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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你有沒有吃魚啊


“這是什麽意思?”向東的智力跟武力不對等,他看不明白。

陳仰的智力原本在及格線以上,經過搭檔的長期培訓,現在上了一個很大的台階,他從向東手裏拿走石頭,把抓痕底下的兩句話念了兩遍。

“天命歲百,無親而終的意思是,即便天注定能活一百歲,但家裏沒有了親人,依舊會死。”

陳仰試着做閱讀理解:“這是我們之前發現的規則,奪取再多的壽命,是生是死還是由家人決定。”

向東瞥朝簡,對方竟然不表揚陳仰,也沒露出欣慰之色,怎麽的,要求這麽高?

“第二句呢?”向東問,“貪心噬命,無心了生指的是什麽?”

陳仰說:“還是規則。”

“貪心的人吃魚,會奪取别人的生命,而不貪心的人吃魚,了卻生死。”陳仰摩挲石頭上的抓痕,“了卻自己的生死,也能了卻别人的生死。”

“就像那隻貓,它不想吃名字魚奪人壽命,葛飛強迫它吃了,它活了下來,被它吃掉名字魚的老吳也活了下來。”陳仰把石頭放進口袋裏面。

向東說:“規則裏面的規則是抓到名字魚,讓不貪念壽命的人吃下去,就能化解?”

陳仰點頭:“說白了,就是不貪圖他人的壽命,從沒動過那個念頭,自己的名字便不會出現在魚背上面,不會陷入這場詛咒。”

“鎮長連普通的魚都不吃,他很忌憚,或許他知道這個規則,不能直說,隻能勸阻。”

“照這麽說,那魚背上不會有我的名字。”向東摸下巴上的胡渣,“河裏有老吳的名字魚,所以昨天下午魚潮來的時候,他動了搶壽命的想法?”

陳仰遲疑道:“動了吧,人到中年,對壽命的長短比我們要在意,可能是下意識的想,要是抓到别人的名字魚,吃下去也能增加壽命就好了之類。”

向東聽陳仰解釋,暗地裏一直在觀察朝簡,當陳仰全部說完以後,對方淤青沒消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欣慰。

他媽得,老子也是有病。

自己扒拉狗糧吃。

向東自我梳理了會,不滿道:“我還以爲能完成任務了呢,搞這麽半天,進展不大。”

陳仰不那麽覺得,這一晚的進展很大,隻是石頭這部分沒達到他的預期,他蹲下來問老仆:“石頭是在哪發現的?”

老仆灰皺的臉上一點反應都沒有,一副“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的大無畏,看淡生死,一派釋然。

然而向東一腳踹了過來,他就抽搐着抱頭求饒:“别打,别再打我了……西邊,西邊找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具體點!”向東吼罵。

老仆顫顫巍巍的指了指一個位置。

向東把槍踢給陳仰,他大步流星的跳過幾塊嶙峋石頭,前往老仆指的地方。

陳仰第一次接觸真槍,手感卻似乎并不陌生,他無意識的用指尖描摹着槍身的線條。

朝簡的眉頭皺了皺:“收起來,别玩。”

陳仰想反駁說自己沒玩,可他的舉動裏确實帶着幾分興緻勃勃。

“有發現!”向東的喊聲傳來。

陳仰看一眼地上的老仆,爲了穩妥起見,他手起刀落,用手刀将人劈昏了過去。

主仆倆陷入昏迷,眼珠卻都凸在外面,讓人瘆得慌。

亂石谷都是怪石,朝簡不好拄拐,陳仰背着他去向東那裏,一路就跟跳房子似的,小心翼翼找尋稍微平滑點的石頭落腳。

到地兒的時候,陳仰渾身都是汗,他把朝簡放下來,抓起褂子擦臉上的汗:“向東,你從石頭底下扒出什麽了嗎?”

