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現實四


陳仰拿着手機走進衛生間,垂着頭坐在了馬桶上面,他的腰彎下去,手肘壓着僵硬的腿部看潮濕的地磚。

當初火車站的任務結束後,陳仰根據調查得出一個推論,所有任務者都是青城人,那時候他就已經在想,要是任務沒有盡頭,青城這座城市早晚有一天會變得隻剩下任務者。然後任務者們走着走着都停下了,青城成爲一座空城。

後來陳仰每做完一個任務回到現實世界,他的歸屬感都會減弱一分。随着時間的推移,身邊違和的現象越來越多,三連橋和青城帶給他的陌生感也越來越強烈,懷疑的種子不知不覺生根發芽,變成一棵小樹苗。

直到剛才!

那棵他故意晾着不給養分的小樹苗砰然長成參天大樹,瞬間戳穿他的心髒,他疼過了頭,沒了感覺。

其實陳仰内心深處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沒有騙朝簡,他确實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的走到這一步的時候,他還是接受不了。

這就是腦子裏的想法和擺在眼前的事實的本質區别。

青城是假的,果然是假的。

難怪不真實。

原來是假的啊,難怪……

手機被陳仰攥得潮濕發燙,他換隻手拿,發現那隻手也滲滿了冷汗。

陳仰把兩隻手上的汗擦在了褲子上面,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打給朝簡,沒有說話。

外面的朝簡也沒出聲。

一扇門隔斷了他們的視線和呼吸,卻沒能把他們的靈魂分開。

陳仰啞聲道:“你說吧。”

“我說會很簡單。”電話裏響起朝簡輕描淡寫的聲音,“我是從終點回來找你的。”

這句話看似沒多少字,實際上已經打開了所有疑問的節點。

一:任務有終點站。

二:黑戶就是通關的任務者,什麽時候通關,什麽時候解綁身份号。

三:朝簡之所以走到終點又原路返回,是因爲陳仰還在路上。

陳仰背靠着門:“你說詳細些。”

“我吃藥吃的腦子有點鈍,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說起,”朝簡道,“你提問,我回答你。”末了又提醒道,“今晚隻說一點。”

“好吧。”陳仰感覺有密密麻麻的疑點橫沖直撞,誰都想引起他的注意被他翻牌,他随便抓了一個疑點,“這個現實世界是假的,那真正的現實世界在哪?”

陳仰不由自主地說出一句:“該不會是任務世界吧?”

門外沒有聲響。陳仰已經從朝簡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站不住地蹲了下來,兩個世界竟然真的是反着來的!

“任務世界是真實世界的碎片。”朝簡說。

“碎片?”陳仰滿臉驚愕,那就是說,整個真正的現實世界變成一塊塊獨立的部分,用來充當任務背景?

不知道怎麽回事,“碎片”這個詞讓陳仰有種很可怕的預感。

碎片,碎掉了……陳仰不敢往下想。

門被朝簡打開,他挂了電話撈起陳仰:“好了,今晚就到這,你需要時間平複自己。”

“我不需要。”陳仰煞白着臉嘴硬,“老早就開始預警了,你跟我說青城是假的,我隻會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把手機塞進口袋裏,語無倫次道,“我隻是難受,出生長大的地方不是真實的,我太難受了,這是正常反應,不想面對也不行,我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

“嗯。”朝簡把他抱了起來。不是公主抱,是抱孩子那樣。

陳仰的手臂挂在朝簡肩上,胃裏的那一點奶油在往上湧,被他強行咽了下去。很早以前武玉叫他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還說通常情況下,費心挖掘跟裝傻這兩種選擇,後者才是正确的選擇,她說那句話的時候一定已經窺知了一些東西,所以才會給出善意的警告。

