了眼溫少遠,低聲道:“大哥你真有你的。”
那語氣諷刺,聽得溫少遠的心口頓時一片酸麻。他擡手輕捏了一下眉心,長腿一邁,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回頭,起身離開。
溫時遷冰涼的手貼上她微熱的臉頰,看着聞歌微垂下眼,唇角抿得緊緊的模樣,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沒說出重話來:“别讓老爺子等,趕緊出來。”
聞歌咬咬唇,擡頭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年紀小,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一副泫然欲泣,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哭什麽!”溫時遷冷了聲音,輕掐了她一把:“做事的時候糊塗,現在知道哭了?”
聞歌沒作聲,隻是掀開被子坐起來。她偏頭看向還站在門口,臉色煞白的白薇,眼底的淚光瞬間泛起了冷意,直直地盯着她。
她的眼神清澈,如今漾着水光,又冰冷又兇狠地盯着人時,卻讓人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
白薇被她看得渾身發冷,忍不住雙手環胸,借着低頭的姿勢掩住臉上有些窘迫的表情,悄然轉身。
“人挺聰明,怎麽做事就不用腦子?我說……”溫時遷正幫她拉好衣領,一擡頭見她用這樣的眼神看着門口,微怔了一下,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視線觸及到門口轉瞬即逝的那個背影後,眉頭一皺,直覺有些不對:“你跟白薇有過節?”
話剛問出口,她就挫敗地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這剛說聞歌做事不用腦子,她自己這會也是……白薇和溫少遠有一段時間來往還算密切,這些她是知道的。那聞歌和白薇之間的矛盾顯而易見,連猜都不用猜。
聞歌盯着空無一人的門口良久,久到眼睛都有些酸澀了。她這才收回視線,一時難以收拾自己此刻複雜的情緒。
溫時遷陪着她在床邊坐了一會,聽着客廳裏傳來的壓低的交談聲,這才開口繼續問剛才沒問完的問題:“你和……怎麽回事?”
聞歌顯然不願意說,抿着唇,搖搖頭。
剛才還有些绯紅的臉此刻早已經蒼白得失了血色,那長睫毛如扇面一般遮掩下來,在她的眼睑下方投上了淡淡的陰影。
溫時遷的目光從她還算平靜的臉上落下去,停留在她不受控制顫抖的手上,閉了閉眼,輕輕地握了一下:“該怎麽回答怎麽回答,别怕老爺子。”
聞歌“嗯”了一聲,心裏卻隐約有不安在漸漸擴散。
……
溫時遷陪着聞歌出來時,白薇已經不在了。剩下的兩個人,溫少遠和傅衍,都站在沙發前方。而一側,是被橫搬開的桌幾,上面随手丢着溫少遠的外套。
見她們出來,老爺子陰沉着臉擡眼看了看聞歌。那柱在柺杖上的手微微一抖,随即又猛然收緊緊緊地握住。
等聞歌走到他的幾步外,他這才站起來,臉上一絲柔和的笑意都沒有,橫眉冷對。
辛姨以前總說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還是很愛笑的,可後來家中巨變,便鮮少才能看見了。那沉澱了一輩子的人生資曆,已經讓他練就了一身堅冰般刀槍不入的冷硬。
原本和善慈祥的臉,此刻沉郁又冷肅,隻是用那凝結不化的眼神凝視你,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栗。自有一股威壓沉沉的壓迫下來,搶奪你的呼吸,讓你喘不上氣來。
老爺子柱的柺杖的手突然擡起,狠狠地敲下來,落在聞歌的手臂上。這一突如其來的招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詫異地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老爺子那高舉的柺杖又一次地落下來,夾雜着淩厲的風聲,雷霆萬鈞。
聞歌睜大眼,避無可避地就要再挨上一下時。突然被人緊緊地抱住,往後推了一下。他的手穩穩地扶着她的手肘,那瞬間溫熱的觸感讓她猛然一驚,擡起頭來。
左手手臂上突然挨上的那一下此刻才像是回過神來,火辣辣地疼起來。
可這樣的疼都遠不及恍惚之間看見他替自己挨上一下時,帶來的那一瞬的力量。
老爺子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柺杖落下去時那風聲似乎都帶着利刃一般尖銳,落在他背上,那沉悶的聲響像是從他身體深處傳來的哀鳴。
溫少遠腳步踉跄了一下,險些站不穩。那一聲壓抑至極的悶哼,就在她的耳邊,放大了十幾倍一樣,清晰得讓聞歌一陣心疼。
“小叔……”
“你别動。”他輕聲喝止她,握住她手肘的手指又收緊了些,那力量抓得她手臂一陣粉碎一般的疼痛。可看着他的臉色瞬間白下去,看着他身後那柺杖又是狠狠地一棍落下去,看着他緊緊抿成一線的唇,看着他沉靜悠遠的眼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後悔徹底淹沒了她,那些從心底深處漫起的疼痛,讓她抑制不住地低聲哭了起來,那眼神更是成串地往下掉,哭得又兇又急。