向東翻開了一些石頭,手抓着兩塊石片,左右開弓的挖着底下的土:“老子的腎上腺素在狂飙,上次這麽飙的時候,是發現埋屍場。”

陳仰聽到向東的後半句話,腎上腺素也升了起來,他半蹲着湊頭,就見對方突然被燙到一樣丢掉石片蹿開,伴随着一連串的鬼叫。

導緻東哥這麽花容失色的東西是……一條蚯蚓。

個頭比較大,身體有中指粗,青褐色的,跟小蛇一樣,綠綠的頭往土裏鑽動。

“我操!”向東要瘋了,他惡心那玩意,打死都不挖了,也不靠近,站得遠遠的。

陳仰撿起石片,把蚯蚓撥到一邊。

下一刻他就見自己的搭檔往後蹦了一截,拐杖都沒顧得上用,身形罕見的倉皇。

陳仰:“……”

這兩人,一個刀口舔血長大的,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竟然因爲一條蚯蚓大驚失色。

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這是真理。

陳仰挖土的功夫,向東湊到朝簡旁邊,背靠着怪石,抖腿道:“聽說你藥沒在吃了啊,爲了控制住自己,很難熬吧。”

字句是關心的,語氣卻不屑嘲諷,難熬就别熬了呗。

朝簡瞥向東一眼。

向東沖背對着他們的陳仰擡擡下巴,暧昧不清道:“他什麽都跟我說。”

“是爺們就别綠茶!”向東在朝簡出招前低吼,“要點臉。”

朝簡笑了起來。

向東腦中警鈴大作,不好!這家夥病發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不等向東做出應急措施,他就聽到朝簡面無表情的對陳仰喊:“哥哥,我腿疼。”

向東還沒從朝簡這逼叫陳仰“哥哥”,叫的那麽自然的沖擊裏緩過來,就見陳仰本能似的丢下石片跑來,身披父愛的光環問對方是不是磕到了。

每次都被一招秒的向東:“……”我不該在這裏,我應該在地底。

陳仰挖到了東西。

堆積如山的魚骨,小動物骨骸,還有疑似小嬰兒的,層層疊疊,由于長期的腐爛,很多都已經化爲骨渣了。

“起碼有十幾二十年了。”向東保守估計。

陳仰想到雨裏的人間地獄,再看這些骨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這個鎮子裏的人曾經爲了什麽,殘害了很多生靈。

與其說是某個人的怨恨,不如說是生靈們的詛咒,它們要讓鎮民們受到懲罰。

陳仰的小腿被拐杖戳戳,他的視線往朝簡看的方向移去。

朱老爺醒了,他看都沒看老仆,一心檢查自己的小紅傘,手上的動作在緊張跟恐懼之間,兩種情緒來回調換。

向東想到什麽,眼睛一眯,他意味不明的露出一口白牙,陰險的笑了幾聲就沖過去,亮出一手扒衣服的絕活,迅速将朱老爺扒了個精光。

朱老爺都蒙了,他一大把年紀,又是一族之長,哪遭過這個罪。

向東給朱老爺來了個全身檢查,他的面色黑成鍋底:“你吃了幾條名字魚?”

朱老爺本來還蒙着,聽到這個問題,他的臉色明顯就不對了。

“沒吃。”朱老爺是個見過世面的,光着也不扭捏,他義正言辭,“我絕不會做出那種……”

向東左手一指。

朱老爺不自覺的看過去,冷不丁跟老仆鼓出來的眼球對上,他臉上的僞裝瞬間破裂,露出藏在下面的驚恐。

“你自個也是魚眼,要看嗎?”向東冷笑,“我撒泡尿,讓你照照?”

一旁憋了很久的陳仰:“……”

“向東,你繼續問,我去撒一下。”陳仰說着就去看朝簡,眼神示意對方在這等着,他一會就回來。

陳仰沒走兩步,身後就傳來了清冷的拄拐聲。

少年跟着他。

陳仰跟朝簡清完膀胱回來的時候,向東還在逼問。

朱老爺沒把衣服穿上,他的神智有些不清,嘴裏反複呢喃:“完了,完了……”

“是完了。”

向東叉着腿坐在石頭上面,背對着黎明的光暈,他的耐心消失殆盡,整個人猶如羅煞鬼:“昨晚第一場雨下來以後,你們就完了。”

朱老爺不知回憶起了什麽,嘴裏的呢喃聲消失,臉慘白。

“老子再問你一次,吃了幾條魚。”向東摳住他右手臂燙傷過的地方。

朱老爺的臉更白了,他用空着的那隻手撐開傘舉在頭頂,腦袋往傘裏躲:“……七,七條。”

向東的瞳孔一縮,七條?這麽多?

