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現實


朝簡在陳仰說完以後,不易察覺的頓了下,之後他置若罔聞的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陳仰掀開被子下了床,睡衣幹幹淨淨的,上面還有洗衣皂味,身上也很幹爽。

任務世界不管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東西,通通都帶不回現實世界。

除了精神跟心理上的創傷。

陳仰勾到拖鞋穿上,走到桌前倒水喝,保溫護裏的水不熱不冷,喝着剛剛好,他咕噜咕噜喝下去一杯,長長的舒口氣。

“吃不消啊,頭疼。”

朝簡不語。

陳仰放下杯子,腦子裏各種人,物,事。

昨天他跟朝簡去陳西雙老家,在休息站碰到向東一夥人,還有患上嚴重PTSD,死于毒瘾發作的老任務者。

他的手是昨晚在陳西雙家傷的,今天白天回三連橋給鄰居送草藥,去武叔那串門,把武玉的小狗領了回來。

接着是,今晚睡覺的時候進了任務世界。

現在是夜裏……陳仰拿到手機一看,23點19。

時間線很混亂。

陳仰認真的對搭檔說:“我還是覺得需要一個儀式感來慶祝回歸,也有利于劃清兩個世界。”

話音還沒落下,他就擁了上去。

朝簡的後背猝然僵死。

陳仰沒發覺少年人的異常,他愣愣的保持着這個擁抱的動作,心裏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個念頭。

似乎早該這麽做了。

就應該這樣。

他們回來的時候,要抱一下。

陳仰把這念頭歸結于是感性下的産物,他拍拍搭檔的後背,是兄長的意味,也是生死之交,盟友,同居人。

朝簡抓下陳仰的手臂,在他沒反應過來前就把燈關了。

窗簾是拉着的,月光被完全阻擋在外,燈一關,屋裏頓時烏漆抹黑。

陳仰的視野裏伸手不見五指,他愣怔的說:“你幹嘛呢?”

朝簡:“睡覺。”

“那你也等我上床再關燈啊,現在就關掉,什麽都看不清。”

陳仰用左手摸索着往床邊走,指尖觸碰到什麽,他下意識蹭蹭,是少年按在桌沿上面的手。

指骨是突起的,按得挺用力。

陳仰蹙眉道:“你的體溫怎麽這麽高,發燒了?”

黑暗中響起極度不耐的聲音,渾濁暗啞:“你還睡不睡?”

“睡啊。”

陳仰擦過他走到床前,悉悉索索的躺回去。

房裏靜了會,燈亮了。

陳仰一頭霧水,怎麽又把燈打開了?他沒問這個問那個,打算看看少年唱的哪一出。

然而對方隻是閉着眼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也沒什麽動作。

陳仰也是從十八九歲的年紀過來的,他卻摸不清椅子上那位的想法。

精神領域跟内心世界不知道裝了什麽,防得那麽緊。

“你别坐太晚,我先睡了。”

陳仰說完就把被子拉了拉,轉過去面朝裏面,他的眼皮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一個夢在陳仰的意識裏成形。

夢裏的陳仰還在做任務,他不時發出焦慮的模糊夢呓,睡得不安穩。

這是任務者的職業病。

人不是機器,回來以後能一鍵删掉任務世界相關。

那些帶着血腥味跟死亡的情緒會啃噬神經元。

朝簡打開香爐,把裏面的灰燼清理掉,重新點燃一根熏香。

手揮了揮。

一縷縷的青煙往床那裏湧。

陳仰的呼吸漸漸平穩,悠長,他微張嘴打起了酣。

整個房間都是不太好聞的熏香味,朝簡坐了許久,起身上床。

“晨晨……”

睡夢中的陳仰又開始夢呓,臉色發白,額角滲出冷汗:“晨晨,抓住哥哥的手……抓住啊……别怕,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晨晨……晨晨……”

