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聞歌并沒有立刻答應溫少遠随他去溫家,隻借口說,借住溫家幾天的事情需要先跟徐麗青當面說了,得了她的允許,她這才跟他走。
溫老爺子趕她出門的時候,那蠻橫的态度即使過了這麽久,依然曆曆在目。聞歌的心裏又敏感,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心裏自有自己的計較。
去溫家住,又到了溫老爺子的眼皮子底子,可不是自己送上門去找不舒坦嘛!她才不要。
她的這點小心思溫少遠豈會看不出來,也沒有強求。但人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暈”過去的,說什麽也不放心今天晚上她一個人留在家。
去陽台打了個電話,也不知道和徐麗青說了什麽,走回來時把還顯示着通話中的手機遞給她,面無表情地說道:“有話要跟你說。”
徐麗青的語氣裏有着一絲歉意,還有一絲疲倦,關心了她兩句,說道:“沒準我過兩天要出差一趟,你叔叔也不回來,你跟着你小叔回去溫家我也放心。隻是今年你在家裏的第一個年頭,我跟你叔叔不能陪着你了。”
聞歌可沒想到溫少遠直接提了帶她回溫家住的事情,含糊地應了一聲,這才挂了電話。把手機遞回去給溫少遠時,噘着嘴有些不高興。
知道自己瞞不過他,就直接地說道:“我不想回去。”
好像她眼巴巴上趕着要回去一樣,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伐。
溫少遠“嗯”了一聲,毫不在意:“那收拾一下衣服,到我家去。”
要、要跟小叔一起住嗎?
聞歌“啊”了一聲,目光微閃。
雖然說她不是沒和溫少遠一起住過,但這會好像跟在盛遠酒店的情況不太相同啊。在盛遠的時候,她是沒地方可以去了,哪怕溫少遠分一小半的沙發讓她窩一下她都滿足了……
也根本不是同處一室,辦公室和休息室隔開,他也就晚上過來翻翻她的作業,睡覺是另外開房,交際并不像現在這種情況這樣緊密。
同吃同住?共處一室?
聞歌想着,對自己竟然冒出期待,興奮和緊張的小念頭,不覺的,内心深處有一角軟綿綿地發酥。頓時有些發虛,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就左右飄忽着,悄悄拿餘光打量他。
溫少遠沒有察覺到她的這點小異樣,面色沉靜地看着陽台出神。
閱曆豐富的男人總有自我沉澱的氣質,溫少遠的年紀不大,卻早已有了一種氣質上的沉澱,穩重,沉靜。
加上他後來自己出來投資開酒店之後,整個人又老練了不少,聞歌初見他時還能看到的一些桀骜早已掩蓋在他的風華之下,再無一絲蹤影。
在聞歌的心裏,他是一個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不知道是長了一歲的緣故還是這兩年遇到的事情太多,聞歌的心智也沉穩了不少,早已不是當初在l市時,被外婆寵愛嬌慣着長大的,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接收的,明白的東西,遠比同齡的女孩要多很多。需要承受,負擔的,更是重中之重。對溫少遠那些複雜的,難以說明的情愫雖然還分析地不太具體,但聞歌是知道,自己對他,是存了不一樣的心思,是一種遠超依賴,敬重的……不該有的心思。
她借着低頭撥弄頭發的動作垂下眼,用力地閉了閉,這才收了自己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乖乖去收拾了幾件衣服,又帶上了書包,跟他一起回家。
公寓的空間很大,溫少遠特地給她留了一間客房,并不需要她湊合地去睡沙發。客房就安排在書房的隔壁,因爲早前一直關着門,聞歌知道這是間客房,便一直沒有進去看過。
直到今天住進來,才發現裏面大多數格局和擺設,竟然跟在溫家時,屬于她的房間差不多。
她微微錯愕,轉頭看去。原本以爲溫少遠一直在身後,這一眼看過去,别說人了,連人影都沒瞥見。
聞歌尋出去時,才看見隔壁的書房門縫裏,透着微光。想着他應該是有事要忙,反正她對這裏絲毫不陌生,收拾好了自己就乖乖地爬上床去睡覺了。
******
生病最是消耗體力,加之吃了藥,聞歌這一覺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隔日的中午這才醒來。她在衛生間洗漱完,又穿好了衣服,去門外找溫少遠。
沒見着他的人影,倒是看見辛姨正好開門進來,見她醒了,很是驚喜:“正想買完菜叫你起來,肚子餓不餓?”
聞歌這會見到辛姨,呆愣了好一會才迎上去。她骨子裏其實是嬌氣的,畢竟是被人這麽疼着寵着長大的,若不是家裏變故,她這脾氣收都收不住。
現下安定了,原本一直刻意壓制的本性自然便回來了。沒說一句話,先撲上去抱了抱辛姨,被辛姨抱在懷裏噓寒問暖的,鼻尖酸了。紅着眼眶,有些委屈,有些想念,也有些撒嬌地叫了她好幾聲。
等吃過飯,邊幫辛姨收拾,邊說話,這才知道——
溫少遠一早就去了溫家一趟,親自把辛姨接來照看,并留她就住下來。至于老爺子那裏,暫時請了另一位阿姨,他也住回了溫家。
聞歌聽完有些傻眼……
小叔就這麽抛棄她了?
第二反應是……辛姨被小叔請過來照顧她,她哪這麽大的面子啊?老爺子這會估計要氣得直跳腳了吧?
怎麽說也算是和老爺子同一個屋檐相處了不少的一段時間,對老爺子那性格還是摸清了一些。她料想的也不錯,這會老爺子正在飯桌上發脾氣。
溫少遠對上溫老爺子的怒火,隻是輕飄飄地丢出一句:“辛姨不去,難道要我一個男人去照顧小姑娘?”
