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歌剛接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沒過幾天,便一個人動身回了a市參加溫時遷的婚禮。
溫時遷抽不開身,就讓随安然過來接人。但在接機口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随安然身旁低眉淺笑神情溫柔的溫景梵。
說是正好碰到,就和随安然一起來接她了。
幾年前随安然剛來到a市,聞歌就知道這個年長自己幾歲的好閨蜜的少女心事。即使今年聞歌事情多得讓她應接不暇,也從未忽視過随安然的問題。所以,多少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事。
近來好消息不斷,聞歌的心情也很好。挽着随安然的手一路走到停車場,趁溫景梵去開車,悄悄地湊過去和随安然咬耳朵:“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們了?”
随安然臊紅了臉,瞪她一眼,那眼神似嬌似嗔,看得聞歌小心髒就是一酥,掩唇笑了起來:“安然,我好羨慕你。”
同樣是暗戀,可碰上對的人,她的忍耐,倔強都有人珍惜愛護。
“羨慕什麽?”随安然狠掐了她一把:“你也有别人羨慕不來的東西。”
聞歌笑了笑,沒說話。
這次匆忙回來,a市的公寓閑置了很久又沒人打掃,不方便住人。随安然原本想空出自己的房間讓她住兩天,結果是,溫時遷這個程咬金半路殺出來讓聞歌搬回溫家小住兩天。
理由是:聞歌是溫敬的女兒,是她的侄女,是她的娘家人。
因爲挑不出半點錯來,加上溫時遷又大打親情牌,不是提她最近多可憐就是逮着聞歌對辛姨的感情大做文章,一出八點檔感情劇聲淚俱下。
到最後,還是随安然先受不了,拍闆讓聞歌住回了溫家,正好能陪陪溫時遷。
傅衍對她的寵愛無微不至,這場婚禮,除了試禮服需要溫時遷親力親爲之外,其餘的瑣事都是傅衍一手包攬。這才導緻溫時遷作爲婚禮的當事人一派輕松悠閑,竟無所事事的狀态。
溫家依然保留着她當初的房間,整潔如新,看得出來經常在打掃,很多痕迹都已經刻上了歲月的舊痕。
她放下行李箱,先去書房見了見老爺子。最近喜事多,老爺子滿面紅光的,看到她時也并未表現出什麽異常,樂呵呵地拉着她說了一些話,又問了問近況。
很多年以前,溫敬還在世的時候,老爺子有一次生了很大的重病,已經垂暮的蒼老的老人,孤單地躺在病床上,那一幕讓她放下所有的成見,覺得他還是需要人去溫暖去體貼的去諒解去寬容的。
可這些感情在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踐踏後,聞歌早已經不複當初那麽天真。她知道,一旦涉及到了溫家的利益,第一個被舍棄的就是在他眼裏始終和整個溫家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即使如今尊敬還在,卻早已沒有了當初對待他的那份真心。
從書房出來,便看見等在門外的溫時遷,她盤膝坐在地上,靠着牆壁。身旁就是大片的落地窗,窗外的陽光熱烈又刺眼,她就在這樣的光線裏擡起頭來,眯着眼,彎着唇笑得格外勾人心魄:“他如果再爲難你,我就沖進去幫你。”
聞歌被她逗笑,挨着她坐在地闆上,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清脆又慵懶:“小姑,我長大了,也懂事了。”
溫時遷擡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黑發,手指從她的臉上劃過,輕聲嘟囔:“長大了也是我侄女,他不護着你,還有我。”
聞歌的身子微微一僵,側目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眼底細碎的晶瑩,沒再和她繼續這個話題,就靠着她的肩,眯眼看斜陽。
很多事情,就是爲了成長做奠基。
再不願意,也需要犧牲。而她犧牲的,就是她本該無憂無慮的純真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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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聚在一起吃過飯,老爺子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勁,才坐一會就精力不濟。辛姨扶着他上樓,喂過藥,等着他睡着了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傅衍也來了一趟,臨時把溫時遷接走。這一下瞬間空下來,整個客廳裏除了聞歌,便是溫景梵和随安然。