陳仰又想起朝簡一次又一次地跟他強調,任何事都有始有終,該來的,總會來,不要着急,順其自然就好,他一邊疑惑不解,一邊告訴自己要聽朝簡的。

于是他忍着忍着,忍到了真相猶如火山噴發的時刻,他眼睜睜看着岩漿朝他噴了過來,退無可退。

現在陳仰看着蒙住真相的那塊布被一點點揭開,他緊張了後悔了,甚至想把揭開的那幾個角按回去,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是不可能的了,揭開了就按不回去。

“其實我的心理素質比我以爲的要好,‘世界是假的‘這個真相我都扛住了,其他的更沒問題。”陳仰摸了摸朝簡頭上的小啾啾。

朝簡抱着他進房間:“嗯。”

“而且我是有預料的,我也猜到了很多東西。”陳仰趴在朝簡肩頭。

“嗯。”朝簡走到房間左側的衣櫃那裏,他用一隻手托住陳仰,另一隻手打開衣櫃,從裏面拿了兩套睡衣去浴室。

陳仰回過神來的時候,朝簡已經把熱水放出來了,并且正在單手翻架子上的洗漱用品。

“我們怎麽在這?”陳仰一臉茫然,“你要洗澡?那放我下來,我出去。”

朝簡把他往台子上一放:“不是說檢查?”

陳仰:“……”他的視線追着朝簡,“那今晚我們是要……”

朝簡在找牙膏,他打斷道:“沒有買前戲需要的用品,不會做。”

陳仰:“我買了。”

朝簡剛撕開牙膏的包裝,他的指尖一抖,牙膏掉到了地上。

陳仰見朝簡愣在原地,他從台子上滑下來,彎腰撿起牙膏放到對方手裏:“做嗎?”

朝簡繼續撕牙膏的包裝:“你現在的狀态不行。”

“也對,這會我滿腦子都是‘世界是假的’這五個大字,飄來飄去,飄得我頭疼。”陳仰停頓了一兩秒,直直望着朝簡,“那你能幫我把它們趕走嗎?”

朝簡皺眉看他:“你确定?”

乍一看很理性很沉穩,實際快把牙膏掰斷了。

陳仰咬朝簡的下巴:“能不能做到?”

“當然。”朝簡笑了一下,他微低頭,讓陳仰的吻落到自己唇上。

陳仰親了親朝簡,學着他喝醉酒那次一樣,伸出小手指:“那說好了,拉鈎。”

朝簡勾住他的小手指,晃了晃。

然而還是沒做成。

不是因爲陳仰臨時改變主意又不想做了,也不是因爲朝簡擔心他的阈值出什麽意外不敢碰他,而是因爲……雨衣小了。

嗯,小了。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你都準備好了,它卻能讓你明白一件事:準備好了也沒用。

陳仰的頭發很短,洗完澡出來基本就幹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吹,他找到吹風機,跪在床上給朝簡吹頭發。

朝簡面對陳仰坐着,泛青的眼眸微阖。

“那盒小的不要了。”陳仰的聲音夾在呼呼風聲裏,“明天我買一盒大号的。”

朝簡的眼皮動了動:“不用。”

陳仰以爲朝簡是在怪他連尺寸都弄錯,不上心不用心,他還沒想要怎麽解釋,就聽對方說:“我剛才已經下單了。”

陳仰:“……”

朝簡的眉頭皺了皺:“我應該在回來的路上買好。”

陳仰的嘴角一抽,不怪你,你也沒想到你哥都這樣了還能做。

“不差這一個晚上。”陳仰撥了撥他柔軟的頭發,哄道。

朝簡牽住陳仰的睡衣。

陳仰欲言又止:“那個,咳,我能問你一個事嗎?跟任務無關。”

朝簡放在他睡衣上面的手倏地收緊:“你自願的。”

陳仰被那股力道帶的往朝簡懷裏一栽,他關掉吹風機,神色複雜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

朝簡的眉眼被潮濕的發絲遮住,輪廓生出幾分淩亂的美感:“當初你跟我……”他的眉峰攏起一片陰影,頭偏到一邊,耳根染了層薄紅,“是你讓我弄你的,我不會,還是你教的我。”