燈關了,房裏暗下來。

陳仰還在夢呓,神情痛苦恐慌,他的手在被子上面胡亂揮動,急切的想要抓緊什麽。

然後他就真的抓緊了什麽,安心了。

陳仰這次回來,沒有像前三次那樣補覺補得昏天暗地,他第二天隻是比平時起來晚了一點點,睡眠時間不長,精氣神卻非常好。

03還在客廳沙發上趴着,像一個面容安詳的老人。

陳仰給武玉打電話,不在服務區,他又打給武叔,閑聊了一番挂掉。

不止是他,武叔也記得武玉,說明武玉沒有在任務世界出事。

陳仰剛放下心來,就想起了他跟武玉時隔三四年的首次見面。

武玉給自己安排了一條逃生通道,說明現實世界有危及到她生命的存在,對方來找她了。

她的失蹤是不是跟那件事有關?

陳仰看着小狗深思,武玉要是在現實世界出了事,那就不能通過武叔的記憶來确定她是生是死。

武玉的對象兼搭檔的身份号是四位數,死了。

她是五位數,生死不明。

目前爲止,陳仰知道死在休息站的那個老任務者,以及畫家都是五位數的身份号。

文青嘴上說不知道做了多少任務,真假無法考證,但陳仰感覺不像是太誇張的說法,那他的身份号應該不長。

陳仰摸摸口袋裏的白卡,他這三位數的,就是一顆危險指數滿級的定時炸彈。

“你在發什麽呆,過來換藥。”

背後傳來聲音,陳仰回頭望了望拎着藥箱的少年,恍恍惚惚的走近。

朝簡看他跟個木棒似的杵着,就把藥箱拿起來,再放下去。

“嘭”一聲響。

陳仰脆弱的神經末梢顫了顫,人也從離魂狀态裏抽離出來,他把右手伸到朝簡面前。

“一會我給你制定訓練計劃。”

朝簡拆他食指上的紗布:“手擡起來點,不要動。”

陳仰看天花闆,嘴裏有消炎藥的苦味:“嘶,有點疼,油紗揭掉沒?”

“别吵。”

朝簡的動作有條不紊,甚至可以說是遊刃有餘,下颚線條卻是緊繃着的。

陳仰的食指一涼,他瞄了眼就繼續望着天花闆。

沒了指甲,看起來怪惡心的。

味道不會好聞,少年竟然能湊那麽近。

陳仰心想,這人除了性格這一塊難以揣摩,病情不穩,其他方面真的沒得挑,是最佳搭檔。

即便秘密一堆,一條腿還不能正常行走。

陳仰感慨,幸虧第一次進任務世界的時候碰到了他,不然就不會有後面的組隊了。

可能是妹妹在天有靈,他才會在人生走向一條詭異之路時遇上朝簡。

陳仰胡思亂想的功夫,四根手指全換好了藥。

果然還是要分神。

“幾根手指的創面滲出液都還好。”朝簡收拾藥箱,“紗布過兩天再換。”

末了又道:“不感染的話。”

陳仰看看纏着紗布的手指,轉身去房間打開自己的老爺機,給他制定康複訓練計劃。

孫文軍打來電話的時候,陳仰正在給計劃表做二次調整,他随意戳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磁性又溫柔的語聲:“小仰仰,能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嗎?”

陳仰一指彈鍵盤的動作一停。

忘了這茬。

前天去陳西雙老家的途中,朝簡把孫文軍拉黑了,他當時沒想太多,後來就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孫文軍不問被拉黑的原因,也不提“你長得太醜,不約”的表情包一事,隻讓陳仰把他放出來。

陳仰見孫文軍沒找他要解釋,他省去了花心思想借口這一步,就把對方放了。

孫文軍說:“小仰仰,我今天要去外地出差,事情順利的話,一個月内能回來,不順利就……”他笑了一聲:“看天意。”

“那裏的信号不好,你聯系不上我,要是書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就做一下标記,等我回來再問我。”