陳仰也有些吓到。

人替成魚,并不會顯得微不足道,照樣是七條人命。

“撒謊。”寂靜中,朝簡用拐杖敲在傘面上面,不鹹不淡的吐出兩字。

朱老爺手裏的紅傘劇烈一顫。

“媽得。”向東一腳踹到他背上,鞋底碾着他的脊梁骨,“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

“十條!”朱老爺吃痛的往旁邊挪,“是十條,我吃了十條。”

亂石谷的風聲似乎都慢了下來。

陳仰的臉繃得緊緊的。

向東啐了一口,十條魚,十個人,這老家夥還真敢吃,人心不足蛇吞象。

十條夠多了吧。

但老家夥要是任務目标,他們現在已經完成任務回到了現實世界,不會還在這裏。

說明十條還不是最多的。

難不成隻是魚的數量驚人,實際奪取的壽命并不多?

向東問了個白癡的問題:“老家夥,你吃的都是老年人的名字魚?”

朱老爺沒敢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年輕人的。”

向東又去查看朱老爺的身體,就算一條魚平均有三十年壽命,十條也有三百年了。

這還是保底的算法。

可老家夥的身上怎麽會沒有記号?

向東後仰頭,跟俯視過來的陳仰對視。

陳仰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本以爲隻要奪取一甲子壽命,就有個記号,結果這個猜測是錯的。

會不會根本就沒有記号一說。

吃多少都不會有?

陳仰的心往下沉,同時也生出了一種糟糕的預感,如果奪取壽命多的人跟奪取壽命少的人一樣,隻長一雙魚眼,沒其他異常,那他們要怎麽确定任務目标?

這個任務的漏洞在哪?

規則裏面的細節還有多少沒被找到?

陳仰的嘴角耷拉了下來,一夜沒睡,再加上任務的難度,他的狀态很疲很躁。

朝簡看着陳仰眼下的青黑,目光又掃向他臉上跟脖頸部位的紅包:“問完回客棧。”

陳仰在走神。

他的頭上一沉,眼前投下陰影,朝簡把棒球帽扣了上來。

“快點問,問完回去。”朝簡看着天邊的魚肚白,眼裏都是紅血絲。

陳仰平複了一下心緒,開口問朱老爺:“你自己的魚呢?”

朱老爺不回答。

向東脾氣火爆的給了老家夥兩腳,力道兇殘:“他問你話,你不回,怎麽,是想跟我一對一?”

“家裏。”朱老爺慘叫着說,“我養在家裏。”

他已經通過石頭上的字找到了法子,隻要抓一個不想吃魚奪壽命的人,讓對方吃下他的魚,再買些魚給家裏的其中一人吃,确保他有人陪着,他就能安安穩穩的長壽了。

陳仰問朱老爺,魚都是哪來的。

朱老爺這回識時務了,回答的很快,他說大多都是鎮子裏的人抓到了魚,上門賣給他的。

畢竟大家都是明白人,貧苦兩百年,不如一百年吃香的喝辣的。

“我跟他們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魚,沒有強買強賣,更不會使手段。”朱老爺說,“是他們用别人的壽命換财富,他們才是罪魁禍首,我隻是在做生意。”

這嘴臉就太難看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陳仰譏笑:“那你怕什麽?”

“我怕是因爲它們不講理啊,它們不分是非,不準任何人離開鎮子,想要一鍋端,它們要毀掉整個鎮子,我其實是無辜的,我被牽連了。”朱老爺冤枉又驚惶。

陳仰忍住動手的沖動,他蹲了下來,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問:“誰不講理?”