陳仰呆若木雞,天知道他隻是好奇,爲什麽他跟他對象之間,他是下面的那個,而且好像一點障礙都沒有,很自然。

沒料到會聽見這麽……陳仰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來形容他的心情。

“你如果不信可以試試,那盒小的你能用。”朝簡的唇角抿直。

陳仰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不行,Y不起來,沒感覺。他一言難盡地歎口氣,我是個gay,還是個o,我今晚才知道。

“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身經百戰的老哥哥,你是小嫩肉?”陳仰艱難地問了一個問題。

朝簡的面部一黑:“你是理想的巨人,現實裏的矮冬瓜。”

陳仰:“?”

朝簡睨了他一眼,之後就把目光挪開:“你隻教我怎麽進去,其他的你也不會,你是死要面子裝作很懂,說什麽哥哥教你,不要怕盡管上,實際上你隻會些理論知識,我是你第一個實驗對象,也是最後一個,因爲你說我很厲害,你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陳仰捂住了朝簡的嘴巴,他背上的汗都出來了,燥的。

房裏靜下來。

陳仰看着朝簡瞳孔裏的自己,他有一點暈眩:“你都告訴我了,我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沒關系。”朝簡說。

陳仰無力道:“要是我永遠都想不起來怎麽辦?”

“沒關系。”朝簡吻他手心。

陳仰以爲自己今晚要睜眼到天亮,誰知道他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

朝簡把手臂從陳仰腦後抽出來,他下床吃藥,翻手機看靳骁長的信息。

靳骁長:順利?

朝簡擰蓋灰白色的藥瓶。

靳骁長:藥一次兩粒,不能多吃。

朝簡的掌心裏躺着五粒藥。

靳骁長:我會把你的用藥量告訴青青,再讓他轉告給陳仰。

朝簡将手機大力扣到桌上,他看看手裏的五粒藥,看看床上熟睡的人,沉默了會就把三粒藥放回瓶子裏面。

陳仰和朝簡第二次聊任務相關是在兩天之後。

兩天的間隔是朝簡的意思,盡管陳仰的情況已經很合适了,但他依然很謹慎。

陳仰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裏是他的那本《量子論之意識與世界的關系》,他把書往坐在他對面的朝簡腿上拍拍。

“這本書是我的。”陳仰用笃定的姿态開場。

朝簡剝瓜子米:“嗯。”

“019是我自己的身份号。”陳仰又說。

朝簡還是那個音節:“嗯。”

“那個李躍是我幻想出來的人。”陳仰的語氣很平靜。

朝簡道:“李躍是真實存在的,他就是你。”

陳仰呆住了。這兩天他把以前所有的疑點都整理了一遍,基本都疏通了,水到渠成,他覺得自己不論聽到什麽都ok,結果還是出現了措手不及的一面。

“你曾經做任務都用‘李躍’這個名字。”朝簡把剝好的瓜子米給他,“隻有少數老隊友才知道你的真名。”

陳仰看着手裏的瓜子米,好一會才說話:“我第一個任務是什麽?”

“你第一個任務我不清楚,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是很有經驗的老任務者了,我是新人。”朝簡又抓了一把瓜子開始剝起來,“你教我做任務,一路帶着我。”

陳仰挑眉:“非親非故的,我幹嘛對你那麽好?”

“你說我是照着你媳婦的樣子長的。”朝簡慢悠悠道。

陳仰老臉一紅:“我那不是耍流氓嗎?”

朝簡道:“如果我對你沒意思,你那麽做是耍流氓,我也喜歡你就不算。”

陳仰吃了幾個瓜子米:“那算什麽?”

“算你撩我。”朝簡說。

陳仰愣愣看着他:“朝簡,我爲什麽會忘了你呢?”

