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興正在打印等會開會要用的文件,正修訂着頁數,揣在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他随手摸出來一看,微皺了皺眉,接起後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歪着腦袋邊聽邊繼續忙着手頭上的事。
“媽啊?是是是……”他嘀咕了一聲,抽出打印機剛吐出來的紙夾進文件夾裏,這才握着手機站直身體:“這不是加班嗎,别等我了……”
等挂斷電話後,何興看着來電顯示一陣出神。
這種瘋狂工作的模式從6月末開始,持續了一個多星期。拜“不下班”的老闆所賜,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伺候他家太後了。
揉揉腦袋,何興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振作精神,轉身往溫少遠的辦公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停在辦公室外的保潔車。辦公室的大門敞開着,何興探着腦袋往裏看了眼,隻看見pu收拾了休息室的床單被套走出來。
等pu推着車離開,何興這才走進去,見溫少遠坐在辦公桌後,垂眸斂目地在看文件,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老闆,你昨晚又在酒店裏過夜的?”
溫少遠看得文件是從s市分公司那裏傳來的文件,他一字一句看得仔細,聞言,頭也沒擡,隻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他專心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最讨厭被打擾,這是何興在他身邊工作那麽久以來,得出的第一條“完美躲避boss怒火攻擊”攻略。所以,垂首負立站在桌前,安靜地等待boss自己發現他這朵可愛的助理小花。
沒過多久,溫少遠擡眼看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放在寬大辦公桌一側的幾碟甜品和小蛋糕:“這些讓廚房都包一份,你跑個腿,去送給聞歌。”
何興頓時斯巴達了……
他瞪着那些長得精緻又可愛,看着就讓人食欲大增的糕點,小心翼翼地問道:“送去n市?”
聞歌去n市沒幾天,溫少遠就再沒按時下過班,發展到最近已經變成了夜不歸宿,直接住在了休息室裏。boss盯着工作的時間多了,最慘的當屬手下幹活的……
奈何*oss心情不佳,何興打探了半天都沒打探到有用的軍情。還是有一天中午,很偶然的……何興從廚房拿了午餐上樓端給溫少遠,進門就看見他在看n市的天氣預報,這才終于明白問題的症結在哪裏——boss的心肝小侄女去n市了。
雖然說n市離a市也不遠,但也要三個小時的車程啊……這晃蕩着去n市一趟,回來天都黑了……
溫少遠正要翻頁的手指一僵,蓦然擡頭看向他。那眸光深淺變幻了一瞬,這才按捺下,微勾了勾唇角,頗有些自嘲地笑了:“算了,我忘記她去n市了。”
何興閉緊嘴,不敢說話了……
溫少遠的能力何興是見識過的,盛遠短短幾年屹立不倒,更是由矯健的黑馬之姿一躍成爲了a市首屈一指的五星級大酒店,溫少遠的領導才能尤爲突出。精密的計算,嚴謹的管理,他就像個經過調試,從不出錯的機器人,從盛遠的時代開幕起就沒有犯過這樣低級的錯誤……
忘記。
但當整個程序開始出錯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七月中旬,一場内部彙報會議。
這時候的a市正開始持續高溫,一到正午,外面的陽光就像是焦烤着大地,連帶着室溫都不斷攀升。
溫少遠沉然的目光從座下他的精英團隊透過去,投向外面刺眼的日光。斜對面的高樓,玻璃反射,那亮光明晃晃的像是星辰一般,閃爍又明亮。
徐徐的空調風下,一直沉默不語的溫少遠突然側頭對着何興說了一句:“等會給我買一張去n市的車票。”
何興目瞪口呆地看着溫少遠……
當然,最後終究是沒去成。何興用電話訂票前先詢問了去n市的班次和出車量,用内線彙報給溫少遠時,就聽那端沉默良久,他的聲音沉郁又凝重:“取消吧。”
何興瞪着被挂斷的電話,莫名其妙。
還有哪一次來着?
哦,酒店的廚房每次一出新品,溫少遠嘗過後覺得味道不錯的都會讓他記下來。偶爾出個差,親民地和幾個經理一起去逛逛走走,體察民情還會買一些奇怪的東西……精緻小巧的小盆栽。或者是,偶爾脫口而出的“聞歌”,又類似于午休時突然讓他去一趟他的公寓喂烏龜的事情更是沒少幹……
何興覺得,他高高在上精明睿智的溫boss有些寂寞了。
眨眼,a市的夏天已近尾聲,那悶熱卻絲毫不減。焦灼的陽光,熱燙的空氣,就連樹蔭下那一片蔭涼在高溫下也絲毫不減熱度。那些積蓄了整個夏天未勃發的暑氣似乎是要在這最後的幾天全部釋放出來。
這幾日,一到中午,街上的行人驟少,已看不見多少在烈日裏走動的行人了。整個a市如蟄伏了一般,寂靜無聲。
隻有從高樓的窗口看出去,到處是陽光折射後映出的璀璨光芒。而陽光覆蓋之下,是無邊無際的繁華和匆忙。
這一城事,誰人知?誰人蔔?