老爺子一個語塞,被堵得心口發悶。這才安生地過了多久啊,這小兔崽子又來氣他了。加上這新來的阿姨做飯不像辛姨做的合他胃口,一摔筷子,上樓了。
溫景梵看着老爺子負氣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發笑:“你也不怕氣到老爺子,回頭再給你使絆子。”
這種事老爺子做得格外得心應手。
就像溫景梵,原先選擇的專業并不是現在的這個,如果不是老爺子算計,他以後的工作方向沒準就是科研研究了……
“一貫順着他幹嘛,就該讓他悶悶氣。”溫少遠漫不經心地說完,眼底卻浮起笑意來,轉而岔開了這個話題,問起他以後有何打算。
……
至于聞歌這裏。
溫少遠一直沒露面,倒是辛姨留下來,盡心盡責地照顧她的三餐。每次和她一起吃飯,總會念叼着她太瘦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怎麽行?
每次說起來,又帶上幾分埋怨:“我隻當少遠說的領養你的那戶人家很是稱心,怎麽把你越喂越瘦了……難怪身體這麽差,三天兩頭的感冒。”
聞歌不說話,就笑眯眯地由着她念叨。
這種來自于長輩的疼愛對于她而言,就像是寒冷冬日裏的炭火,溫暖得熾熱人心。
對她而言,那是一種沒法拒絕,又格外吸引人的誘惑。
這麽過了三天,老爺子每餐都會定時打來電話。聞歌不知道老爺子說了什麽,但光聽辛姨哄小孩一樣哄着他,就有些哭笑不得……
想着想着,好像就不怨他了。
事實上,她也沒有資格怨恨。畢竟老爺子不喜歡她,情有可原。哪怕是不待見她,也沒有虐待她,衣食住行上更是沒有半分苛待。
她是要感恩的。
就這麽又過了一天,聞歌愁得頭發都要揪掉了。她對溫家是有些排斥不想回去,但她不走,辛姨就留在溫少遠的公寓裏……這也不是辦法啊。
上一年,溫敬和蔣君瑜都還在的時候,聞歌是親眼看見過老爺子對春節是多麽重視,也不過這麽幾天的時間就要過年了……前兩天,徐麗青打來電話說是出差了,她有家不能回。這麽拖着不去溫家……
她一撓腦袋,無奈地妥協了。
溫少遠的用心她怎麽會不知道,無非是想讓她把以前的事情放下。隻是她現在又不是溫家的人了,冰釋前嫌的目的是爲何?
來接她和辛姨回去的是溫景梵,車就在樓下等,看見聞歌上了車,微挑了挑眉,那眉眼之間是聞歌熟悉的溫潤平淡。
他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好久不見。”
聞歌沖着他傻笑了幾聲,這才問道:“景梵叔,我小叔呢?爲什麽不是小叔來接我?”
溫景梵一轉方向盤駛出小區,這才不疾不徐地回答:“他被老爺子拖住了在下棋,走不開。”
聞歌“哦”了一聲,有些吃不準老爺子這是什麽意思,悶回她的後座不說話了。
但她哪裏知道,老爺子前不久讓溫少遠把後院的一盆蘭花帶給聞歌,算是示好的意思。這對老爺子而言,已經是不得了的屈就了。偏偏這麽大一件事,溫少遠卻故意沒辦好。
那盆蘭花被他丢在車廂後面,過幾日想起來時,已經恹了。等他良心發現地把它帶回去讓何興照看着,到現在都擺在他辦公室的窗口,不死不活的。
老爺子剛才問起來,溫少遠一句輕描淡寫的“忘記給了”。哪裏不知道他這是因爲當初的事情還對他心裏有怨,也替聞歌委屈,這才扣了下來直接留在他那裏了。
這等“六親不認”的做法,頓時惹怒了自尊心強烈,又一副牛脾氣的老爺子。纏着他下圍棋,下了一整個下午。
要知道,溫少遠最頭疼的,就是應付棋品不好的老爺子。
他可不管什麽棋品惡劣,落子不能悔,反正他下棋下得不好,不耍賴怎麽赢?
聞歌跟着溫景梵回到溫家時,那原本故作輕松的表情頓時有些龜裂。她站在門口,看着熟悉的玄關,看着熟悉的鞋櫃,再看着熟悉的客廳,心裏頓時油然而起一陣百感交集。
換了鞋,剛走進客廳,就看見坐在客廳飄窗那一處對弈的兩個人。
老爺子頭發花白,精神看着倒是不錯。對面坐着的無疑就是溫少遠,隻是背對着聞歌,隻能看見他的背影,披着窗外投射進來的微薄日光。
兩個人皆很認真,聞歌站在溫景梵的身旁,見他低頭看下來,目光似有暗示,想了想,提聲先叫了一聲:“太爺爺。”
她的聲音清脆又爽朗,帶着女孩子特有的明豔活潑。
話音剛落,老爺子舉棋的手就僵在半空,轉頭看了她一眼。
似是不知道要說什麽,這麽沉默了片刻,老爺子輕咳了一聲,收回手,那目光柔和下來,粗略打量了她一眼,笑了起來。
聲音醇厚,帶着笑意:“回來就好。”
聞歌不知道先前有蘭花這件事,老爺子對她不同以往的态度,還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她僵着不知道是去示好呢,還是……的時候,溫少遠放下茶杯,那唇上染着一層水光,叫她過去。
那目光悠遠甯靜,像彌漫着白霧的重疊的遠山。一如初見那一眼,清透潤澈,平和又溫暖。
晉/江/文/學/獨/家/原/創/首/發
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