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如約的簡曆上, 曾詳細地記述過她在a大附屬醫院的實習經曆。
面試時,除了溫景然最後那個讓她措手不及的問題以外,那位麻醉醫生沈靈芝的問題也讓她印象深刻。
她一共提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站在宏觀角度來看,你畢業後在a大附屬醫院留院當醫生的職業前景比在s大附屬醫院要大, 你爲什麽會選擇放棄那邊一線的位置,來s大附屬醫院就職?”
應如約預料到面試會有這樣的提問, 搬出的是早就想好的答案:“醫生這個職業不分地區,不分職業前景,無論在哪都是救死扶傷。我不能說對升職沒有野心, 隻是我相信,在追求職稱之前, 我首先還是要做好一位醫生的本職工作。那麽, 無論是在a大附屬醫院還是s大附屬醫院,對我而言,都沒有差别。”
這樣冠冕堂皇的回答, 估計在座的醫師聽過不少。
其實本質上可能是因爲家庭原因,婚姻狀況或能力有限等各類情況,可包裝後的回答就像是無懈可擊的氣球。
你看着它鼓足了氣,在陽光下五彩缤紛。可心裏卻明白, 拿針一戳, 它就會立刻破碎。
隻是沒人會去計較這個回答下的真實想法。
就如每一位剛邁入醫院的醫生, 他們或有着救死扶傷的理想, 有揚名立萬成爲名醫的抱負, 可從業幾年後, 現實就會漸漸磨平他們鋒利的棱角,讓他們看清醫患關系的現狀。
那些人裏,少數人堅持初心,多數人把曾經爲夢想的職業當做飯碗。
沒有誰是失敗了。
醫生還是醫生,他們每日在救死扶傷的第一線,做着醫生該做的事。
所以,無論發生過什麽,都不妨礙如約對這個職業的熱愛。
沈靈芝的第二個問題是站在麻醉醫生的角度發出的提問,與其說是提問,更應該歸類于是警示。
那是很詳細的一句話:“麻醉醫生的工作部門就在手術室裏,一天數台手術,從交接班開始,你就負責爲病人的生命保駕護航。對于女孩而言,工作量很大,肩上要擔的責任很重。你戀愛時,可能會沒有時間去照顧男朋友的情緒,而同時你還得承擔許多的不認同以及不諒解,這些是你就職前就考慮過,并且做好準備了的嗎?”
沈靈芝實習期便在s大附屬醫院,畢業後留院當職,數多年的從業經曆,她的心得體會可以說是麻醉科所有麻醉醫生第一線的心路曆程。
麻醉醫生在許多人眼裏,僅是術前打一針的醫生。
相比較擁有精密頭腦,需要開膛破肚,終結各種患處的外科醫生,麻醉醫生就如同站在幕後不爲人所衆知的影子。
鮮少有人知道,從确定手術開始,麻醉醫生在術前就需要了解病人的基本信息,既往病史。術前探視時,需要告知患者及家屬麻醉的風險,安撫病人情緒。
甚至病人的身體狀态是否符合做手術的條件,都是由麻醉醫生評估的。
手術過程中,麻醉醫生要全程監測病人生命體征,保證病人的心率,血壓,血氧飽和度在正常的範圍。術中若是出現病人術中大出血,呼吸心跳驟停,皆需要麻醉醫生實行搶救。
可以說,燈亮起時,麻醉醫生就在生命的回航裏保駕護航。
這些,應如約都知道,也引以爲傲。
所以沈靈芝的提問,她回答的毫不猶豫。
她有一顆爲醫者的初心。
而今天,她就要帶着這顆醫者初心,重新邁入她這一生都要爲之奉獻的崗位。
——
應如約直接到麻醉科報道。
沈靈芝接到通知,早早就等在了手術室門口。
她是麻醉科的住院總管,負責帶應如約參觀手術室,了解手術室的布局以及器材擺放位置。
半個多月前,因爲溫景然的緣故,沈靈芝在東居山溫泉會所就和應如約有過一頓飯的交情。
不是正式的飯局,又是一趟放松享受的旅程,沈靈芝對那時候結識的應如約其實有着很大的好感。
再抛開溫醫生的面子不談,應如約在面試時表現出的自信,沉穩,以及作爲麻醉醫生所擁有的職業素養都極大的吸引了她的好感。
對于應如約的入職,沈靈芝其實有些期待。
沈靈芝的性子本就溫和,處事也耐心,加上對如約有幾分喜愛,在做好本職的基礎上更是不吝啬地給她普及了一些院裏醫生的脾性。
比如普外林醫生的耐心不好,還有輕微的強迫症,手術過程中若是出現一些他不可預料的情況,他那張閻王臉闆得更加冰冷冷。
可手術過程中出現不可預料狀況的時候往往是比較多的……
總而言之,搭台普外林醫生的手術時,要記得溫和了聲音,發揮女生的優勢,以柔克剛。即使術中被林醫生瞪幾眼,也要雲淡風輕,切忌有情緒。
再比如胃腸外科的魏醫生。
胃腸外科幾乎是s大附屬醫院裏顔值最高的一科了,除了有溫景然坐陣,壓實了“院草”的頭銜以外,加上魏醫生以及上一年剛入職的一位年輕男醫生,數量和質量都壓了别的部門一頭。
相比較溫景然的高冷,魏醫生算是胃腸外科一縷和煦的春風,一輪溫暖的驕陽。
他天生笑臉,即使面無表情地看着人時,也感覺他的唇角,眼睛在泛着笑意。所以在初識魏醫生之初,所有人都覺得魏醫生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事實上,他也的确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但說起魏醫生,最有特點的應該是他比較八卦……八卦到什麽程度呢?院内大大小小,哪個醫生婚外情了,哪個護士出軌了,哪個病人看病時鬧的笑話他都一清二楚。
沈靈芝提起此人時,一點也不像是在說一個春風和煦的大暖男,反而瑟縮地打了個寒顫,警告如約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必要之時還得敬而遠之。
