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還未正式開學就已經讓聞歌嗅到了一絲硝煙彌漫的味道,更遑論開學後,成山的書本,做不完的試題,永遠要被占用的下課時間。
聞歌終于體會到了緊張的感覺,那是多少次心理模拟都無法企及的緊迫感。所有人都在努力,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如果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而她,輸不起。
a大是聞歌的目标,也是理想。她要想在a市紮下根來,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她開始變得格外忙碌,忙碌到沒有一點時間去考慮怎麽緩和她和溫少遠接近冰凍的關系。學校,家裏,補課班三點一線的匆忙生活,和沉重的心理負擔,正在一點點地壓垮她。
相比較之下,白君奕的處境就輕松了許多。好幾次聞歌從走廊上經過時,都能看見他奔跑在操場上的身影。
年輕的身體,揮灑着熱汗,青春又蓬勃。
聞歌羨慕了一陣,但想着自己一磚一瓦堆積到現在,再沒多餘偷懶的心思。她不是一夕而就,而是幾年的積累,這才把基礎壘結實了,一旦松懈便是千裏之失。哪能現在放松?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月,國慶放假五天。
國慶節那天聞歌哪也沒去,在家狠狠地睡了一覺,醒來約了随安然一起去吃飯。自從她高三開學後,她就鮮少有時間再約她出來。經常都是她有空,周末的時候過來幫着收拾下房子,再給她做幾頓飯。
幾次之後,随安然不免問她:“爲什麽不去找你小叔?高三這麽特殊的時期,你一個人絕對不行。”
聞歌正盤膝坐在沙發上,叉着一個小籠包子往嘴裏送,手裏還捧着一碗桶裝的方便面。
含着東西,她吐字不清晰,說得也是斷斷續續:“不是跟你說了,我小叔跟我冷戰,不理我了?”
随安然搖搖頭,想了想,到底沒把溫少遠一直和她保持聯系的事情告訴她。
因爲她對聞歌的這段感情,從未看好。
正吃得好好的,聞歌咀嚼的速度又慢下來,摸了摸臉側,一臉的奇怪:“我最近吃東西的時候老牙疼。”
“是不是長智齒了?”随安然湊近過去,捏住她的下巴就要往裏看,見她叼着小籠包子不松口,輕拍了她一下,也沒管她。
等隔天起來,聞歌看見鏡子裏腫着半邊臉的自己差點沒哭。再加上一直蠢蠢欲動的疼痛感開始細細密密地冒尖,影響到她正常的進食,她這才不得不重視起來。
在輔導班上完課,便自己騎着自行車去附近的醫院挂科看診。
口腔科的病人有些多,聞歌排了一會的隊這才輪到。醫生檢查後,先給她消毒,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約了她明早十天來拔牙,便讓她去窗口領藥回家。
聞歌摸着又腫起的臉,眉頭都要打結了。發炎的智齒已經被處理過,晚上回去吃了消炎藥就能退下去,明天拔了牙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聞歌怕疼,更怕拔牙……
她蒼白着臉推着自行車走出醫院,正爲明天的拔牙發愁,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連拐錯了路口都沒發現,直到看見不應該出現在她回家路上的——公安局。
這一片不止是補習班和興趣班的一條街,還有a市的市中心一院,以及警局。
聞歌看着被警車堵了大門的警局一眼,悶悶地輕拍了一下腦袋,轉身要走。剛轉動車把手,眼角餘光似是掃到了什麽熟悉的身影,她回頭,定睛一看。
一個還穿着警服的女警推門走出來,微擡起雙手從警車的間隙裏穿梭而來。原本沉靜的面龐在看到停在不遠處的那輛黑色的轎車時,忽然展顔一笑。
那雙眼微微彎起,眼睛亮得像是一弧秋葉,亮晶晶的。那五官也在瞬間生動了起來,迎着陽光,說不出的好看。
那人……可不就是白薇麽。
這白家的基因好,白君奕跟白薇這姐弟兩人長得都不賴。
聞歌嘀咕着,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視線在觸及到那輛熟悉的車型時,臉色頓時一沉。等看到後座的車窗降下,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拎着一個保溫盒從窗口伸出來時,深埋在心底的某根弦被牽動,隐藏已久的那些情緒徹底炸了……
白薇的笑容在她的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刺眼。
曾經白君奕說起的那些事,一一浮上心頭。以前她反應不大,是因爲隻是聽白君奕說起,根本沒有親眼看到。所以就跟堆積木一樣,一件件都丢進去打地基。可現在……她正牙疼暴躁着,親眼看着這麽刺眼的一幕,想着自己每次邁出一步,得來的都是冷遇,整個人都理智不起來。
她狠狠地一咬唇,眼睛一眯,隻覺得牙疼牽連着她的腦袋都疼了。神經“突突”地狂跳着,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狠狠地一蹬腳踏朝他們騎去。
白薇餘光掃到有人正朝她過來,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一輛刹車不及的自行車撞上她的小腿,那車輪灰灰的印子落在她的職業裝上,齒輪密集又清晰。
她一手拿着保溫盒,一手拎起褲腿,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秀眉剛皺起,便聽熟悉的清脆的聲音滿懷歉意的響起:“白薇姐,對不起,刹車有些不靈,撞上你了。”
聞歌的歉意是假,道歉倒是真的……她雖然整個人都快燃起來了,但并沒有那麽龌蹉的心思想到用這種方式來洩恨。
“聞歌?”白薇的語氣裏,是滿滿的錯愕和詫異。
她都有些記不起來,,上一次見到聞歌是多久之前了。而且據她所知,聞歌和溫少遠鬧矛盾,已經冷戰不說話了,這會突然出現,還是以這樣的方式,讓她一瞬間沒回過神來。
溫少遠也在聞歌出聲的時候側目看了過去,原本淡然平和的目光在觸及她微微腫起的右臉上,微微一凝:“臉怎麽了?”
