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聞歌拎回自己的書包,推着自行車徑直回了自己家。剛才那場談判破裂,現在是她生氣,不願意搭理溫少遠了。
剛回到家,聞歌就憋悶地把書包甩在玄關地闆上,脫下的鞋子甩得東一隻西一隻,撞着牆壁發出“嘭”的輕響聲。但即使這樣發脾氣也不足以緩解她的郁悶,她捂着又開始發疼的側臉,“嗚嗚”叫着撲在沙發裏撲騰了好一會,直到精疲力盡了,這才擡手捂住臉,翻身坐起。
那股滞悶難受此刻還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地噎着她。
腦子裏更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重播着白薇從溫少遠手裏接過保溫盒,揚眉淺笑的樣子。就算沒有看到溫少遠的表情,她依然也能想象的出他那時候的表情——眉目淺淡,眼神深邃,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帶了笑,肯定揉了幾分溫和。
那股酸澀從心底擴散開來,聞歌揉了揉腦袋,心口像是渨了苦瓜,苦得她都想哭了。
一縷微風從半開的落地窗口吹拂進來,還未束起的窗簾被風吹得鼓起,尾簾翻飛,發出“呼啦啦”的聲音來。
夕陽橙黃的光從空隙裏灑進來,木質地闆上像是染上了一層圓潤的光澤,反射着光芒,微微的發亮,一室暖光。
聞歌轉頭四顧,發現整個屋子裏空蕩蕩的,唯一的聲音便是過耳微涼的風聲,沉郁的心情頓時又涼了半截。
她摸了摸泛酸的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去拉開窗簾。
落地窗外是被夕陽籠罩的a市,繁華又匆忙。隐約還能聽見街道上傳來的汽車喇叭聲,聲聲入耳。哪怕是噪音,也讓聞歌此刻煩悶孤寂的心被撫平了不少。
吹了一會風,冷靜了情緒。聞歌剛折回身要去廚房煮飯,便聽門鈴聲響起。她的腳步一頓,就站在客廳和玄關的交界處,看着緊閉的大門,遲遲邁不動腳步。
她既沒有問是誰,也沒有去開門的想法。安然有她給的鑰匙,她也不像她總是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每次來之前都會提前跟她說一聲,然後自己開門進來。
排除了随安然來訪的可能性,聞歌就更不想搭理按門鈴的人了。就在她挪動腳步自顧自地想要去廚房,突然“咔嚓”一聲,防盜門被拉開的聲音。
聞歌的眼睛瞪圓,直着眼瞪向門口。
鑰匙碰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響,随即便是清晰得仿佛在她耳邊擴大了十幾倍的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一幀一幀,清楚得讓她的眼前仿佛呈現出了那樣的畫面。
聞歌還來不及反應時,一隻手推開了門——
剛拔/出鑰匙的溫少遠看到杵在過道上的聞歌,絲毫沒有一絲意外。眼皮微掀,那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停留多久,返身關上門。這才轉頭看着一副石化狀态的聞歌,微挑了挑眉,問道:“我有你家的鑰匙,這很難接受?”
聞歌誠實地點了點頭……
溫少遠的眼底似有笑意一閃而過,剛往前邁了一步,腳尖便抵到了一處障礙物。他低頭看去,是被她随意丢在過道上的書包。沒拉拉鏈的外層,摔出了一堆的文具用品。他轉眼又看向被她甩在兩側的鞋子,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意。
這是在發脾氣?
剛才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原來是跟他置氣了。
溫少遠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直盯得聞歌心頭一陣發虛。
正不知所措時,他的目光轉而落在她微微腫起的右臉上,擡步走進廚房裏。從冰箱裏舀出幾塊冰塊,用柔軟的棉布包起來,拎着走出來時,聞歌還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走過來,順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傻站着幹嘛,過來自己敷一下。”
那一記,不輕不重,卻讓聞歌的心跳頓時漏跳了半拍。她捂着心口,深呼吸了一口氣,垂下眼,掩下眼底的波瀾。
有多久,他沒有對自己這樣了?
溫少遠已經走到沙發上坐下,見她還站在那裏,終于微微皺起了眉頭,沉了聲音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聞歌。”
聞歌“啊?”了一聲回過神,趕緊跑過去。站到了他的面前,垂眸看着他眉眼溫和的樣子,那蓦然湧上的柔軟讓她再也拿不起喬來和他作對。甚至,她對這樣的“久别重逢”,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想了想,聞歌幹脆挨着他的腿坐下來,坐在厚實柔軟的地毯上,仰着頭,又是和剛才截然相反的一副無賴語氣:“我要小叔給我敷。”
那賭氣,呆滞,驚訝這些情緒就像是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的一般,這會又是一臉的精靈古怪,自然得像是兩個人并未有過半年多的時間未見,也并未有什麽被時光改變的東西。
溫少遠看着這樣的她,心底浮起的情緒讓心底頓時柔軟了下來。似乎,每次和她在一起,無緣無故地就能擁有安甯沉靜的心緒。
到底是無法拒絕,溫少遠修長的手指輕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擡起。這樣避無可避的,聞歌正面對上他的目光。
柔和,沉靜,像是遠山上背光的礁石。帶着微微的熱意,又平和甯靜。
溫少遠和她的目光一撞,很快便移開,用冰塊冷敷她的臉:“明天我送你去醫院。”
冰塊的涼意隔着微微濕漉的毛巾熨貼在她的臉上,一瞬的涼意入侵讓她有些不太舒服,剛扭着臉想要躲避,下一秒,就被他微微收緊的手指用力固住。
溫少遠不太贊同地看了她一眼,抿起唇角,手上多用了幾分力。一刹那的冰涼和疼痛,讓聞歌不由自主地龇牙咧嘴起來。但很快,那一處腫起來的地方被這涼意撫平,讓那隐隐作痛,像是埋了一個随時會爆炸的炸彈一樣的不舒服漸漸就緩解了。
那涼意就像是夏日最炎熱時,送來的甘霖,格外及時。
“那我們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飯?”聞歌張嘴問道。說話時,動着的下巴貼到他的手指,若有似無的觸碰,讓聞歌的下巴似被貓爪撓了一樣。若即若離的暧昧。
她頓時就閉嘴了。
溫少遠垂眸看她一眼,并未直接答應。那眼神似乎能夠看穿她,帶着微微閃動的亮光。
聞歌立刻解釋:“醫生交代的,拔牙前一定要吃早餐,而且不能在……”生理期。
後面半句,聞歌頓時吞回了肚子裏。
溫少遠卻瞥了她一眼,追問:“不能在什麽?”