朝簡剝瓜子米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眼簾低垂,看不清眼裏有什麽東西。

陳仰其實已經猜到了一個可能。

“因爲你做任務失敗了。”朝簡把沒剝完的瓜子放到茶幾上面,他打着赤腳去洗手間。

陳仰嘴裏的瓜子米有點苦,果然啊……

“任務失敗了就會死掉……”陳仰跑到朝簡身邊,他也沒穿鞋,腳踩着冰涼的地磚,一股股寒意從他的腳底心往上竄,“那我爲什麽還活着?”

朝簡低着頭洗冷水臉,嗓音模糊不清:“重置。”

陳仰的視野裏是他有點亂的栗色發尾。

重置,重新設置,這不難理解,比如遊戲裏的玩家死了,會在重生點刷新。

陳仰把攥在手心裏的瓜子米攤開,撚起一粒吃掉。最初在去小尹島的船上,張延說“在這裏死了就是死了”,陳仰覺得離奇可怕,之後他做完那個任務出來發現主治醫生李躍是不存在的,對方送給他的那本夾着身份号的書也成了他自己的,這讓他感到荒謬。

再接着,他通過武玉對象的事得知了一個信息,隻要是誰死在了任務期間,那麽除了和Ta做過同一個任務的任務者,就不會再有哪個人記得對方來過這個世界。

一個大活人留下的痕迹竟然能被清理掉,而且生活中的所有親朋好友,所有認識對方的人都會失去相關的記憶,陳仰認爲太魔幻了,魔幻的讓他沒辦法思考那裏面的名堂。

其實那個開端就已經透露了所有事情的發展走向。

能把一個人抹殺掉,當然也能再恢複。

陳仰想到什麽,他的雙眼猛地一睜:“是不是在第九康複院重置?”

“是。”朝簡夠到毛巾擦臉上的冷水,“康複院是重置點。”

陳仰哭笑不得,他還以爲他忘了自己出事的片段是不願意想起痛苦的經曆,于是就選擇性失憶了。

現在他才明白過來,從始至終壓根就沒有那件事。

陳仰的呼吸漸漸平穩,他長久以來被種種困惑和怪異感侵蝕,不知不覺中産生了抗體,導緻他此時此刻的情感波動并不是很激烈,更多的是豁然開朗。

“所有任務者死後都能重置?”陳仰問道。

“會有個及格線,評判的是每個任務裏的規則本身和厲鬼Npc。”朝簡搖頭,“當一個任務者死的時候,所有任務分累計過線了就會有二次重置的機會。”

陳仰的腦子裏不知怎麽浮現了一雙狐狸眼,他下意識把那晚酒吧的疑惑說了出來。

“那個少年叫陳西雙,他是你重置後的第三個任務裏的隊友。”朝簡發現陳仰光着腳,他的面色頓時就沉了下去,毛巾都沒放好就将對方丢回了客廳的毯子上面。

陳仰還沒站好就奔進房間拿筆記本,他快速翻到最後,那是他記錄的所有任務。他的手指沿着第一個任務往下滑動,停在了第三個任務上面。

老集村的任務者裏面沒有陳西雙這個人。

門口傳來朝簡的聲音:“任務者重置後會有一段全新的人生和社會關系,他不記得你,你也不會記得他。”

陳仰慢慢合上了厚重的筆記本,就像他忘了朝簡……

下一刻陳仰刷地看向朝簡:“我重置了,你卻還能記得我,是不是因爲你是黑戶的原因?”

“哥哥,我也忘記過你啊。”朝簡的眼眶血紅。

陳仰一愣,他垂眼把筆記本放回抽屜裏,換了個話題:“陳西雙既然能二次重置,說明他的能力挺不錯。”祛濕的草藥八成跟對方有關。

“一般。”朝簡說,“他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第一個任務就失敗了。”

陳仰面露不解:“那他是靠什麽得到的重置機會?”