傘下沒動靜。

陳仰又問:“客棧二樓樓梯口的兩個眼珠子是你和雲家按的?一甲子跟詛咒有什麽關系?”

朱老爺豁然從傘下擡起頭,不敢置信道:“你們昨晚竟然在二樓!”

“都被偷聽到了,老雲是對的,當時真有人在門外偷聽,他不是在耍花樣。”朱老爺語無倫次,面部猙獰起來,“那寡婦竟然還說人跑了,她騙我們,那個不守婦道的破鞋!”

陳仰深呼吸:“你還沒回答我們詛咒的事。”

朱老爺“嗖”地藏回傘下,他在抖:“我不清楚什麽詛咒,高德貴……”他徒然拔高聲音,“你們去問高德貴!”

陳仰的眼皮抖了抖,他看了看向東跟朝簡,用驚訝的語氣說:“高德貴怎麽了,他不是一直反對你們抓魚搶壽命嗎?”

“我記得他說不能那麽幹,否則就是不孝不仁不義,天打雷劈,天地不容。”

朱老爺不回答,他的身體一個勁的抖,嘴上一個勁的說:“你們問他,你們問他去……”

“我們會問他的,你先把你知道的那部分告訴我們。”陳仰說。

傘下沒回應。

陳仰伸了伸脖子,頭往傘下湊,他看到了什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幹嘛吓成這樣?”向東掀傘,沒掀動,他也湊過去,下一刻他就青着臉咒罵。

傘下有一張七竅流血的女人臉!

她的頭骨跟傘骨長在一起,臉上有幾塊皮黏在傘面上面。

陳仰撐着石頭的雙手輕顫,最怕的女鬼加上近距離,這波沖擊太大了,他抓着朝簡的拐杖站起來,沙啞的說:“裏面不是朱老爺……”

陳仰話沒說完,紅傘就突然變大,詭異的收攏了起來,像一個人抓住了朱老爺,裏面傳出朱他的凄慘叫聲。

伴随着什麽被劃開,一點點往下撕的響聲。

接着是噗哧噗哧聲。

像是西瓜被擠爆的聲音。

大量鮮紅的血水濺了出來,夾雜着很多血塊。

陳仰顧着朝簡,沒來得及躲開,他跟朝簡的身上都沾到了不少,向東屬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型,他閃得很快。

沒一會,傘就掉在了一邊,露出一大灘血肉。

不見一塊皮,也不見半根碎骨頭。

陳仰看向那把傘,視線從幹淨的傘面跟傘骨上面掃過,猜到了它們分别是怎麽制成的。

“帶上傘。”

耳邊的聲音讓陳仰臉一白,他扭頭對向東說:“你拿着吧。”

向東是很樂意接下這活的,這樣一來,他既能在氣死朝簡的路上前進一大步,也能在陳白菜那赢得好感。

但他心血來潮的想做個人。

“陳仰,我建議你拿。”向東說,“直面恐懼,才能戰勝恐懼。”

陳仰點了點頭:“有道理,我去給你把那條綠蚯蚓……”

向東立馬走人。

“這傘是個女鬼。”陳仰垂死掙紮的看着朝簡,全身都在實質化的抗拒。

朝簡輕微扯動了一下青紫的唇角,似笑非笑道:“我們現在是第幾個任務了?哥哥。”

“……”陳仰默默撿起傘,看也不看就往背包裏一塞。

第五個任務了,他目睹過隊友變植物,各種慘死,接觸過小孩鬼,男鬼,女鬼,進出過朝簡的幻境,也早就在不知不覺間适應了任務世界的生死處境,似乎無所畏懼。

然并卵。

他還是怕鬼魂,尤其是女鬼。

天生的。

不知道爲什麽就是怕,陳仰懷疑自己上輩子被女鬼搞過,或者深深的傷害過。

“那地上的老仆怎麽辦?”陳仰問。

朝簡說:“不管。”

陳仰跟朝簡,向東回去的時候經過土地廟,他們沒見到那個女瘋子,地上也沒有對方回來過的痕迹。

“走吧,她會來找我們。”朝簡說。

陳仰把沉重的背包往上拽了拽,石像的碎塊在他這。

之後陳仰三人去了鎮長家,沒見到人。

這個時間點,天才剛亮,高德貴去哪了?

