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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多曬太陽會長高


李大富砍樹燒樹的畫面,對見證老人種自己整個過程的陳仰來說,和弑母碎屍一個概念,區别是沒有血肉模糊,不見一滴血。

軀體成了樹。

前一刻還在跟他說話的活人,在他眼前變異了。

先是劉嬸家小兒子,接着是李老太。

燒不盡的蒲公英飛到山下,落在屋裏屋外,除不盡,門前砍斷的老樹隻留下一截粗樹根,被一把火燒成了黑炭,卻怎麽也挖不出來。

這座小島歲月靜好的罩子徹底被打破,四分五裂。

陳仰他們作爲外來人,撞上了島上的兩起離奇事件,以爲戚婆婆要殺人滅口,卻沒想到她隻是讓船老大送他們出島。

以往漁船出海都很講究,要看漲潮退潮,還要顧着海上的神靈,得讓戚婆婆蔔算時辰,這次什麽都不管了,連夜送走,也不管少的那兩個遊客,隻要他們離開小島。

趙元天真的說這麽看,戚婆婆還是善良的,不壞。

沒人理他。

船老大趕牛犁田似的,把陳仰他們趕上船,也不叫他們把看到的事爛到肚子裏,什麽都不提。

大概是知道就算他們說出去了,也不會有人信。

船還是來時那一艘,除了李大富,經驗豐富的船員們都在,似乎一切會很順利。

然而海上不知怎麽突然起了大霧,船一直圍着小島打轉,根本出不去。

陳仰他們又回到了島上。

船老大跟船員們都跟見了鬼一樣,這霧來的蹊跷,毫無預兆,也不是他們遇過的任何一種,他們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戚婆婆。

一起過去的還有陳仰幾人。

沒多久他們就站在屋裏,提前跟戚婆婆打上了照面。

戚婆婆沒立即招呼他們,而是把三柱香點燃,放進擱在堂屋長桌上的香爐裏,虔誠的拜了拜,這才掐着串佛珠轉身,讓他們坐。

老木的椅子,跟屋裏其他家具是成套的,不知道是什麽木頭,看起來很有古韻,聞着有淡淡的木香。

屋内點着兩盞煤油燈,在香爐一左一右,光線還算明亮。

戚婆婆靠着太師椅,慢悠悠撥了會佛珠,眼皮耷拉着開口:“霧的事我已經聽小成說了。”

小成這個稱呼讓陳仰幾人有點微妙,滿臉絡腮胡,兇神惡煞的船老大在她嘴裏如同個孩子。

“那霧一時半會也散不掉,隻好讓幾位繼續在李大富家住着。”戚婆婆不徐不疾,姿态莊重沉穩,“如今島上出了意外,招待不周,還望體諒。”

這架勢,就差開口一句“老身”了。

戚婆婆停下撥佛珠的動作,端莊優雅的端起茶杯抿口茶,末了将茶杯輕放回去,面容溝壑縱橫,目光慈祥的看過來。

“另外,島上的風光再好,也比不上自身安全重要,老婆子我希望幾位老實待在李大富家,沒事不要出門,也别去碰他家門前那棵老樹,等霧散了,我會再派船送你們出海。”

話落就合上眼,佛珠又撥了起來。

張延看大家都沒出聲,就徑自問道:“戚婆婆,請問李大富現在怎麽樣?”

戚婆婆:“瘋了。”

滿屋寂靜。

陳仰見老人的腕部挂着個玉镯,色澤剔透,撥佛珠的那隻手上還有個血玉扳指,都是好東西。

被松垮垮的皮膚襯着,有種鮮活跟衰老交錯的感覺。

“那劉嬸呢?”陳仰問。

“也瘋了。”戚婆婆悲憫的歎道,“瘋了的會傷到其他人,老婆子隻好暫時将他們關了起來。”

衆人都沒說什麽,一晚上就死了兩個,瘋了兩個。還有,人關在哪?真的隻是關起來了?

陳仰觀察着這個一百多歲的老人,猜着她在這場詛咒裏扮演着怎樣的角色,有沒有發現匣子不見了。

詛咒開始了,來勢洶洶,她會做些什麽。

“戚婆婆,我們幾個本來都是相信科學的,現在島上發生了我們聽都沒聽過的事,弄得我們很慌,又不能離開,”趙元哽着嗓子,“我們不會有事吧?”

說着還打了個抖,不是裝的,是真的被吓得魂都要掉了。

戚婆婆和藹的看向他:“隻要你們配合,會沒事的。”

趙元:“……”

這話說的更怕了,配合?怎麽配合?不會對他們提出奇怪的要求吧?

半天都沒發言的林月涼涼道:“真的是神靈作祟?”

戚婆婆的慈祥莊雅終于出現了裂縫,露出的是藏在底下的凜然:“姑娘,你這話是大不敬,神靈怎麽會作祟,神靈隻會賜福跟懲罰!”

