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約的, 能聽到樓下相談甚歡的歡笑聲,熱鬧得和書房裏此時顯得有些冷凝的氣氛完全不同。
應如約垂在身側的手往後按到了書架上凸出的書封, 棱角微微尖利的觸感讓她下意識縮回手。
僅是這麽一個舉動, 輕而易舉打亂了僵持的局面。
華姨剛煮了一盅甜湯, 給客人都端了一碗後,餘下的連帶着湯罐一起端上樓來。
走到樓梯拐角處, 見書房的門半掩,燈光從半敞開的門縫中漏了一地, 不禁加快了腳步。
那微急的腳步聲起先還輕不可聞,越近越清晰, 伴着湯勺和碗碰撞的叮當聲,漸漸逼近。
應如約驚慌地看了眼門口, 急切地拍了拍溫景然扶在她腰上的手:“華姨來了。”
溫景然自然也聽到了,他不慌不忙地低下頭, 鼻尖近到幾乎要抵上她的。
他垂眸, 看她眼裏掩飾不住的慌亂,難得愉悅:“現在慌了?”
應如約急得都快噴火了,這種場面要是讓華姨看到,指不定會把她吓成什麽樣。
吃窩邊草就是這點不好……一分手尴尬得連地縫都沒得鑽。
眼看着書房門口的光影裏漸漸覆上一道人影,應如約仰頭看着他, 那雙眼裏火燒火燎的急切反而冷靜了。
她擡手握住他覆在她腰上的手腕微微收緊, 後背緊貼着書架的身子前傾,她踮着腳,借着抓握他手腕的力量, 唇往前一送,毫無預兆地在他唇角親了一口。
這一招出其不意,雖沒造成她想象中驚退溫景然的效果,但好在,期待最低值的怔忪還是有的。
她就趁着他還未反應過來的那幾秒,輕巧地撥開他的手,鎮定自若地迎上已經一手推開門的華姨。
明明心髒顫栗慌張得都快跳出心口,明明那口呼吸還沒喘得上氣來,明明慫得手腳發軟,應如約表面仍舊很好的維持着平靜,若無其事地接過華姨手上的托盤,撒嬌:“華姨,你怎麽還端上來,叫一聲我就下去了。”
華姨絲毫沒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異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客人還在樓下呢,你現在下去不太合适,我走兩步又沒什麽。”話落,她直起身,招呼還站在書架前的溫景然:“景然,書等會再找,先來喝甜湯。”
應如約現在一聽溫景然的名字就哆嗦,連餘光都不敢往他所在的方向瞄,低着頭,格外專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甜湯,一口一口喝得分外認真。
溫景然“嗯”了聲,走過來坐下。
他身材挺拔修長,坐下前,身影遮擋了燈光,把應如約籠罩在他的陰影下。數秒後,他才慢慢地在應如約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端過碗,在華姨期待的目光下抿了口。
“你們說巧不巧,老爺子說合的這媒啊,兩人以前還在補習班一起補過課。”華姨随手把老爺子散亂在桌幾上的書壘成一摞,搬到書桌上,笑眯眯道:“看這兩個孩子男才女貌的,男方還出國留學了好幾年,險些就留在國外發展了。結果說回來就回來,第一次相親就遇上了,真有緣分。”
應如約察覺到溫景然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她故作淡定地瞥他一眼,又很快掠過,裝作對華姨所說的内容很感興趣的模樣,積極地打聽:“那女方呢?”
“女孩子看着很文靜啊,性子跟你差不多穩。也不怎麽說話,一直在笑,模樣生的周正,笑起來也好看。”華姨擦了擦書頁上的灰塵,一本本地收拾着書桌上的書,說話時偶爾擡眼看看賞心悅目的這兩人,笑得更加愉快了:“緣分這種事真的不好說,我看他們兩個是看對眼了。男方對女方還挺上心的,我剛上來前還聽男方在打聽女孩的手機号碼呢。”
應如約附和:“都要号碼了,看樣子肯定會有後續了。”
“可不是嘛。”華姨又輕瞥了兩個人一眼,意有所指:“有些人一眼就看對了,不知道多給長輩省心。有些認識十年八載的,有緣無分。”
應如約默默吃了一記輕責,哪還會不識趣地湊上去接話。下意識地擡眼看向溫景然,後者已經安靜地喝完了一整碗的甜湯,剛放下勺子。
察覺到她的視線,溫景然擡起眼,悄無聲息地對上她。
幾秒後,他擡起手,狀似漫不經心地擦了擦唇角。
那眼神,幾分慵懶,幾分掠奪,偏偏那動作又帶了幾分邪性,撩人得勾魂攝魄。
應如約咬住勺子,默默移開眼,邊紅耳朵邊腹诽:“First blood。”
她發誓,他一定是故意暗示她剛才對他做的那件不可描述的事!
