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敬夫婦在年初四的上午就準備啓程離開,老爺子不知道又怎麽堵心了,一早上都閉門不見,就連早飯也是辛姨親自端上去的。
“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已經跟個倔驢一樣,認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性子實在古怪……”辛姨念叨着,歎了口氣:“我看着溫敬挺好的啊,他倒是一點也不喜歡,也不理解。所以從來不送他離家,一到這種時候就會閉門不見,不然就在樓上大發雷霆。”
聞歌聽得認真,幫着辛姨把蔣君瑜要帶走的糕點和小零嘴打包起來。
這個家裏就辛姨是每碗水都端平的,知道蔣君瑜喜歡她做的一些小糕點和小零嘴。怕做早了不新鮮,今天天還沒亮就在廚房開始折騰。
“君瑜把你托給了我。”她突然想起什麽,笑了笑,看向聞歌:“别的不能保證,但辛姨在絕對少不了我們聞歌吃的。”
話落,也不等聞歌的回答,自顧自又說了一句:“這小兩口對你是真的好。”
聞歌默然。
昨晚,蔣君瑜睡在她的房間裏,兩個人關了燈,就着窗外朦胧的燈光,說了整夜的話……尤其是對留下她的歉意。
其實這在聞歌的心裏并不算什麽。
她和溫敬給了她一個家,給了她很多早已感受不到的溫暖,最起碼的是,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她能吃飽穿暖,還可以繼續上學。
那是一種灰色的天空一下子被火光映亮,徹底揮開濃霧看見陽光的感覺。
很感謝,很感激,也很感恩。
他們還這麽年輕,其實帶着自己很不方便,聞歌很希望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爲她的存在,被束縛被捆綁被壓抑。
……
因爲離别的情緒,聞歌一早上都顯得悶悶不樂。
上午十點。
溫少遠趕回來,開車送溫敬和蔣君瑜去機場。因爲溫少遠等會還在回去酒店,計劃内,聞歌原本是要留在家裏的。
可看着蔣君瑜推開門離開,那背影漸行漸遠,恍惚之間,仿佛看見她的身影漸漸淡去,就像要消失不見一樣。
聞歌的心頭頓時漫上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慌感。
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追了上去。
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已經趴在溫少遠那側的車窗口上央求他:“小叔,我也去好不好?”
溫少遠側目看着她,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敲了兩下,思考了幾秒鍾後這才颔首,示意她上車。
聞歌歡呼一聲,忙不疊地拉開後座的車門上車。
蔣君瑜失笑,無奈地搖搖頭:“不是說一會還有重要的事情,還這麽縱容她。”
溫少遠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已經挽住蔣君瑜手臂整個挨過去的聞歌,眉眼一舒,輕笑道:“難得有人讓我想縱容。”
溫敬沉沉笑了一聲,難得戲谑道:“千金難買你願意,既然你和聞歌投緣,我不在的時候多幫我照看照看她。”
沒有猶豫的,他點頭答應了下來。
殊不知,這一個承諾,讓他花費了一生之久。
在機場送走了溫敬和蔣君瑜,溫少遠又陪着她在機場的落地窗前看了一會停機坪。
早晨一直在雲層中若隐若現的暖陽,終于在厚厚的雲層飄開時,透了出來。那耀眼的金光從天際落下,那一整片雲彩的邊緣都被染成了赤金色,像是描上了一層金邊,翻湧,滾動。
落地窗的外圍的金屬裝飾幽然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這片大地像是突然被從寒冬的陰沉裏剝離了出來,鮮明得像是一幅水彩畫。被陽光拂照着,整個視野都在陽光下開闊鮮明了起來。
分離這種事,哪怕經曆得再多,也永遠不會習慣。
溫少遠低頭看了眼專注的聞歌,擡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輕歎了一口氣,那手随之落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好了,我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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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五。
整個a市還沉浸在過年的歡愉氣氛裏時,聞歌人生中的第一次補課……開始了。
溫家的别墅有些偏遠,溫少遠便帶着聞歌去自己的酒店,開一個房間,就讓老師在酒店房間裏替聞歌補習。
初五距離開學僅有十天的時間,這麽短的時間内掌握初一上半冊全部的知識要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這十天的補習,更主要的,是讓聞歌淺顯的知道上過哪些課,有哪些知識要點是需要熟記的。
這麽快速地講課對于聞歌這種學習成績不上不下的半桶水而言,其實……還是有難度的。
