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芝的婚禮在盛遠酒店的二樓舉辦。
應如約白天要上班, 下班後才和同科室的幾位女孩一起趕到現場。
晚上的婚宴還未開始, 沈靈芝挽着許醫生的手彎正站在會場門口迎客,本還在和站在門口的客人寒暄, 餘光看到應如約和麻醉科的幾位醫生一同前來,迎上來:“你們來啦,快裏面請坐。”
她提着裙擺,曳地的婚紗讓她行動受限,走了幾步,就被裙角絆住。
應如約忙攔住她:“你别動。”
她彎腰, 把絆住沈靈芝高跟鞋的裙擺拎至她身後:“我們自己進去就好。”
沈靈芝也不堅持,回頭往電梯口張望了幾眼,問:“溫醫生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他還在忙,所以不等他, 我先過來看看新娘子。”應如約目光落在沈靈芝精緻的妝容上, 彎了彎唇角, 衷心道:“你今天好漂亮。”
沈靈芝被她哄笑,本還想再和她說些什麽,身後許醫生招呼了她一聲:“靈芝, 領導來了。”
她一邊答應着,一邊拍了拍應如約的手背,低語:“今天事多,照顧不周。”話落,她又匆匆補充了一句:“小邱就在裏面, 進去後有人引導,你先坐下來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應如約颔首,示意她先去忙她的。
跟着酒店服務員的引導邁進會場前,她回頭看了眼。
沈靈芝在伴娘的攙扶下,拎着裙擺走回了許醫生身旁,言笑晏晏地接待趕來參加婚禮的醫院領導。
她在服務員“小心台階”的提醒下,回過頭,走向餐桌。
有不少醫院的領導已經入座,應如約剛坐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邱鑽過來,還穿着伴娘的禮服,大喇喇地摟住她的胳膊挨過來:“如約,你終于來了。”
小邱是沈靈芝伴娘團之一,一大早就被接到沈靈芝的家裏上妝換伴娘禮服,陪着沈靈芝在娘家吃了出嫁前的最後一頓午餐,又等着下午許醫生領着伴郎團來迎親。
好不容易新郎破五關斬六将地接走了新娘子,接回家,再輾轉着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在附近的公園拍婚禮外景。
一整天,好像也沒怎麽忙,卻累了個半死。
“我等會還要陪靈芝姐去房間換衣服。”她鼓嘴吹起額前劉海,輕聲嘀咕:“我以後結婚,要不旅行結婚,要不就不辦婚禮……太折騰人了。”
說着,話題又轉到應如約身上:“如約,你跟溫醫生打算什麽時候辦婚禮啊?”
溫醫生是A市人,但工作在S市,也在S市定居……這種情況通俗情況下是不是得辦兩場婚禮?
婚禮?
“五月。”應如約想了想:“其實還沒開始準備……”
眼看着馬上就要過年了,回溫家見老爺子,獲得溫家人的贊同和好感于她而言好像比五月的婚禮更重要一些。
小邱“哦”了聲,難得沒發表感言,坐了片刻,很快就被婚禮策劃的工作人員叫走。
晚宴開始後,應如約剛填了肚子,會場内的燈光一暗,漸漸轉柔。凝成一束的柔光從會場中央的舞台上一路滑至會場的門口。
音樂聲響起,緊閉的大門敞開,沈靈芝挽着沈父的手徐徐從紅地毯的一端走來。舞台上的司儀說着早就準備好的恭祝詞,在婚禮進行曲的音樂聲中,履行着婚禮的一個個環節。
從許醫生在沈父的手裏牽過新娘,互相交換要對彼此說的話,到最後彼此互戴戒指……
沒有想象中的海誓山盟,也沒有想象中的至純至美,可就是有一份真情,像河流一樣,順着時光,緩緩流淌。
他們愛情長跑多年,早已把熱戀的激情變成了溫馨的平淡。
一愛數年,但初心不變。
應如約坐在台下,她看不見沈靈芝眼眶裏打轉的眼淚,也看不見許醫生紅着的眼眶,但仍舊感受到他們之間不用言說的默契和溫情。
她随着掌聲一起鼓掌,忍不住微笑,有那麽點感觸落在她眼底,一路落進了她心底。
她躊躇着,想給溫景然發短信,想說她的感觸,她的動容,可最後,她想得這些她什麽也沒說,隻發了一句:“路上小心。”
溫景然換下白大褂,剛從辦公桌上拿起鑰匙,手機嗡鳴聲響起時,他低頭看去。
白色的屏幕燈光,把他的臉部線條刻畫得格外柔和。
他轉頭,看向辦公室外,遠處輝映的燈火,回複:“嗯,我來了。”
——
小邱在沈靈芝換好最後一套禮服來敬酒時,坐過來。加了一副餐具,擠在應如約身旁的空座上。
應如約那一桌有不少醫院的領導和同事,年長,資曆老。紛紛開了酒瓶,往酒杯裏倒了酒,敬這對新人新婚快樂。
等沈靈芝和許醫生一走,部門領導看着應如約,忽然提到:“我聽說應醫生和我們醫院的溫醫生也是剛結婚……新婚兩天吧?”
