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了。
真是一重暴擊。
還是直接錘在心口, 分毫不差的暴擊。
應如約那一刻忍不住想,溫景然這樣的皮相,這樣的性格, 又這樣會讨女孩的歡心,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對他的攻勢應該是毫無抵抗之力吧?
畢竟就連她,都在一路敗退。
她抿住唇角, 微垂着眼去看窗外黝黑的山影。
山頂樹影婆娑,似被線絆住的風筝, 搖搖晃晃的,随風發出怒吼。
遠處, 雲頂酒店内,有一戶靠窗的房間亮起了燈。遮了窗簾,并看不清内裏景象, 隻看到有個披着長發的女人站起來從窗前走了過去。
記憶中, 也曾有過這麽一個單薄的身影在深夜獨自起身。
那次是向欣的醫院舉行迎新聚會,向欣喝醉了被送回來。應老爺子和應爸爸都不在家, 隻有已經睡下的如約, 被敲門聲驚醒。
她搬起闆凳, 掀開蓋住貓眼的金蓋往外看了眼。
門外站着兩個女人,正吃力地架住向欣,不停地敲着門。
如約認得那兩個女人, 她們和向欣同一個科室。有一次如約丢了買教材的錢害怕去學校沒法跟老師交差, 中途繞到了向欣這, 那時辦公室裏就坐着這兩位正在午休的醫生。
向欣在手術室遲遲沒能過來, 眼看着下午的上課時間就要到了,還是其中一位醫生問清了緣由,先替向欣替付上了教材費,替她打車送到學校。
如約睡眼惺忪地開了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酒臭味。
送向欣回來的兩個女人見到開門的人是如約,面面相觑了一眼,問她:“如約,你爸爸呢?”
“在醫院還沒回來。”她上前,有些擔憂地看了眼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向欣,爲難地回視她們:“家裏隻有我一個人。”
那天,那兩個女醫生歎着氣,把向欣送進卧室,催如約給應爸爸打電話。把人放下後,她們交代如約鎖好門便揚長而去。
應爸爸并沒有接她的電話。
漫長又冷漠的機械忙音裏,唯有一個規整死闆的女聲反複地告訴她“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那夜涼得像是入冬後的s市,鋪着大理石的地面就如同冷凍後的冰塊,如約跪坐在地闆上替翻身滾到床下的向欣一遍遍擦臉時,心也如同曠野的寒風,風聲四起。
後來實在太困,她用棉被把醉得毫無意識的向欣裹覆得嚴實,自己将就着在不甚寬敞的沙發裏将就了一晚。
即将睡去時,還停留在淺層的意識就被向欣窸窸窣窣起身的聲音驚醒,睜開眼,隻看見朦胧的燈光裏,她形單影隻地蹒跚步入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如約掙紮着爬起來,去給她倒了杯水。把溫水遞給趴在馬桶上剛緩過勁來的向欣時,她愣了一下,因爲嘔吐而鮮紅的雙眼盯着她看了半晌,顫着手接過水杯喂進嘴裏。
她冷得發抖,低垂下眼簾試圖掩蓋眼裏的狼狽。可到底不敵深夜裏突如其來的脆弱,捏着撒出半杯水的水杯把如約抱進懷裏哭得嘶聲力竭。
其實那個時候,如約就隐約察覺到,她即将連這樣偶爾才會得到的擁抱和溫暖都要失去了。
“我媽媽……”三個字說出口,如約忽然就有些哽咽,她把這些情緒小心地掩回去,再開口時,已經能夠語氣平靜道:“爺爺很不喜歡我媽媽,覺得她沒盡好爲人母的責任。可其實在我心裏,我對她沒有怨恨,即使有委屈有不解有失落,可從未真的去埋怨過她。”
“因爲我看到過她的脆弱,看到過她的無能爲力,也看到過她曾經想要努力挽回。也許是那些付出還不夠多,也許是因爲真的和我爸爸沒有了感情,不得已才選擇了分居離婚。”
她側目,眼裏像撒着整片銀河的星光,熠熠生輝。
可這種光芒轉瞬即逝,她從外套裏伸出手,輕輕的拉住他的毛衣袖口:“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喜歡也不隻是在一起就可以的。要花時間去維護,要付出心思去培養,沒有一蹴而就就能天長地久的感情。”
應如約深吸了一口氣,這段話耗費了她太多的勇氣。
她擡眼,目光牢牢地鎖住他,似下定決心般,咬牙道:“是,我喜歡你。隻是這點喜歡還不夠讓我邁過我心裏的這道溝壑,我沒有把握我可以在精疲力盡的時候還能照顧你的感受,還能那麽堅持這段感情。我的心那麽脆,一點點小小的挫折都能把這支玫瑰輕易折斷。”
她的眼裏,那麽明白清晰地告訴他——溫景然,我害怕。
那是從幼年時期就埋在她心底的陰影,她無法驅逐,又時時受到脅迫。
有很多時候,應如約甚至覺得她這輩子都沒法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人。
溫景然一言不發地握住她抓着她袖口的手。
她的手指纖細,他抓在手心裏輕輕地用指腹摩挲着,低垂着的眼睫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濃濃的暗影,就像天窗外,如同濃得化不開墨的夜空,深邃幽沉。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挫敗地問:“那你高中畢業那天,對我做的事,就不算數了?”
應如約的腦海裏頓時“轟”的一聲,炸了。
——
高中畢業那天,仿佛所有人都一夕長大。
高三并肩作戰時,沒日沒夜不知疲倦地刷題做試卷,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以後。
可當一切的努力都得到驗證,所有的等待都已塵埃落定時,忽然就意識到,從此以後大家就要各奔前程,再見時已不知山高水遠,今夕何夕了。
那晚就如同是邁入新世界的前奏,所有人都爲自己舉杯踐行。
那種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憂傷不舍,濃重得就像是冬日晨起時彌漫全城的霧霭,遮天蔽日,不見曙光。
十八歲是個讓人很期待的年齡。
成年,獨立。
如約他們的慶祝方式是打破所有曾經在校園裏不能做的事。
他們組團去網吧上網開黑,一群個子冒尖如竹筍一樣的男生在網吧裏肆無忌憚的爆粗開玩笑。
他們去酒店開包廂,點了幾箱啤酒,互相慶祝。
夜幕落下,狂歡卻不止。
從酒店轉場到ktv,啤酒一箱箱地往包房裏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