陳仰心裏怪怪的,說不清道不明,他往椅子裏一靠:“祝順利。”

孫文軍的氣息聲略快,聲音裏的笑意更濃,帶着幾分朋友間的調侃:“那我一定能順利,小仰仰是福星。”

停頓了一會,他說:“等我回來了,一起吃個飯。”

陳仰的嘴輕抽,怎麽還惦記着吃飯的事。

電話裏沒了聲音。

就在陳仰以爲孫文軍有事忙去了,他準備挂掉的時候,那頭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響。

“我給你寄了一個快遞。”孫文軍突兀的說了一句,“昨天寄的,今天到。”

陳仰的後背立刻離開椅子,他這才想起來,李躍知道他的住址。

李躍被孫文軍取代,那部分竟然也跟着打包了。

陳仰不動聲色的問:“你寄的是什麽?”

孫文軍說:“我的寶貝。”

陳仰:“什麽?”

孫文軍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不是你想的那個。”

隻是沒聽清,想問清楚的陳仰:“……”

手機那邊再次靜默。

這次靜的時間比上次長了将近一倍,之後才是孫文軍的聲音:“小仰仰,要不要叫我一聲小文哥哥?”

像是知道陳仰不會叫,孫文軍問完就說:“回見。”

這通電話結束沒多久,陳仰就收到了快遞。

當着朝簡的面打開包裹。

是個盆栽。

裏面隻有一根蔫了吧唧的枝條,上面挂着一片小葉子,沒什麽生機。

這正是孫文軍經常給他發的照片裏的主角。

孫文軍總是在微信上說快死了,快死了,然而它還耷拉着。

植物的生命力真是玄乎。

陳仰把泡沫踢到簸箕裏面:“孫醫生出差了,讓我幫他照看他的花。”

說完一愣,這不是跟武玉的托孤一個意思嗎?

陳仰掃了眼沙發上的小狗,又去看地上的盆栽,家裏就這麽多了兩個活物,不是一個物種,卻有個共同點,它們活着的氣息都不強烈。

“你讓讓,我把地上的碎泡沫掃一下。”陳仰抓着掃帚,喊了聲立在原地不動彈的少年。

朝簡突然一拐杖揮過去。

陳仰及時用掃帚攔下那根拐杖,保住盆栽一命,他疑惑的問:“你怎麽了?”

朝簡背對着他,嗓音冰寒:“死了的,留着幹什麽。”

“沒有,我提起枝條試了試,土裏的根抓得很牢,還活着。”陳仰在心裏說,孫文軍的雖然隻有一片葉子,但也比你的健康,你的是發黴的種子。

陳仰是不能把心裏那番話說出來的,醜了吧唧的花盆跟種子都是少年的命,伺候祖宗一樣伺候着。

其實花草不能太嬌貴,要糙養。

陳仰就是因爲各種呵護才成了花草殺手。

孫文軍這盆半死不活的盆栽被陳仰放到了陽台,和朝簡的那盆遙遙相望。

朝簡拄拐倚在旁邊,目光一直盯着孫文軍的盆栽。

陳仰的心底生出一種怪異的錯覺,少年對盆栽有敵意。

沒理由啊,盆栽不大,占不了什麽地方,更不會擋他那盆的陽光。

陳仰站了起來:“你這是……”

朝簡轉身回客廳。

陳仰:“……”

怎麽又鬧脾氣。

陳仰無奈又無語,他這個搭檔大多時候不像正常人,極少時候不像成年人。

孩子氣總是來得莫名其妙,而且很兇狠。

陳仰發現自己在搭檔的事上越來越沒脾氣了,他歎了口氣,扭頭去把沙發上的小狗也抱到了陽台,讓它趴在圓墊子上面曬太陽。

“03。”

陳仰蹲下來喊:“03?”