******
酒店的廚房送來了清涼解暑的綠豆湯,溫少遠看了一眼就沒動。他不喜歡吃甜食,不像聞歌那隻小饞貓,葷素不忌。
原本正要推開玻璃杯盞,在腦海中突然躍過這個名字之後,瞬間改了主意。
那綠豆晶瑩飽滿,口味并沒有太過甜膩,冰冰涼涼的,入口便是一陣清香。
嘗了幾口,他目光一涼,毫無預兆地惦記起那個小沒良心的。去了兩個多月,竟然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過來。
何興敲了敲門,半天沒聽到裏面的回應,正打算等會再來,這才聽到裏面壓低了的那聲:“進來。”
何興是來提醒他下午兩點和擇城集團的合作案以及明天去s市的行程安排:“下午四點出發,五點到機場,五點三十的飛機。”
……
n市的正午,陽光要更加熱烈些。那熱度直白又滾燙。落在身上,時間一久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細細密密地痛。
聞歌在銀行的門口站了很久,久到門口的保安都開始狐疑又警惕地盯住她。
她捏緊了手心裏的銀行卡,一低頭,額上的汗珠滑落,“啪嗒”一聲落在銀行卡上。視線也被汗珠模糊,她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舔着幹燥的嘴唇,腦海一片空白。
午睡過後,她謊稱去圖書館看書,就拿着這張溫敬離世前交給她的銀行卡跑了出來。
聞歌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叛逆的事情了,幾年前的嚣張和有恃無恐已經被磨砺得沒有了邊角。取錢去買車票,然後離開n市這樣瘋狂的想法,已經讓她躊躇猶豫了好幾天。即使下定了決心站在這裏,心裏依然打着鼓,遲遲做不了決定。
她不再是那個做事不顧後果的小歌兒,她知道一旦這樣做了,她必須承擔徐麗青發怒的後果。甚至,去了a市,溫少遠也不會庇護她。
到時候她面臨的,也許是比現在更加難受,尴尬的場面。
可是這些,都比不過她心裏反複糾纏的一個念頭——回去a市問問溫少遠,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了。
她想知道這件事他是否知情,她也想知道他爲什麽……要放棄她。
從銀行取錢出來,聞歌再沒有一絲猶豫,打車去了車站,買了明天中午一點出發的車票,這才若無其事地回了家。
既然是離家出走,必然不能讓徐麗青他們有絲毫察覺。除了她剛從銀行取出來的現金,她幾乎什麽也不能帶走。
一做出這個決定,聞歌便沒有打算後悔。她做好了準備,早早地就回屋睡覺了。
徐麗青剛從冰箱裏端出冰鎮過的綠豆湯,一出來不見她人影,問道:“聞歌呢?回屋了?”
“嗯,說是不舒服,回屋睡覺了。”
徐麗青皺了皺眉頭,手裏端着的綠豆湯直接遞給了她的先生,進屋去看聞歌了。
“聞歌?”徐麗青打開門,借着客廳的燈光走進來,坐在她的床頭。微涼的手指貼上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微微的燙,但溫度在正常的範圍之内。
見蜷縮在裏側的人翻身靠過來,徐麗青心底一軟,語氣更加溫柔:“是不是今天出門熱着了?”
聞歌搖搖頭,借着不明顯的幾縷燈光看向她:“阿姨。”
徐麗青微微笑了笑,手指梳理着她的長發:“明天晚上跟阿姨去超市吧,挑些自己喜歡吃的零食回來。”
話音剛落,似乎是想起什麽,她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看着她的目光也是一閃,避了開來:“既然不舒服就早點睡,有事就叫一聲,阿姨就在隔壁。”
聞歌點點頭,沒作聲。
徐麗青就這樣坐在床邊陪了她一會,等她閉上眼睡着了,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帶着幾分期盼幾分遺憾,輕聲道:“什麽時候能聽你叫我一聲媽啊?”
聞歌的眼睫顫了顫,并未睜開眼。
晨曦微露,窗外開始響起蟲鳴鳥叫。聞歌一夜未睡,睜開眼,看着熹微的日光,靜靜地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腳步走動的聲音,再接着,便是說話的聲音。
隻冒出一頭的陽光終于透過雲層灑下來,從窗口穿透,落在了聞歌的床前。她眨了一下眼,看向窗外的那棵大樹,起身走出去。
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吃過午飯,聞歌又找了個借口溜出來。這次沒有太多猶豫,直接打車去了車站。進站,候車,上車……
所有的步驟都格外順利。
她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上,座椅被陽光曬的滾燙,就像是她砰砰直跳的心髒一樣,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發燙。她垂眸看着窗外不斷往後飛馳的行道樹,一顆心這才安靜了下來。
到a市的時候四點不到,聞歌出了站口,微微有些迷茫。
停在車站出口處的私家車到處在拉人,她低着頭從一側悄悄走過去,有人問她去哪裏,她就搖搖頭,沉默着穿過人群。
離車站遠了些,她這才招了輛出租車直奔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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