“那狗東西不知道隐瞞了多少。”向東在幾個屋裏走動,三隻貓也不在,“他會不會就是我們的任務目标?眼睛暴露了,就躲起來了。”

陳仰打量高德貴的房間,沒一絲魚腥氣:“不知道,找到再說。”

“找個屁找。”向東說,“鎮子這麽大,他是本地人,哪哪兒都熟,我們是外地人,哪哪兒不熟,怎麽找。”

陳仰不着四六的問了一句:“你餓嗎?”

向東的肚子替他回答了。

陳仰的肚子跟向東來了個二重奏,他搓搓臉,不但餓還累:“我們先回去補充體力,上午分頭找。”

“你上午别跟着了,你在客棧休息。”陳仰扭頭對朝簡說。

朝簡什麽也不說的拄拐出去。

跨過門檻的時候,拐杖砸在了門上,門發出受驚的“哐當”聲響。

陳仰聽得頭皮一緊。

向東管不住嘴的說:“火車站那會兒,你倆不是形影不離嗎?”

陳仰帶上門離開:“那時候我是需要陽氣。”

向東搭上陳仰的肩膀:“老陳,你不錯啊,需要他的時候,就想要他跟着,不需要的時候,就……”

“很正常的一件事,到你嘴裏怎麽就這麽怪,你腦子裏全是廢料嗎,我是看他拄拐走路累。”陳仰打斷向東,“他的手上都是磨出來的繭子。”

向東鎖住陳仰脖子:“你摸了?”

陳仰的手肘一拐:“我摸他繭子幹什麽,我不會用眼睛看嗎。”

向東捂着被拐到的腰,痛得臉紅脖子粗,姓陳的下手真狠,竟然用了全力,到了朝簡那,就是各種哄讓,關愛巨嬰朝。

鎮上靜悄悄的,昨天的這個時候有炊煙,今天好像是一座空鎮。

人都去哪了?

陳仰聞着空氣裏的魚腥味,邊走邊東張西望,他瞥到遠處的模糊人影,眼睛一睜:“那是不是畫家?”

“除了他,還有誰跟個拖把似的。”向東說。

陳仰配着向東的形容看去,覺得十分貼切,畫家的軀幹非常高,瘦得皮包骨,背後長發飄飄,可不就像拖把那樣。

畫家在拖着受傷的腿走,陳仰三人很快就趕上了他。

雙方一交流信息,各自沉默。

陳仰從畫家那得知,貓已經能下地跑了,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議。

他轉而一想,這個鎮子都不正常,貓那樣也沒什麽。

向東見畫家半死不活,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畫家謝絕道:“不用了。”

“逞什麽強,就你這樣,跟鬼隻有一個區别,你能喘氣。”向東把他往肩上一扛,“一顆鑽石扛兩次,還是我賺,不虧。”

說着就大步往客棧方向走去。

陳仰把背包拿下來,看向朝簡說:“我也背你吧,能快點。”

朝簡沉默幾瞬就拿走他的包背上,雙拐一收,颀長的身子壓了上去。

陳仰感覺少年的心情比在高德貴家好了一點,他把人往上托托,走着走着,莫名的心安踏實。

客棧裏跟鎮上一樣,也沒人走動。

廚房有米湯的香味,陳仰過去一看,黑發白臉的女人在熬粥,他愣了愣:“廚子呢?”

見對方搖頭,陳仰就立刻追問:“那周寡婦……”

香子慕拿着鐵勺在白花花的鍋裏劃動,她抓了把切碎的青菜丢進去,繼續劃:“我早上才出房間,沒見到任何人。”

陳仰還想問話,背後突然響起喜悅的喊聲:“陳先生!”