他摸了摸小狗的腦袋,用跟妹妹說話的語氣說:“你想不想吃牛奶跑面包啊,等你醒了,我就給你弄。”

小狗沒反應,陳仰把自己感動壞了,他尋思,花草養不活,不代表寵物就不行。

要不等武玉抱走了03,他買一隻小貓小狗回來養……

背後猝然湧來一股煞氣。

陳仰本能的躲進防護牆裏面,他往後看,對上少年陰沉沉的目光。

陽台像是刮起陰風,陳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斟酌着做溝通工作:“弟弟,你有什麽需求可以跟我說,不要都憋心裏。”

朝簡盯着他,面上沒有表情:“訓練。”

陳仰:“啊?”

朝簡冷笑:“又不想管了?”

陳仰回過神來:“沒啊,我管。”

他用手指勾到水池上面的抹布,把手心擦了擦:“現在開始嗎?我們就在陽台吧,天氣好。”

朝簡道:“我不要在陽台。”

陳仰捕捉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往孫文軍那盆花上面瞥了一下。

仿佛是在說,有它沒我,有我沒它。

陳仰扶額,可能是第四個任務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創傷,現在他還沒恢複,神智不太清楚。

捕捉到少年腮幫鼓動,隐隐在咬牙,陳仰默默的在心裏改口,不是可能,是一定,他一定是神智不清。

不然不會覺得少年那一秒想咬死盆栽。

回了客廳,陳仰把電視打開,調了個台放下遙控器:“來,我們開始。”

朝簡指電視:“換一個,吵死了。”

“兒童台有益于……好了好了,我換。”陳仰按按遙控器,遞過去說,“算了,你自己來吧,你想聽什麽台你自己調。”

朝簡不接。

陳仰心歎,他果然還是不喜歡小孩子,隻喜歡妹妹。

客廳裏放着美食節目。

陳仰進入護工加醫師的角色,蹲在朝簡的腳邊,讓他把左腿放到地上,不要屈着。

朝簡沒有配合。

陳仰覺察出他的緊繃跟抗拒,耐心道:“昨天在醫院,是你主動說回去訓練,剛才也是你提醒我,你要訓練,現在又不想了?”

朝簡的唇角抿成一條鋒冷的直線,他的眼眸半搭着,一聲不坑。

這一幕讓陳仰想到了妹妹,說到做不到臨陣脫逃的時候就這樣,試圖裝死,他忽然有點想笑,結果他沒憋住,真的噗嗤笑出了聲。

周遭的氣壓頓時低了下去。

“不是,我不是笑你,”陳仰手指指電視屏幕,滿臉正色,“我是笑節目,菜做的一般,全靠一張嘴吹。”

朝簡看着他,把他看得尴尬的臉紅了才偏開目光。

陳仰清了清嗓子:“我做過康複,半年多,你記得的吧,小尹島那回,你讓我跟你說康複院的事,我都說了。”

“複建這件事一開始是很難,身體上心理上各方面都有,最折磨人的是第一步,隻要踏出去,後面的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越往後越輕松。”

朝簡沉默片刻,把拐杖放在了沙發邊。

陳仰見狀就繼續鼓舞,妹妹走了,他自己出過事,從鬼門關走了一圈,這讓他的性情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現在由于時不時的進任務世界,導緻他的性情正在回歸,卻又不太一樣。

以前的他根本沒有這個耐心,想象不到的事。

人在成長,不斷的成長,不論到了年紀,都還會成長。

陳仰費了一番心思,朝簡的左腿終于踩到了地上。

“你扶着我。”陳仰伸過去手臂,“慢點,你站起來,身體的重心先放到右腿上面,再一點點往左腿上移。”