聞歌當了一會的電燈泡之後,終于有了開溜的覺悟,剛要起身,便聽玄關有動靜傳來。她趴在沙發椅背上探出頭看去,在昏暗的光線裏看見了一個分外熟悉的修長身影,正倚在門上,那雙眼睛幽深發亮,直直地看着她。
溫少遠剛從飯局上下來,他這半年來,幾乎都是這樣的模式。原本不愛應酬,不愛在下班之後還要加班忙工作,突然就變了性子,變成了工作狂人。經常有連着幾天泡在飯局裏,或者是熬夜在辦公室忙工作的情況。
辛姨勸說無果,便由着他去了。
他知道聞歌在這裏,即使今晚喝醉了,被何興攙着下樓時還在想着要不要回去。在車裏抽了半天的煙,到底還是抗拒不了想見見她的欲/望,回來了。
換了鞋,他擡步走過來,在溫景梵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燈光透亮的大廳裏,這才能看清他面色微微發紅,一雙眼睛亮得像是綴了光,漾着一層朦胧的水汽。那目光,竟比水晶燈的光線還要明亮幾分。
脫下來的大衣挽在手裏,他往後一靠,慵懶地陷進柔軟的沙發裏。
聞歌頓了一下,眼神在他身上和面前的水杯上轉悠了兩圈,到底還是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見他不接,擡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叔,喝點茶醒醒酒。”
溫少遠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垂眸看了眼聞歌,緩緩伸出手去接過茶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後這才擡眸看向溫景梵,微勾了一下唇,笑道:“恭喜。”
溫景梵姿态閑适,僅微點了一下頭:“你也要抓緊了。”
話落,便不再打算多留,和随安然一起上樓回房:“我們走吧。”
随安然挽住他的手站起來,等目不斜視地一直走到了樓梯的轉角,再偷偷回頭看去時,聞歌正跪坐在溫少遠沙發前的地毯上,微微仰着頭看着他。
而溫少遠手裏捧着茶杯,目光卻低垂下來,唇角輕揚起,牽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聞歌沒注意到随安然的目光,笑盈盈地看着他,驕傲又欣喜:“小叔,我收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了。”
“有沒有喜歡的專業?”他把手裏溫度适宜的茶水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那水一路流進心裏,暖得他渾身舒暢。
“有。”她點點頭,手搭在他的膝上,微微收了笑:“好消息說完了,小叔你早點休息,我先上樓了。”
溫少遠沒吭聲,眼神卻直直地凝視着她。聞歌也不躲不避,把毫無防備的自己攤開在他的眼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輕“嗯”了一聲,低啞着聲音說道:“上去吧。”
聞歌點點頭,收起笑,掌心撐着地面站起身,轉身往樓梯上走。速度太快,以至于錯過了他剛伸出來要扶她起來的手。
溫少遠坐在原處,側目看着她頭也不回地背影,輕捏着眉心,無奈地苦笑。
滿意了嗎?不。是深深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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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遷的婚禮就在兩天後,婚禮當日的淩晨,聞歌被辛姨拉起來當苦力。忙得暈頭轉向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好不容易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會,天色已經大亮。
辛姨連早餐都來不及做,打電話叫了外賣,吩咐她叫老爺子起來後便去吃點早飯填填肚子。回頭去溫時遷的房間,讓化妝師也給她化點妝,她今天是溫時遷的小伴娘。
聞歌睡眠不足就特别容易忘事,隻記得叫老爺子起來,還來不及下樓,就被滿世界找她的化妝師拉去換禮服。
伴娘禮服在她來a市的當天晚上就試穿過的,尺寸大小都格外合适。溫時遷當時挑着眉看她的表情詫異得聞歌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奇怪。
總覺得溫時遷有什麽事沒告訴她。
聞歌的皮膚好,加上她也不喜歡被人在臉上塗塗抹抹的,到最後還是随安然過來,給她上了層bb霜,再描個眉,塗個唇彩,就算完事。
溫少遠拿着剛熱好的牛奶進來時,看見她正趴在床邊睡覺。屋子裏除了溫時遷,再無别人。
他随手把牛奶放到櫃子上,拿了放在一旁的薄毯給她蓋上,擡頭看了眼目不轉睛看着他的溫時遷,掀了掀唇角,問道:“準備得怎麽樣了?”