溫時遷的臉色也不好看,眼見着老爺子打了幾下還不停手,正要上前攔着,就見老爺子眼風一掃,怒聲道:“你敢攔着我,我就連你一起打。”
傅衍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頭,擡手微擋了溫時遷一下,自己卻邁步上前,穩穩地接住了老爺子揮下的柺杖。正欲開口,老爺子一使蠻力,讓毫無準備的傅衍虎口上也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棍,甩了開來。
溫時遷頓時急了:“爺爺,你再打下去……”
“打死也活該,丢人現眼。”嘴上這麽說着,到底還是心軟歇了氣。他拄着柺杖喘息了一會,鐵青着臉看着轉身站回原處的溫少遠:“你,别給我待在a市了。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聞歌哭得停不下來,她狠狠地擦了把眼淚,開口時聲音都有些沙啞:“不是小叔,是我……”
溫老爺子隻掃了她一眼,重重地一拐杖敲在一側的桌幾上,發出巨大的響聲。他指了指門口:“你們三個都給我出去,我有話跟聞歌說。”
第一個反對的是溫時遷,她一把握住聞歌的手:“我不走。”
“你要是不想這個局面不好收拾,就給我滾出去。”老爺子已然是怒極,連帶着對溫時遷也毫不留情。那微紅的雙眼,眼裏滿滿都是失望之色。
他看了眼站在那一聲不吭的溫少遠,憋紅了臉,壓低了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我讓你們出去。”
那壓低的聲音裏暗含着警告,溫少遠擡起頭,那張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沉沉地泛着光。他啞着聲音,字字清晰:“我不走。”
老爺子氣極反笑:“好,不走。不走我就等你徐老師過來,我們再坐下好好聊。”
溫少遠的表情一凝,雙拳驟然緊握。他的眉頭往下一壓,整個人也散發出凜冽的氣勢,不遑多讓。
“我也說過……她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回應他的,是老爺子的沉默。那不是妥協,而是更進一步的威逼,沒有一絲餘地。
溫少遠冷着臉,眼神陰沉得和他對視良久,到底還是溫時遷看不下去,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口:“大哥,我們先出去吧?”
溫少遠這才收回視線,擡手拂開她的手,轉身走到聞歌的面前。看着她哭得眼睛紅通通的可憐樣子,于心不忍。但老爺子就在面前,他還是按耐住了想伸手替她擦眼淚的沖動,隻微冷着聲音,一字一句格外認真地告訴她:“如果他說的話你不愛聽,開門走出來就行,我就在門外。”
聞歌沒點頭也沒搖頭,隻那眼淚掉得更兇了。
直到現在,走到了困境裏,她才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一絲暖意。
安然說她愛錯了,可隻有她知道,再艱難,愛着他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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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悉悉索索地全部走光,老爺子深深地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我已經給你養母打過電話了。”
溫少遠和聞歌的感情在他的心頭始終就像是一根刺一樣,原先他沒瞧見,即使痛癢,似乎也無關緊要,隻是會惦記着,傷口不舒服。可親眼所見之後,那根刺就跟紮進了心裏,讓他再也不能忽視。
“我不明白……我跟小叔,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她哽咽着,費力地說完一整句,淚眼朦胧地看着站在身前的溫老爺子。
他似乎蒼老了不少,整個人都透着股疲倦。隻那嚴厲的,冷漠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是從所未有的遙遠,那麽的觸不可及。
老爺子的臉色微變,最後重重地一敲柺杖:“不知廉恥。”
那落地三分的沉悶聲狠狠地敲打在聞歌的心口,連帶着那句“不知廉恥”四個字,像是一道風刃,風過無痕,卻讓她心口刹那千瘡百孔,愣在了原地。
“我已經給你養母打過電話了,如果不是她挂得急,我還真想問一問你這樣大膽的做派是不是她教的。”
這一句變相說她沒家教的話,讓聞歌的臉色刹那刷白。她擡起頭,不躲不避地和老爺子對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而上,叫喧着要對抗:“我的事,請您不要牽扯到我的家人。”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反問:“你說我不知廉恥,我一沒有介入小叔的感情,二沒有橫刀奪愛,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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