朝簡抓着眼皮底下的手臂,修長的手指箍住,他慢慢起身,冷白的面部變得發青,脖頸繃起青筋。

整個人都在抖。

下一秒朝簡就坐了回去,他的身體還在抖,那一下對他來說,像是消耗了他的大半毅力。

陳仰有預料少年的康複過程會很艱難,卻沒想到會難到這個程度。

他這條左腿到底是被誰害的?竟然給他留下了這麽恐怖的影響。

少年說過,明年能走了,就陪他找工作。

可明年真的能走嗎……

陳仰不想打擊朝簡,也不想給自己塞負面情緒,比起他幫忙做訓練計劃表,他更建議對方看醫生,即便是心理上的,也會有專業的治療。

要是不喜歡醫院的氛圍,可以把醫生請到家裏來。

朝簡随便給他的卡裏就有那麽多錢,不愁沒有好的醫療團隊。

陳仰把電視關掉:“今天不試了,明天再試。”

手臂被一把抓住,他半個身子歪過去,那隻抓着他手臂的手移到了他肩頭。

朝簡撐着陳仰站了起來,兩條腿都放在地上,右腿呈現出自然的狀态,左腿繃到抽搐,他阖起眼簾,氣息克制着放輕放緩。

陳仰在心裏數數。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他數到第七秒的時候,朝簡的左腿小幅度的動了動,往前挪了一點。

陳仰看了,差不多有一厘米。

那是朝簡的極限。他挪完就縮回左腿,猩紅着眼倒進沙發裏,雙手按着額頭,接着就整個抱住腦袋,十根手指的指縫交叉在一起,緊緊摁着後腦勺,把臉埋在胳膊裏面。

少年的胸腔牽動得頻率急促又紊亂,喉嚨裏溢出無措的喘息聲,隐約帶着模糊的哽咽,他繃緊肩背,手腳止不住的顫抖。

害怕,驚恐。

如同一頭受傷的小動物。

陳仰呆呆的看着,眼前浮現出少年做噩夢吓哭的那個片段,噩夢是不是跟左腿有關……

他不知道前因後果,不知道病因,幫不上忙。

想安慰都無從下手。

陳仰沒有說什麽,隻是一直站在旁邊,陪少年度過痛苦的康複開端。

等少年停止了發抖,陳仰才出聲,他誇贊的說:“第一次嘗試,你就能站七秒,還邁出去了一厘米,比我預料的要強很多,也比我當初複建的時候要勇敢。”

沒得到半點回響。

陳仰懷疑少年不把臉露出來,是情緒沒控制好,不說話是鼻音太濃重,他抿了抿嘴,無聲的安撫着。

就這麽過了大幾分鍾,朝簡放下遮擋面部的兩條胳膊,他垂着眼眸開口,嗓音嘶啞:“中午我想吃肉。”

陳仰:“……行。”

“我去把肉拿出來,”他瞧瞧自己的手指,試探的說,“那你還打下手?”

朝簡拄拐離開沙發,經過陳仰面前時沒擡頭,拐杖支得距離也大,很快就進了廚房。

陳仰當作沒有看到他發紅的鼻尖跟耳朵根子。

“中午給你做紅燒肉。”

陳仰開冰箱,從冷凍那邊拎出五花肉放台子上:“正宗的。”

朝簡說:“家裏沒冰糖。”

“有啊,在這……”陳仰開一個櫃子,他想到什麽,狐疑的看向朝簡,“你還知道炒色?”

朝簡不回應,他用拐杖把開了一小半的櫃子門撥到一邊,湊頭往裏面看。

“這呢。”

陳仰從櫃子裏找出冰糖,包裝都沒拆,他回來以後沒用過,炒菜都用砂糖。

“你拆一下,中午我用。”