是錢漢,他那條燙傷的手臂上面裹着紗布,精氣神看起來還不錯。

陳仰的注意力瞬間從香子慕身上轉向了錢漢,他問對方,昨晚房間裏發生了什麽,老吳爲什麽被煮熟。

錢漢看一眼陳仰身邊的少年,覺得對方像小說裏看守寶物的兇獸,他停下靠近的腳步說:“是葛飛。”

“昨晚太悶熱了,下雨的時候我們都很開心,覺得能涼快點了,老吳說雨天蚊子會少一些,可以把窗戶打開透透氣,窗邊的葛飛大概是爲了緩解他跟對方的關系,就去開窗。”

錢漢說到這裏臉就白了:“當時我跟老吳也在邊上,葛飛發現雨不對勁,他一把拽過老吳跟我擋在他前面,我反應快才沒有躲過了那一劫。”

“哥們,你真能瞎掰!”

一道諷刺的笑聲從後門那裏傳來。

葛飛站在後門口,頭跟臉都纏着紗布,跟個繭似的:“好歹是隊友一場,你這麽颠倒黑白,裝純良,是不是太過分了?”

錢漢瞪大眼:“我沒有!”

“是你謊話連篇!”錢漢的情緒很激動,“陳先生,他說的都是假的,你别信他,我沒有颠倒黑白,我說的是真的……”

他見廚房裏出來一人,趕忙沖上去:香女士,你可以幫我作證的啊。”

香子慕的聲音清淡:“我跟你們不在一個房間,無法做證。”

錢漢包在眼裏的淚水掉了下來:“是哦……”

香子慕掃向院裏的幾人:“粥好了。”

她的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甯靜感:“有什麽事,邊吃邊說?”

片刻後,一行人坐在一張桌上,面前是熱騰騰的青菜粥,放了鹽跟油,味道挺不錯。

向東沒吃就睡了,畫家沒過來。

大眼妹跟珠珠都沒醒,喬小姐不在客棧。

桌前就陳仰,朝簡,香子慕,以及互相說對方撒謊的錢漢跟葛飛。

香子慕似乎不好奇誰真誰假,她盛了碗粥,坐在角落裏安靜的吃着,沒有參與進來的打算。

陳仰靠着椅背,探究的目光盯住葛飛:“你昨晚去哪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說來話長。”葛飛苦笑。

葛飛的說辭跟錢漢剛好相反,他說是錢漢開的窗戶,并且爲了自保就把老吳推到了窗外。

“老吳半個身子都在窗外,”葛飛回憶着,倒抽涼氣,“太可怕了,雨不是雨,是開水,還有知覺,會自己往人身上跑。”

“當時我還問他爲什麽要那麽做,他盯着我,像是也要把我推到雨裏。”葛飛指着錢漢,“他給我的感覺像變了個人,雨一停我就跑了。”

錢漢嗫嚅着嘴唇:“葛飛,我跟你無冤無仇,你……”

“我也正想這麽說!”葛飛吼完就塌下肩膀,“哥們,你自己被鬼迷了心竅,不記得了,别坑我。”

錢漢的眼神恍惚:“我被鬼迷心竅……”

他很快就清醒過來,站起身道:“那我手臂上的傷呢?”

“你開窗戶的時候燙到的,要不是老吳擋,煮熟的就是你。”葛飛呵呵兩聲,“老吳昨晚從亂石谷回來,才剛脫險就被你給害了。”

錢漢臉色煞白的跌回椅子上面,身子不停發顫。

陳仰拿勺子在碗裏攪拌攪拌,他想起了小尹島那回,周曉曉跟黃青都說的真話,大家卻都沒信。

這次他沒有輕易分出真假,打算暗中觀察觀察。

“你頭上跟臉上的傷是怎麽弄的?”陳仰問葛飛。

“第二場雨燙到的。”葛飛說,“我在鎮子上亂轉,雨來得毫無預兆,幸好我躲得快。”

他心有餘悸的歎口氣:“我跑去藥鋪,剛好撞到醫生的家屬在收拾他的遺物,就讓他們給我包的傷口。”

陳仰瞥了眼懷疑人生的錢漢,又偷瞄死裏逃生的葛飛,兩人身上是相同的藥味,他沒再說什麽的吹吹粥,正要吃就被朝簡的舉動打亂。

朝簡隻吃了兩口。

陳仰看朝簡把碗撥到一邊,他低聲道:“不好吃?”