“老集村的厲鬼姜人把他送出來的。”朝簡把陳仰撈到懷裏,和他并肩躺到床上。

陳仰不記得陳西雙了,自然就不清楚對方和厲鬼姜人的牽扯。

不過陳西雙能得到厲鬼的幫助,那也是他的運氣和命數。

“重置,新的人生……”陳仰呢喃着,他突然坐起來:“那我妹妹……”

朝簡跟他對視。

陳仰非快道:“就當我沒問……”

朝簡跟他同時開口:“你沒有妹妹。”

整個世界都變得死寂。

陳仰跳下床找打火機跟煙盒,他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整個人顯得無措又迷茫。

朝簡将躺在他眼前的煙盒拿起來:“你記得你妹妹的樣子嗎?”

陳仰說不出話來,不記得了,關于妹妹的記憶片段都很零碎,他不僅忘了妹妹的臉,也忘了她是怎麽出事的。

“你和其他重置過的任務者一樣,整個社會關系都是假的。”朝簡捏住陳仰繃緊的下颚,把一根煙送進他的齒間。

陳仰的牙齒深陷進煙蒂裏面:“那我重置之前呢?”

朝簡沉默片刻:“重置之前的你是孤兒。”

陳仰嘴邊的煙掉到了桌上,不管是重置前重置後,他都沒有妹妹。

怪不得朝簡跟他講了半天重置,他到現在才想起來問妹妹相關。

原來我沒有妹妹啊……

陳仰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心口酸澀難耐:“那我印象裏的喜歡咬我,還總是咬同一個地方,逼我克服對鬼故事的恐懼,喜歡吃奶片和菠蘿包,喜歡給我剝瓜子自己卻不吃,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喜歡收集小玩意,喜歡折紙闆的那個人是你?”

朝簡将桌上的煙撿起來含住,低頭點燃:“後三個愛好不是我的,是你自己的。”

“你潛意識裏把我和你合在了一起。”他說。

陳仰一動不動。

朝簡吸了幾一口煙,他找出熏香點起來,把青煙往陳仰的方向掃了掃:“我和你共用身份号,你做任務的頻率是被我影響的,我是你的變數。”

“包括你見到過去的老隊友,也是因爲我。”朝簡又說。

陳仰的身體僵硬,頭腦發漲,視線有一點渙散:“老隊友?”

“你不是想不通爲什麽有的任務者死在了任務世界,你明明沒有合作過卻能記得嗎,那就是你的老隊友,重置前的。”朝簡撫摸他左耳的那道疤。

那一瞬間,有幾個身影從陳仰的腦海中漂浮了出來,他們分别是康複院的男護士香月,武玉對象阿景,小啞巴的表哥。

陳仰的呼吸有點快,不對,不止他們三個,還有更早時候那個公交上遇到的大叔,對方從他上車就一直盯着他看,很有可能也是隊友。

那天朝簡沒有再讓陳仰接受新的信息。

陳仰哪兒都沒去,他窩在房間裏面清理遭受重創的世界,胡子是朝簡給他刮的,刷牙洗臉也都是對方在一旁協助。

一個接一個的謎底被揭開了,陳仰竭盡全力維護内心的秩序,精神狀态累到了極點,影響到了身體,他差不多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

三四天的緩沖時間結束後,朝簡又把陳仰好不容易清理好的世界弄塌了。

花盆裏的種子是假的,花苞也是假的。

“它代表你的阈值。”朝簡一邊吃油條,一邊用“油條還不錯”的語氣說。

陳仰手裏的勺子顫巍巍地晃進了碗裏,他同手同腳去了陽台,兩隻手抱着花盆回客廳。

“這是假的?”陳仰捉住朝簡的手摸花苞,震驚道,“這麽真實的觸感,你跟我說這是假的?”

朝簡喝口豆漿:“丁會春是康複院B區的區長,種子是她的特殊福利,她暫時用不到就借給了我。我們用完要還給她,這是她留給她親人的。”

陳仰的注意力從花苞轉到了其他地方:“B區在哪?”