朝簡拆開了冰糖的包裝袋,他沒把冰糖給陳仰,而是拿出一顆放進口中,含了會他就咬碎吃掉,若無其事的離開。

臨走時又拿走了一顆。

陳仰正想把人叫回來,他還沒叫呢,對方就一言不發的返回,淘米,煮飯。

午後陳仰繼續玩密室逃脫,他才過了四關,距離能看到朝簡通關記錄的第十關還有一半多,離全部通關遙遙無期,不敢想。

陳仰對他剛去浴場那會,發現帳篷裏隻有自己的那段記憶很深刻。

那一刻他真的以爲朝簡沒有一起進來。

搭檔不在身邊,那種慌亂感無法形容,以至于朝簡出現的時候,他會激動得不能自已。

陳仰一邊操作小人找鑰匙,一邊想,他必須努力讓自己做好萬全準備。

哪天如果真的遭遇了那個情況,沒有朝簡在,他也要活着回來。

陳仰拿着手機去妹妹屋裏,一個人靜下心來闖關。

客廳裏,朝簡坐在沙發上敲筆電,不知是在跟誰聊天,他把藥片當奶片吃,齒間嘎嘣嘎嘣響,令人悚然。

聊天框那頭的人發來了什麽,朝簡猛一下砸上筆電。

下一刻,手邊的拐杖也被他砸了出去。

拐杖一頭撞上陽台的玻璃門,聲響巨大。

陳仰從妹妹屋裏跑出來,嗅到危險而嗜血的氣息,他停住奔跑的腳步,穩妥的站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怎麽了?”

陳仰見朝簡瞪着合在一起的筆電,他猜測的問道:“你家裏人要你回去?”

朝簡答非所問:“藥快沒了。”

陳仰一怔,他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朝簡又道:“我快免疫了。”

陳仰把遊戲暫停,他坐到朝簡旁邊,摸着手指頭上的紗布。

“看出來了。”陳仰說,“你的用藥量在增加。”

朝簡把玩着藥瓶:“藥效爲零的時候,我就不會再吃了。”

陳仰的眼皮跳了跳,這潛台詞聽着怎麽像是“反正我就這樣了,我這個搭檔,你要不要吧”。

沉吟了一會,陳仰說:“病還是要看的。”

“砰”

藥瓶被朝簡扔到了茶幾上面,蹦跳着掉到地上,他往沙發背上一靠,聲音裏沒半點起伏,死水一般。

“沒用,老毛病,所有藥都吃完了也不會好。”

陳仰沒有從少年身上感受到一絲頹廢跟崩潰,隻有漠然,可他又矛盾的沒有任命,他還在堅持。

等着什麽。

仿佛有人在他生病的時候對他許諾過,所以他沒希望了,還在等。

陳仰問道:“你的醫生……”

朝簡嗤笑了聲:“死了。”

陳仰的臉抽了抽,這語氣跟神态一聽就是假的,反着來的。

情緒突然這麽差,很有可能就跟醫生密切相關。

朝簡側過頭看陳仰:“藥物對我免疫那天,我不會再吃一粒藥。”

“……”都免疫了,吃了也沒用啊。

陳仰點點頭,順着他說,“不吃就不吃吧。”到時候再想辦法,譬如心理治療。

朝簡嘲弄:“我還以爲你會說,藥必須吃,藥瓶必須随身攜帶。”

陳仰無言以對,“必須”這種強制性的詞語,帶着十分明顯的逼迫,我什麽時候對你用過?

“會有辦法的。”

陳仰說:“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朝簡來一句:“我沒有壓力。”

陳仰指了指外面的藍天,對朝簡說:“天死了。”

“被你聊死的。”

朝簡的面部漆黑。

壓抑的氣氛因爲陳仰一句話一哄而散,他讓朝簡幫自己削了個梨,拿着回妹妹屋裏,接着玩密室逃脫遊戲。

向東提着果籃上門那天,陳仰正在過第十關,過完就能看朝簡的記錄。

不速之客的到來,一刀砍斷了他的思路。

向東是自己來的,沒帶鳳梨小黃毛他們,他把果籃丢茶幾上面,大咧咧的甩着長腿一通走動。

“你這兒真破。”

陳仰抱臂看他:“怎麽找到我這的。”

“你東哥想在青城找個人,也就是時間的事,不存在找不到。”

向東點根煙叼嘴邊:“那位呢?”