朝簡的雙手撐在桌面上面,手掌蓋住疲憊的臉:“有怪味。”

陳仰吃了一口,嘗了嘗:“沒有啊。”

朝簡不語。

陳仰把粥放桌上晾着,他翻了翻廚房找出面條,手腳利索的給搭檔煮了一碗面,還煎了兩個荷包蛋。

沒一會,珠珠醒了。

陳仰過去的時候,瞧見她坐在床邊,愣愣的看着床上的大眼妹。

大眼妹全身都裹着紗布,她直挺挺的躺着,像一個木乃伊。

陳仰從珠珠口中了解了昨晚的事情起因。

大眼妹開的窗戶。

“她就像是被定在窗邊一樣,我想把她拉回來的,可是那些雨像是有意識的……”

珠珠痛哭流涕。

陳仰等她哭完了才問:“那你怎麽會昏迷?”

珠珠搖頭:“我不知道。”

“我的記憶停留在我要沖到窗邊拉她的那一刻。”珠珠錘了錘頭,她難過的看着床上的室友,嗚咽着說,“陳先生,她會沒事的吧?”

陳仰說:“我們找出目标的時候,她還有口氣就能回去。”

珠珠喜極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陳仰回了房間,他脫掉鞋,穿着皺巴巴的衣服側躺到床上,準備休息一會。

迷迷糊糊的,一陣涼風拂來,陳仰的意識登時沉了下去。

朝簡靠坐在床沿,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面,他的一條腿踩在地上,一條腿随意屈着,手裏拿着小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

陳仰翻了個身,臉湊上來,壓在了朝簡的手背上面。

朝簡把手抽出來,掌心朝上,放回原處。

院子裏,珠珠洗了把臉,坐在牆邊晨光照不到的地方,她拿出手機,劃開。

屏保是她的自拍照,她進來這裏前在漫展上面拍的。

非主流蘿莉裝,頭發跟衣服都是藍色的,配個剪刀手。

這才短短幾天,感覺人都滄桑了。

珠珠戳到圖庫的标志,翻起了她來這裏的拍的照片,翻了一會,她把手機按掉捏在手裏,後腦勺靠着涼涼的牆面,整個人有點昏昏入睡。

就在珠珠快睡着的時候,她的意識掙紮着醒過來,手機上的照片太多了,有點卡了都。

清掉一些吧。

有的重複拍了好幾張呢。

珠珠按了下手機右側的鍵,點亮屏幕,指尖一劃解鎖,她一張張的翻照片,删掉了不少,之後她又點手機管家,戳清理加速。

都忙完了,珠珠才關掉所有窗口,閉眼往後一靠。

可這次她靠着牆坐了很久,意識卻無法模糊下沉,她怎麽都不能入睡,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是哪裏呢?”

珠珠的心裏犯嘀咕,她不斷思索着。

忽然她心中一緊,終于想起是哪裏不對勁了。

“是屏保的照片!”

那張臉好像不是自己。

珠珠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到了,剛才她解鎖太快了,也許是自己看錯了。

她再次把指間的手機拿起來,按下側鍵。

手機亮了,藍色的屏幕光把她蒼白的臉映得有一點慘藍。

看清屏保上的照片,珠珠吓得立刻把手機扔了出去。

那根本不是她的照片。

雖然是同樣的衣服,同樣的背景,甚至連手型都一樣。

可那張臉卻是細眉毛,大眼睛,微塌的鼻子。

這人珠珠太熟悉了,她是大眼妹!

珠珠顫抖着往手機那裏看,屏保照片裏的人把眼珠子轉了過來,臉上挂着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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