有人附和。
全桌人都把目光投過來。
應如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微笑,正欲雲淡風輕地解困局,沒等她想好怎麽說,發話那位領導笑得滿面紅光,端起酒杯朝她敬了敬:“來來來,也祝賀你,祝賀你和景然新婚快樂。”
應如約無法,隻得舉起倒了椰汁的酒杯,剛拿起,就有人笑着出聲道:“這就沒意思了,倒酒倒酒,怎麽也得喝一杯。”
應如約指尖微頓,她擡眼看向說話那人,眼神有些冷淡,定定地看了他幾秒,才笑起來,舉杯示意:“不是我不給領導面子,等會景然就過來了,兩個人總得有一個清醒着能開車吧。我酒量不好,就不獻醜了。”
話落,她把杯中半盞椰汁飲盡,話語徐徐道:“況且,今天是我上司結婚……”她故意頓了頓,留了白。
目光掃過在座的人,見各人表情各異,聲音放柔,緩和氣氛:“等我們辦酒席時,還請諸位領導一定要賞光。”
應如約在A大附屬醫院實習時,科主任請吃飯,說是迎新,其實是試底。
不知道算不算是傳統,每個新人入職免不了要一通酒水,敬領導敬主任敬上司敬同僚。無關你的專業你的實力,就像是儀式,你要在這場儀式裏表現出溫順服從,但也不能一味伏低,還要有膽氣。
當年她不懂,無法拒絕,也不會擋酒,結果就是那天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神智,被送回家,吐得昏天暗地。
說有損失嗎?沒有。
酒桌飯局,喝酒就是一門學問,有時隻是助興,有時卻是一種途徑。
她看明白了學會了,也就知道拒絕了。
好在,部門領導也沒有爲難的意思,笑着揭過,沒再提敬酒的事。
溫景然來時,婚禮主持的司儀正在做互動。
投影儀正投放着綠箭口香糖的特寫,優先拿着這件物品到舞台上的賓客就能獲得一個蒸蛋機。
群情正激烈,有女生高舉着口香糖,高喊着“我有,我有”,飛快地推開椅子上台領取禮物。
應如約看得正投入,身旁小邱剛挪走的空位上,坐下來一個人。
應如約的位置偏角落,會場裏的燈光此刻又昏暗,隻有一束追光落在司儀和女賓身上,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溫景然曲指,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那微帶着涼意的手指讓她瞬間轉移了注意力,應如約詫異地看着幾乎是憑空出現的人:“你什麽時候來的?”
台下驟然掌聲響起,掩蓋了他的聲音。
應如約沒聽清,順着他的視線看向紅着臉抱着蒸蛋機走回座位的那位女賓客。
同一時間,他俯身,覆耳問:“想我了?”
他問得漫不經心,就連眼神也還落在舞台上,可那嗓音,低低沉沉的清晰悅耳,直直落入她的耳中。
她正想回答,溫景然的眼睛在昏暗的光影裏忽然亮了亮,他豎指,在她唇上輕點了下:“等會再聽你說。”
話落,他起身。
喧鬧的會場裏,所有人都在哀嚎司儀出題太難。
同桌的一位女同事笑起來,和身旁的人吐槽:“誰會把結婚證帶在身上,這司儀故意的吧?”
話音剛落,就見剛坐下不久的溫景然起身,不疾不徐地邁上台,把手裏的結婚證遞給了司儀。
包括司儀在内……場内頓時一片寂靜。
卧槽,還真的有人……把結婚證帶在身上???
這一幕,的确有些讓人啞然失笑。
溫景然被司儀要求轉身面對現場時,從善如流地接過他遞來的話筒,還未說話,他先低頭笑起來,那笑容清淺,卻有颠倒衆生的風情。
他沉思了幾秒,目光越過衆人落在應如約身上,仍舊笑着,低柔了嗓音道:“我剛結婚。”
他一停頓,立刻有人鼓掌,雷動的掌聲裏,他眼裏噙着笑,語氣溫和道:“抱歉,今晚的大獎我就拿走了。”
司儀顯然不想放過他,在把今晚的大獎給他前,問道:“你先回答下,爲什麽随身攜帶着結婚證,對不對?”
底下有人附和着,此起彼伏。
溫景然含笑,嗓音沉醉:“我和我太太認識了十年,她還小的時候我就陪她逛超市進遊戲廳泡圖書館,一直到她高中畢業,我沒能把握機會放她在外一留數年。我是她第一台手術的主刀,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在沒娶到她以前,我的畢生目标是成爲她的先生。”
他側目,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如約而至,我如願以償。這結婚證,隻能說是情難自禁了。”
司儀難得詞窮,他握着話筒好一會,也跟着笑起來,在底下賓客的喝彩聲裏,又問了一句:“這位先生,你很愛你的太太啊?”
說是問句,不如說是總結的陳述句。
難得,他依舊認真地回答道:“嗯,很愛。”
作者有話要說: 結婚證這個梗……源于某次婚禮。
司儀用投影儀在幕布上投了一本戶口本……滿座鴉雀無聲後,我舉起戶口本,在滿會場的“卧槽,居然有人随身帶戶口本”的聲音裏,滿臉通紅地上去領了盒精緻的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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