陳仰把他往陽台推:“在睡午覺。”

“我操。”向東嘲笑的說,“竟然還睡午覺,寶寶啊。”

陳仰把玻璃門帶上:“你小點聲,把他吵醒了,你後果自負。”

向東:“我怕死了。”

陳仰:“我看你是賤死了。”

向東忽然低頭,一張俊帥的臉湊近陳仰:“你發沒發現,你比在康複院的時候變了很多。”

陳仰走到護欄那裏看遠處。

“變得帶勁了,勁勁的。”向東給他一根煙,“等我找到伴了,心思完全不在你身上了,我就跟你們搭夥,這樣就不會影響任務進度。”

陳仰銜着煙,拿走他的打火機,點燃吸一口。

向東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難過,我就是這麽一說,不一定就能找到伴,我對你還是……”

“慢走不送。”陳仰手指陽台。

向東翻了個白眼:“昨天我進一個任務,差點死裏面。”

陳仰夾着煙的手搭上護欄,聽向東說任務多兇險,如何撿回一條命,他良久都沒說話。

每次都難。

向東滿臉的深沉:“老一輩說,人各有命。”

“每個人從生下來開始,都是生死五五分,誰都有可能在某一個普通的日子裏遭遇意外。”

他說:“可我們比普通人要慘,莫名其妙多了個身份号,一進任務世界,就是九死一生,死了直接抹殺。”

向東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比耳朵上的耳釘還閃。

“不過換一個角度,我們又要比普通人幸運,因爲我們不會在現實世界發生事故,譬如被車撞,走大街被捅,熬夜猝死,或者自然災害之類,總之就是那些常見的意外死亡。”

陳仰愕然的看着他。

向東捏他臉:“你不知道?”

陳仰拍開向東的手,踢了他兩腳:“你确定?那休息站的老任務者呢?他怎麽說?”

“我打聽過了,”向東彈掉煙灰,“他的死,主要還是歸根于他在任務世界落下的精神創傷,那不算意外事故。”

陳仰默了。

向東朝他吐了個濃白的煙圈:“那是我聽一個前輩說的,我覺得靠譜,我們有身份号的人,要麽死在任務世界,要麽一直往前走。”

“生老病死呢?”

向東挑了挑眉:“急什麽,等我都經曆了一遍,還活着的時候,我再回答你。”

“要是我先走一步,你驗證完告訴我也行,來我墳頭。”

陳仰陷入沉思,向東透露的信息讓他很意外。

确實就像向東說的那樣,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們這些被發身份号的人,是得到了某種“特殊對待”。

有感應似的,陳仰突然道:“朝簡醒了,你趕緊走。”

“你這是人話嗎,老子是奸夫?”

向東不爽道:“奸夫也行,至少要名副其實啊,媽得,屁事沒幹。”

陳仰把他往門外送:“你倆不和,别碰頭了,我家裏的東西很老舊,很多都買不到了,碎哪個我都心疼。”

向東:“……”

“電話聊。”他把煙頭碾壓門上,剛說完,陳仰就把自己的半根煙掐了丢給他,讓他幫忙帶下樓。

靠!陳仰這急于銷毀證據的樣子,跟他上次在肯德基露出的妻奴德行有區别嗎?沒有。

向東鐵青着臉罵罵咧咧,他算是知道陳仰家的小野貓是哪個了!

一周後的清晨,陳仰處在半夢半醒之間,隐隐約約的聽見了狗叫聲。

陳仰翻了個身,心想不知道樓下哪家的狗,這麽早就牽出來遛彎了,怎麽跟在他家裏叫似的。

這麽清晰。

三五秒後,陳仰黏糊的眼皮猛地撐開,可不就是家裏的嗎?

03醒了,還叫了。

叫聲一聲比一聲激烈,爪子撕拉撕拉的撓着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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