“沒什麽。”她雙手墊在他的膝蓋上,趴了下來。隻側着那腫起的右臉朝向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昨晚幾點睡的?”溫少遠調整了下她的臉,這才抽回手,捏着冰袋的手指控制着力道輕輕地敷着。
女孩白皙光滑的臉在陽光下似是鍍上了一層光,她已經倦懶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
溫少遠的動作一滞,随即克制地移開視線。
“一點多。”聞歌咕哝着:“作業太多了,還睡不好。”
臉頰上他溫柔的動作和微涼的力道緩解了她的不适,昨晚因爲牙疼,即使一點多躺上了床,也依然沒有睡安穩。
現在心神一松,又有溫少遠在身邊,很快,那倦意襲來。下一秒,就讓聞歌跌入了夢鄉。
這樣安靜了片刻,直到她細小的鼾聲響起,溫少遠這才低眸看去。
她已經睡着了,呼吸清淺又平穩,那眼皮被陽光染成了淡粉色,柔嫩的一層。
他手下的動作微頓,傾身拉過被聞歌踢在沙發角落裏的薄毯,替她蓋上。那冰塊停留在她的臉上,再沒有了動作。
******
聞歌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窗外是繁盛的星空,星辰閃爍。落地窗不知何時被關上,隻留了廚房那側的小窗送來悄悄的微風。
聞歌趴在沙發上睡得腰酸背疼的,起來伸了個懶腰,把毛毯扭成一團丢到沙發角落時,一垂手就碰到了放在不遠處的手機。
她一愣,坐在地毯上,連舒展一下僵硬的雙腿都忘記了,看着原本應該在她書桌上的手機,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遲鈍的大腦運轉了半天,她的意識這才恢複了幾分清明,下午去醫院看完牙齒後,遇上小叔和白薇了。路上不歡而散後,小叔似乎來了一趟……
她坐直身體,僵硬的雙腿一失去壓力,立刻舒緩了些。坐了片刻,她挪動身體半跪半爬地去開台燈。
屋裏已經空無一人。
如果不是關好的落地窗,放在桌幾上已經融化了的冰袋,靠在桌腳旁自己的書包,以及那一個熟悉的保溫盒,聞歌幾乎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他來得突然,離開得也無聲無息。竟讓她恍惚的,潛意識地認爲他并未出現過。
……
洗了把臉,清醒了些後。聞歌開了燈,先打開了溫少遠留在這裏的保溫盒。不知道他原本是想留下來和她一起吃晚飯的還是單純怕她不夠吃,保溫盒裏盛着的皮蛋瘦肉粥足以他們兩個人解決。
她後知後覺地摸了一把臉,那腫起的地方已經消退了。就連一直隐隐作痛讓她今天的火氣一直保持在高漲狀态的牙疼也消失無迹。
聞歌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一會。那雙眼睛眯起,像是隻狡黠的狐狸,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如一彎弦月。
喝過粥,又洗完了保溫盒,聞歌心情十分好地拎起書包去寫作業。還沒走出幾步,那被她遺忘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不是來電鈴聲,也不是短信鈴聲。
她狐疑地湊過去看了眼,頓時怔在原地。
是溫少遠留的鬧鍾,定在了晚上八點鍾,還給這個鬧鍾編輯了名字,是一句字簡意駭的話——“起來先喝粥再吃藥,然後休息,明天早上來接你。”
聞歌轉頭看向一進屋就被她丢在桌上的藥。
上面隻有一盒藥用筆标注了用量和次數,另一小盒裝着幾粒止痛藥的藥盒已經毫不留情地被他扔進了垃圾桶裏。
沉寂了半年之久的心,冰封融解,又暖成了一汪池水,随風漣漪。
偏偏是這樣的無意,讓她更心動。
他也許不知道,斬斷她的绮念,哪怕是和她保持距離也沒有用。反而是這樣簡單又溫暖的照顧和體貼,更讓她步步深陷。等她意識到時,早已經爲時已晚。
******
世界在不停地旋轉,朝着早晨的方向,每天都有新的日出,即使夜晚黑暗又漫長。但是哪裏才是黎明開始的地方?
地球從來不是圍繞着一個人轉動的,每個人對全世界的定義也各有千秋。
對于聞歌而言,溫少遠就是黎明,即使夜晚黑暗又漫長,他卻像是她的指路航燈,庇護着她一路成長。
他把自己拉出了深淵,拉出了黑暗,拉出了孤立無援。
是她圍繞着旋轉的,全世界。
要問黎明開始的地方在哪兒?
黎明,在他的心上。
是她一天一輪,一次一次晝夜交替的夜黑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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