——
外婆手術結束的第二天,就轉入了普通病房。
小邱這周負責術後随訪,一大早,就拿了pad去普外病區。做完了如約外婆的術後随訪後,還抽空給她發了短信約了中午一起吃飯,給她“彙報”。
等應如約上午的手術結束,正好飯點。
如約在更衣室邊給小邱打電話邊換衣服,單手有些礙事,她開了免提,邊聽來電鈴聲,邊套外衫。
一連數個電話,無人接聽。
應如約有些納悶,正打算去護士站問問,小邱先回了電話,應該是哭到現在,她聲音哽咽沙啞,開口時粗粝得像是碎石磨砂:“如約。”
她抽泣着,盡量簡潔地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我剛才在婦科做術後随訪,突然一群人沖進病房,拽着陳醫生的頭發就往外拖,邊拖邊打,都來不及反應。”
應如約心下一咯噔,先回想起來的,是前天在值班室她疲憊的那雙眼睛。
“我當時都懵了,眼看着陳醫生被他們拖出去,想上去拉,那些人不講道理,口口聲聲罵陳醫生庸醫,道德敗壞,誰拉就連誰一起打……”小邱又哭起來,抽抽噎噎的話不成句。
應如約聽得迷迷糊糊,問清她現在在哪,匆忙趕過去。
甄真真擰着眉頭正在問話,轉頭看見應如約,眉頭一松,快步走來,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沒被波及吧?”
應如約擺手,目光落在擦着眼淚抽噎不停的小邱身上,氣還沒喘勻,便急忙問道:“我剛下來,到底怎麽回事?”
“還在調查。”甄真真轉身看了眼被控制起來的幾個人,有些頭疼道:“我接到報案就趕來了,幸好這些人沒帶家夥,否則就不是現在這種局面了。”
“薛曉的事,你們醫院還沒解決呐?”甄真真轉着筆,朝靠牆蹲着的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指了指:“那個是薛曉的表嫂,不分青紅皂白,進醫院認準了薛曉的主治醫生,拖着人頭發拎出來就打,就跟市井潑婦一樣,攔都攔不住,剛才問話的時候态度也沖得很。”
“我剛去看過陳醫生了,沒什麽大事,受了點輕傷也受了驚吓。你們醫院的小姑娘……”甄真真指了指哭得停不下來的小邱,揉着太陽穴一副要了她命的頹喪表情:“太能哭了。”
“她還小。”應如約攏着眉心,替小邱解釋:“實習期,還在學校這座保護牆裏,沒直接經曆過醫鬧,估計是吓得不清。你做完筆錄的話,我先把她帶走了?”
甄真真點點頭,揮揮手:“我這段時間來你們醫院都來了多少回了,門口牆縫裏鑽出幾株野草我都快數清了。”
她嘀咕着,幫如約扶起小邱,看着她們走遠了,轉過臉,眉峰一挑,徹底冷了眉目。
沈靈芝聞風趕來,看到小邱哭得快腫成核桃的雙眼,表情立刻就變了。她蹙眉,唇角微微抿起,冷聲問:“怎麽回事?”
“審查結果出來了。”接話的是付醫生,他情緒顯然也不高,說話的聲音也壓得格外低啞:“醫院以及負責手術的醫護人員并沒有不符合規定的失誤之處,早上醫院官博剛公布的結果,臨近中午的時候,薛曉的親戚就鬧上來了。陳醫生受了輕傷,還在處理,小邱頭上臉上挨了好幾下,吓着了。”
沈靈芝看了眼小邱臉上明顯被抓撓出來的紅痕,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報警了沒有?”
“報警了。”應如約把整包紙巾遞給小邱,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道:“放心吧,一定會給個說法的。”
在這件事發生以前,所有人都樂觀得認爲,第三方的審查結果公示後,一切都會結束。
網上那些激烈的言語會被撲滅,對醫生的偏見和誤解能夠緩解,甚至是S大附屬醫院這段時間所蒙受的指責也會煙消雲散。
其實并沒有。
當幕後有一雙被利益驅使的黑手,它隻會不停的發酵。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好開心,筆芯下~
随機60個紅包麽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