以前,在外婆身邊時,她還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她不是個能壓得住個性,安靜的女孩。她愛玩愛鬧,上課喜歡找同桌開開小差聊聊天,就連給老師搗亂的事情也沒少做過。在學習的狀态隻占了她生活中的百分之十。
倒并不是因爲她不聰明,隻是聞歌還沒有要好好學習的想法。每逢考試,臨時抱個佛腳,應付個不超前又不落後的分數就算馬馬虎虎過關。
外婆疼她,也許是想彌補她缺失的母愛父愛,對她的寵,幾乎達到了溺愛的程度。
可如今,已經不一樣了。
所以聞歌在聽得糊裏糊塗,雲裏霧裏時……終于對以前那麽沒心沒肺的自己有了那麽丁點後悔的情緒。
幾天下來,聞歌有些沮喪。
溫少遠閑下來去視察她的學習情況。
已經是午休時間了,補課老師正坐在沙發椅上看書。因爲補習的時間是一整天,補習老師的午飯都是酒店送過來的午餐,和聞歌一起在房間裏吃。
他關上門,走近。
聞歌正握着筆,筆頭支着下巴,腦袋一點一點的,嘴裏還念念有詞地在默背着什麽,專注得連他進來都沒察覺。
他順着她手肘壓着的書本掃了幾眼,擡頭見補習老師已經正襟危坐,笑了笑,邁過去,在沙發另一邊坐下。
問道:“她怎麽樣?”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明顯是不想打擾她。
但聞歌聽見這熟悉的嗓音,一愣,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過來了,頓時有些驚喜:“小叔。”
溫少遠“嗯”了一聲,坐得近,他曲指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語氣平淡:“看你的書。”話落,轉頭看向老師,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問題。
“她的基礎有些薄弱,而且有偏科現象,理科方面有些……跟不上。”老師笑了笑,繼續補充道:“優勢是英語,她很有語言天分。跟大部分女孩子一樣,文科的問題不大。”
溫少遠若有所思了片刻,沒說話。
“如果想跟上,估計要花點工夫下去。單我這樣過馬觀花地幫她浏覽一遍,作用不大。”
“我知道。”溫少遠沉吟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想摸清她的基礎,順便讓她起碼的知道初一上冊的内容。”
頓了頓,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看向聞歌,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老師,說道:“基礎薄弱不要緊,她有本事跟上去,對不對?”
聞歌忍不住偷偷擡眼看了他一眼。
他側身坐着,慵懶又随意,一手輕搭在沙發扶手上。因爲在和老師說話,他的目光落在對方的身上,是很禮貌的對視。唇角一彎淺笑,說不出來的……清俊高遠。
老師似乎是沒遇到過這樣的家長,啞然失笑,随即點點頭:“我明天帶張摸底試卷過來吧,看看她的程度。聞歌學習自主性很強,學習态度不用太操心。”
“我知道。”他似乎是想到什麽,笑了笑。目光落到聞歌的身上,正好逮住她在開小差,微偏了一下頭,盯着她。
聞歌立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埋頭看書……
摸底試卷是在隔日補習完畢後,和溫少遠一起回到溫家,聞歌親自遞給他。說實話……數學試卷有些慘不忍睹。
老爺子經過時,偷偷瞄了幾眼,于是一整晚都樂呵呵的,這也是聞歌第一次見到老爺子如孩子一般幼稚的時候。
她覺得有些新奇:“太爺爺你在取笑我麽?”
老爺子端着茶杯,慈祥又和藹:“太爺爺文化水平也不高,不過我們那個年代很少有學習的,也很少有珍惜學習機會的人。我初中畢業就辍學了,也當過一陣子老師……但是我這個性子去教書,就是誤人子弟。後來想開了,就去經商了。”
見她聽得認真投趣,老爺子又絮絮叨叨地講了一些,等溫少遠出聲打斷時,話題早已經偏題地拉不回來了。
“再過幾天就開學了。”他抿了口茶,唇被熱燙的茶水染得嫣紅。他卻不在意,放下茶杯,微擰着眉頭想了一會,才道:“不要緊,慢慢來吧。”
他剛才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樣子,害得聞歌以爲他對自己的成績很不滿意……事實上,她看了數學試卷後都羞于拿出來見人。
她從小數學就不好,頑皮的時候,還考過……45分。那還是唯一一次外婆闆着臉拿了掃帚揍她,沒打幾下,她就哭得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但聞歌卻知道,及格是外婆的底線,此後再沒考過不及格。
這次麽……剛擦着及格線……
她以爲溫少遠會說“爲什麽你會這麽差?”之類的話,但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一句“不要緊,慢慢來吧”。
還未回過神,就聽他又補充了一句:“等你開學了,周末我給你補課吧。”
聞歌“啊”了一聲,不敢置信。
溫少遠表情很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問她:“怎麽,覺得我不行?”
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