應如約聽得似懂非懂,似明非明的,但仍是點點頭,表示記下。
最後重點提到的,是溫景然。
溫景然的高冷是醫院衆所皆知的。
隻要在工作狀态中,千萬不能對溫醫生抛媚眼,表達好感,凡是不吃教訓的如今過得都比别人少一層臉皮……
“溫醫生的手術其實最好跟。”沈靈芝領着她到一間手術室,推門而入,繼續道:“你師兄的本事你也知道,他做手術的時候,手術室很安靜。像魏醫生啊,一台手術時間如果太久,要是不讓他說話他肯定憋不出。有時候他還會說些葷段子,逗得那些小護士面紅耳赤的。”
“但溫醫生的手術,隻要溫醫生不開口,誰都沒膽多說一句跟手術無關的話。不過有意思的地方也在這,手術程度複雜的時候,醫生護士高度緊張後很容易疲勞。”
“那時候溫醫生就會開口,别看他平時那拼命程度都快直接住在醫院了,可s市哪裏的商場開了家好吃的餐廳,哪個地段開了新的樓盤,就連哪位明星來s大開演唱會他都知道。”
應如約腦補了下那個場面,忍不住笑出聲來。
溫景然的确是這樣一個人。
她一個s市土生土長的人都不如他對s市的布局更了解,開在弄堂裏的老牌餐廳;開在疙瘩角的台球館;開在地下負二層的遊戲廳……
好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隻是他居然會關注娛樂圈的消息,這還真是讓她有些新奇。
邊走邊聊,沈靈芝的話有趣又生動,不多時就帶着應如約參觀完了所有的手術室。
了解過手術室的布局,以及器械擺放位置,沈靈芝高效率地掐着點把應如約送進了手術室了解流程。
整點開台的手術,所有醫護人員都已在手術室裏就位。
病人已經進行了麻醉。
沈靈芝帶着應如約進手術室後,目标明确地找到正坐在電腦前的麻醉醫生,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引得麻醉醫生轉身看來,她眯起眼,推了推身旁站着的如約:“付醫生,這位是新來的麻醉醫生,你幫忙帶一下。”
一聽說是新來的麻醉醫生,除了被沈靈芝拍肩引來注意的麻醉醫生,室内所有醫護人員不約而同地轉頭看來。
胃腸外科的手術,主刀溫景然,一助魏和魏醫生,以及實習醫生二三名。
這麽多雙眼睛看過來,饒是應如約這種泡慣了醫院的人,一時也有些難以招架。
她尴尬地推了推罩在鼻梁上的口罩,慶幸口罩遮去了她大半張臉,否則此時臉上的羞窘怕是要暴露無遺了。
她清了清嗓子,隻能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今天新來報道的麻醉醫生,來熟悉下流程。”
她的目光落在被衆人簇擁在中間,最挺拔的身影上。
幾乎隻這一眼,她就能準确地辨認出溫景然。
他的鼻梁高挺,眼窩深邃,眼裏似有光。
這一窩醫護人員裏,隻有他的眼神似笑非笑,沒有一絲的陌生感。
顯然是早就料到她會被沈靈芝塞進手術間裏,絲毫沒有意外。
魏和早就聽說了今天報道的一批新鮮血液裏有位溫景然的小師妹,醫院這次隻招收了這麽一位麻醉醫生,聽說還是以面試第一的分數進來的。
本來,溫景然的小師妹這個噱頭就足夠吸引人了,偏偏人實力一腳踏進來,這會半個醫院的醫護人員都想見見這位麻醉醫生。
魏和原本打算下了這台手術後去麻醉科轉悠轉悠,不料,驚喜得很,這會人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原來這位就是讓溫醫生反常的關注人事科,還旁聽面試的小師妹啊……
他一如既往笑眯眯地問道:“怎麽稱呼?”
話音剛落,站在他對面的溫景然就瞥了一眼過來,那一眼眼神森然,涼飕飕得像是走廊過道上穿隙的風。
魏和一哆嗦,牙齒險些磕到了嘴唇。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溫景然。
後者低垂了眉眼,看上去并不關心的模樣……
難道他是傳感出錯了?
“我叫應如約。”應如約眯起眼,友好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她雖然在a大附屬醫院有無數台手術經驗,可在s大附屬醫院,她沒有任何光環加持,就是個純新的新人。
無論心懷多少抱負,初來醫院,就該擺出新人的樣子來。
手術間裏,如約需要熟悉的,是麻醉機的使用以及手術過程中麻醉記錄單的記錄。
手術開始後,過了來新人妹子的新鮮感,所有人都埋頭注意着自己所需負責的。
就如沈靈芝所說的,溫景然的手術除非他開口,否則誰都沒膽多說一句和手術無關的話。
于是,剛開始時,安靜得隻有儀器輕響的手術室裏,除了偶爾溫景然低沉着聲音言簡意赅地報出所需器械的聲音外就隻有麻醉醫生付醫生偶爾和她說話的聲音。
因爲太過安靜,應如約甚至能聽到付醫生偶爾吞咽口水時發出的聲音。
她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轉而落到手術台前。
這台手術跟了幾名實習醫生,溫景然會簡要地叙述處理方式和注意事項。
他的話很少,每一句都精簡到沒有一個廢字而又能讓人聽懂。
此時,他低垂着頭,頸後是一截白皙的脖頸。
照理說,男人的皮膚總該是麥色的看着健康些,可溫景然的白皙并不病弱,反而比那些粗糙的男人多了幾分精緻。
真是……誘|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