“我這邊沒問題。”溫時遷轉回頭,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拎起裙擺往試衣間走去:“我去清點下。”
溫少遠沒說話,目光落在她半露的臉上。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這才流露出眼底的柔色。他在床邊坐下,因爲聞歌站了大半江山,他的坐姿便有些不太舒服,隻能垂手撐在床面上。
看了一會,他盯了眼時間,從煙盒裏抽了根煙在指間轉動了下,忽然偏頭看向站在試衣間門口的溫時遷,交代道:“她今天一整天都跟着你,你照看着點,别讓人灌了她。等婚禮結束,讓傅衍給安排下,留在酒店裏休息下,明天再走吧。”
原本的安排是婚禮結束後,聞歌就趕飛機離開。隻是現在的情況……還沒開始就累得睡着了,等婚禮結束她哪還有體力?
溫時遷這半年來對他的态度冷淡了不少,聽到這,才強着聲音問道:“你自己放心不下就自己看着,我管不了。”
溫少遠絲毫沒受這些話的影響,轉頭靜靜地看了聞歌一會,笑了笑,站起身來:“讓她睡一會就叫起來,把牛奶喝了。我就先走了。”
溫時遷眉一揚,那表情清冷了幾分,拎着婚紗快走幾步就擋在了門口把他攔在身前。她微擡起頭,雙目對視間,她幾乎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我說了,你自己放心不下就自己看着,連你都不管她,還有誰在乎她?”
溫少遠的指尖還有那瓶牛奶的餘溫,他目光安然,和她對視良久,淡聲道:“如果我能管,我絕對不會放開她。”
明明是沒有一絲語氣,沒有一絲情緒的話語,卻讓溫時遷聽到了那隐約的無奈和無能爲力。
她一怔,深埋在心底很久的話終于脫口而出:“你如今還有什麽可以害怕的?爺爺的阻礙對于你而言根本就不是問題,有什麽比你不喜歡她更艱難的問題?”
溫少遠微微蹙眉,眼底終于凝結起些許沉郁。他盯着她,忽而冷笑,反聲質問:“溫時遷,你站在我的位置,你就知道我在忌諱什麽。你憑什麽覺得,我敢以毀了她的一生做賭注?”
他的顧忌也旁人眼裏也許完全無法理解,可真的對她用心了,才知道那些不舍,那些心動,那些疼惜在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真正的折磨。
十九歲,還未踏入社會,還未好好開始人生,還未經曆青春。他不能拿這些當賭注捆綁她,她适合廣闊的天空,而不是因爲他居于一隅,被流言蜚語所擾。
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公衆人物的身份,遲早會讓她曝光在大衆視野下。如今的他,還沒有能力徹底保護好她。而她,也不足以面對這些。
陪伴一生這樣的承諾,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開始。他無法接受,也不敢涉獵,她的人生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意外都是他所不欲見的。
如果她父母健在,如果她沒有經曆過親人接二連三去世,如果她不曾被關在小屋子裏,如果她從不曾以這樣尴尬的身份踏進他的世界,如今的他隻會強勢掠奪。
就是因爲知道她的敏感,她的脆弱,她的偏執,他才如此強勢的自己決定方向。
這麽隐忍,隻是想再等她長大些,再長大些,能夠和他站在一起面對所有了,那個時候……
有什麽比你不喜歡她更艱難的問題?
有。
更艱難的,是替她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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