聞歌正要去看看白薇傷着了沒,聞言,扶着自行車先摸了摸自己的臉。下手沒有輕重,疼得“嘶”了一聲,格外委屈的語氣:“長智齒了,還發炎了。”
白薇在溫少遠先出聲關心聞歌時,那雙眸子就暗了暗,沒傷着她也不矯情,跟着說道:“智齒發炎最好拔掉,不然會疼很久。”
聞歌點點頭,視線落在車後座上,掃了眼放着文件夾的座椅,又瞄了眼正當司機的何興,心裏這才好受了一點。不等白薇再表達一下關心,連忙問道:“小叔,你現在回不回家?能不能順路帶我回去?我牙齒疼得腦袋都暈了……”
溫少遠本就有這個想法,她一提,推門下車:“後備箱開一下。”
何興哪能讓*oss自己動手啊,開了後備箱就來扛自行車。
身後有人在叫白薇,她回頭應了聲,對着低頭看來的溫少遠笑了笑,說道:“那我先走了,改日約你答謝。”
溫少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想來白薇已經适應溫少遠冷清的性子,點了一下頭,轉身回去了。
溫少遠的目光隻停留了一瞬,又移了回來,仔細看了一眼她腫起的臉,伸手輕輕地碰了碰,指尖觸摸到那裏比其他地方更燙的溫度時,皺了下眉:“去醫院看過了沒有?”
聞歌拎起手上拿着的藥袋晃了晃:“看了,明天還要去拔牙。”
語氣不掩頹喪。
這麽久的相處,溫少遠自然知道她怕疼,一哂,拉開車門讓她先坐進去,自己緊随其後。
聞歌挨着舒服的坐墊,剛往後靠,就被身後的雙肩包給烙了腰,取下來正要随手丢在車座下面時,被他擡手一勾丢到了前面的副駕上。
強迫症發作的何興剛坐進駕駛座,就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雙肩包“趴着”的姿勢,端端正正地放好在座位上。
等做完這些,他才發覺最後異常的沉默,後知後覺地小心縮回手,開他的車。
溫少遠撿起被她不小心掃下去的文件放在膝上,正要打開繼續翻閱,還未翻開,橫空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手,一把壓了下來。
聞歌眉頭微微皺起,紅豔的嘴唇也微微噘起,語氣不滿的說道:“小叔我有話問你。”
溫少遠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一段記憶不自覺地浮上來。他垂下眼,由着她把文件夾掃到他們之間的空隙裏,等她發問。
這樣的沉默讓聞歌心裏有些不舒服,瞄了眼前面正專心開車實則豎起了耳朵的何興,幹脆伸起擋闆。
“小叔,你跟小白的姐姐在談戀愛嗎?”
這是何興悄悄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溫少遠擡起眼看着她,舒展的雙腿交疊,姿态随意又慵懶:“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聞歌早猜到他會這麽回答,輕哼了一聲:“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問小白的姐姐了。她肯定會跟我說……”
話落,她偷瞄了一眼溫少遠的神色,見他神情自若,絲毫不爲所動,暗暗懊惱,正要再說點什麽激激他……溫少遠卻似察覺了她的意圖,轉頭睨了她一眼:“牙不疼了?話這麽多。”
聞歌:“……”
那些年少無知不管不顧鼓起的勇氣,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他戳破。漏氣的球體“呼啦”一聲,飛向了遠方。
聞歌耷拉着腦袋,突然發現,自己發不發狠,下不下決心,都沒什麽作用。溫少遠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總能看出她的意圖,及時地扼殺在搖籃裏。
以往聞歌自然就要偃旗息鼓了,可是現在不同。她以下犯上的事都做過了,還怕什麽?
“我不喜歡白薇。”她轉頭看向窗外,聲音悶悶的:“誰做我小嬸嬸,都不能是她。”
溫少遠剛要閉目養神,聽到這麽近乎直白的表達,又睜開眼,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不比聞歌,他經常能夠見到她。
周五放學的時候,把車停的遠遠的,站在校門口等過她放學,看她偶爾會穿過一條馬路去買冰淇淋;周五周六的每個晚上,她喂完流浪貓狗回家,他就在她身後不遠處送她回去;她經常忘記帶傘,看着她淋過幾次雨後,以後都會記得給她在門口放一把,傘柄上貼上她的名字。
她來去就那麽幾個地方,這些事情永遠單調而重複。
在她的身後站得久了,幾乎都要忘記了她也有執拗的時候。
可是感情問題,恰恰是溫少遠最忌諱和她談及的。他不是沒發現自己對她的不同,隻是這種隐約的察覺讓他無措。
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沒有她不顧一切的勇氣。他要考慮的不止是現在,還有整個未來。
聞歌對他是不是愛情,他不确定。他對聞歌的感情,他也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就是,這樣的感情并不健康,所以在萌芽時期就該狠狠地扼殺,不留一絲餘地。
她十三歲遇見自己,十四歲在他身邊成長至今,他想給予的,遠不是一場不能談及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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