“在真實世界,那也是一個任務點。”朝簡說,“過及格線的任務者會在那裏沉睡,接受重置,直到重置完了才會按照性别被送到這裏的A區或C區。”

陳仰眯了眯布滿血絲的眼睛,那他昏迷的兩年多是在B區,醒後就到了A區,然後在A區做了大半年複建出院,當天就重新開始做任務。

原先他還感激匿名人士給他資助醫藥費,誰知道全是假的。

“第三個任務是今年上半年的事,陳西雙這麽快就重置好了,我爲什麽要重置那麽長時間?”陳仰坐下來。

“陳西雙死的時候還是新人,重置起來會很簡單,你不一樣。”朝簡把豆漿端到陳仰面前,“你沒有回家的信念,做任務對你來說是交朋友,所以你一直在路上,你做了很多任務。”

陳仰往下接:“直到我跟你好上了,我才想往終點走。”

朝簡撫了撫陳仰的脊背。

陳仰想起了文青,他就是不想走到終點。

“任務世界和現實世界是相連的啊?”陳仰忽地問道。

朝簡點頭。

陳仰拿起杯子,仰頭大口大口喝豆漿,難怪進出就是瞬息之間的事。

一杯豆漿喝完,陳仰抿了抿嘴:“還能三次重置嗎?”

朝簡:“不能。”

陳仰心想,這是他和朝簡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下午陳仰從朝簡口中打探到了一個信息,孫文軍是B區的副區長,他的盆栽也跟阈值挂鈎。

陳仰沒記錯的話,孫文軍的盆栽始終是一根枝條長着一片小葉子,說明他的阈值到了一個層面,停滞不前。

孫文軍那次出差極有可能就是想辦法改變阈值去了,隻可惜他沒成功,他選擇了走一步看一步。

陳仰回憶孫文軍對他的道别,懷疑他們是老隊友關系,或者說是戰友一般的存在。

但他不記得了,他失去記憶的同時也失去了那份情感。

陳仰看朝簡打掃衛生:“你說你生在三連橋,是不是指真正的三連橋?”

“對。”朝簡把狗墊子丢到陽台。

“那靳骁長和你是什麽關系?”陳仰看小狗追着墊子而去,“别說隻是普通的醫患,這我不信。”

“他是我小舅。”朝簡不快不慢道。

陳仰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聽朝簡說:“重置過。”

那三個字透露出一股無力跟無奈,當舅舅的重置了記憶,舅甥兩人就變成了陌生人,即便是恢複記憶,情感也沒恢複,所以兩人的關系既一般又微妙。

陳仰通過朝簡和靳骁長的相貌方面推測出一個想法,社會關系改掉了,基因還會有不同程度的保留,他懷疑武叔跟任務者武慶曾經也是親戚。

陳仰拿走朝簡手裏的掃帚:“我什麽時候才能進最後一關?”說不定全都通關了,他就能全部想起來。

“再等等。”朝簡沒有多說。

“那最後一個任務是什麽?”陳仰從口袋裏摸了個奶片拆開,“你做過,你跟我講講你的經驗,我可以做好準備。”

朝簡咬住陳仰指尖的奶片:“我的最後一個任務是單人任務,你死後我就直接進去了。”

陳仰恍惚了一下,對啊,他是任務失敗了才重置的。

那時候他死在任務世界,還隻是任務者的朝簡不知道他會重置,以爲他是真的死了……

朝簡用一種說故事的口吻講述了他的最後一個任務,陳仰的死是他的夢,最後一個任務是他噩夢的延續。

那是朝簡内心的美好和恐懼,由一個個幻境組成,他一次又一次目睹陳仰從活蹦亂跳變成屍體,很快他就出現了多重人格障礙,瘋了。

最後朝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來的,等他發現他的眼前沒有陳仰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終點。

陳仰聽完朝簡所說,渾然不覺自己滿臉都是淚:“幻境裏的我死了多少次?”

“十七次。”

朝簡用食指刮了一點陳仰臉上的淚水,送進他的口中,下一秒就吻上去,和他一起分享那一點苦澀。

“哥哥,你在我面前死了十七次。”朝簡在唇齒相依間發出一聲歎息。

每次你都會跟我說“一會就回來”,然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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