林月擺出松口氣的樣子:“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我們幾個不是島上的人,來了這兒才一天,也沒幹什麽壞事,想必神靈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不過……”她話鋒一轉,似是不安的自言自語,“就是不知道害死劉嬸小兒子跟李大富母親的到底是不是神靈懲罰,萬一是邪物怎麽辦?”

戚婆婆這麽不帶表情的看着她,眼角的皺紋都是深暗的。

感受到了危險,林月摳着木椅扶手的指甲斷開,脆弱的神經末梢在顫,她忍不住想先下手爲強,抄起椅子砸過去。

“戚婆婆,我們先走了!”陳仰登時站起來,拉起低着頭打瞌睡的少年,不由分說的給張延趙元使眼色,并讓他們叫林月。

一行人快速離開了。

林月的精神狀态不好,她這次沖動冒險的試探,誰也沒扒着不放。

收獲也有,戚婆婆的反應在他們意料之中。關鍵是要知道邪物是什麽。

島上家家戶戶都有亮光,現在沒誰出來晃了,也不敢把燈吹滅,怕什麽東西跑進家裏,就這麽點着。

陳仰邊走邊說:“霧肯定是詛咒引起的,就像李老太生前說的那樣,一個都别想走,一個也走不了。”

趙元的臉一白,繼而自我安慰道:“沒事的,霧不散就不散,困的是島上的人,不是我們。反正我們的任務就是待兩天,我們再撐一天,時間一到不用坐船,眼一閉一睜直接就回去了。”

後面響起張延的聲音:“恐怕不是這麽簡單。”

幾人都停下來看他。

除了少年,他還在拄拐哒哒往前走,陳仰扯住了他後面的衣服。

張延跟陳仰說:“當初在船上,我從你口中得知李大富說我們要來島上待兩天,就以爲這是任務,隻要活夠時間就能完成。”

趙元控制不住地插嘴:“難道不是?”

“現在看來是我被信息誤導了。”張延沉沉地說道,“任務應該是查清詛咒,跟時間無關。”

趙元哆嗦道:“也就是說,即便待完兩天,或者三天,四天,隻要沒查清詛咒是怎麽回事,阻止不了,我們就還要留在島上,面臨詛咒爆發?那我們豈不是完了?!”

張延話到嘴邊,被林月打斷了:“這有什麽好讨論的?”

“任務是不是在島上活兩天,明天一早不就知道了?!”林月的精神狀态更差,臉都扭曲了,聲音也冷尖起來。

張延看着她的背影,擰擰眉:“哎,她的情緒越來越不穩了。”

趙元聽着他擔心的口吻,發自肺腑地感慨:“你們真的是過命的交情啊。”

落後幾步的陳仰:“……”

林月是第一個到李大富家的,她沒進去,就站在門前站着,眼睛也不亂瞟,等其他人到了才往裏走。

張延跟趙元也沒張望,他們匆匆跨過門檻,門前被火燒過的樹根被他們強行忽略了。

陳仰倒是看了看,樹根周圍的土被挖的亂七八糟,黑色的根須卻死死鑽在裏面,不知道鑽了多深,挖不掉。

島上的人也不敢再挖了,就成了這樣。

黑炭樹根釘子一般釘在門前。

陳仰回頭問身後的少年:“你有什麽看法?”

少年的嗓音裏泛着困意:“沒有。”

陳仰看他今晚拄拐走了不少路,一聲不吭,心裏就有了點同情,再一想到他進這鬼地方很大可能是被自己牽連的,黑戶一個,心情就更複雜了。

“給你的奶片還有嗎?”陳仰問道。

少年一頓,側頭盯了他一會,沉默着擡起一根拐杖指指樹根:“死亡與新生。”

陳仰的腦中一閃而過什麽,沒抓住:“什麽意思?”

少年不語。

陳仰見他不再多說,摸摸鼻子道:“今晚就死了兩個,詛咒擴散的很快,明天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

少年把木門開大些,拐杖搭進去,再是右腳:“進來,關門。”

陳仰不合時宜的感歎,這位的發音不知不覺順暢了,找不出一絲最初的生澀,他小跑着跟上去:“你有打算了?”

少年:“天亮進山。”轉而又道,“就你跟我,不帶别人。”

“好,我們偷偷去。”陳仰轉身關門的時候,看到什麽,呼吸猝然一滞。

黑色樹根上長出來了一根細細的嫩綠枝桠,在夜色下生機勃勃的對他搖晃着,像是老太太在跟他招手。

陳仰仿佛迷了神智,腳往那邊邁,後面一股大力将他扯回了回去,他還有點呆:“老太太有話跟我說。”

少年扯着他,五指加重力道:“說什麽?”

陳仰疼得回了神,他看着那還在晃的枝桠,脊背一陣陣發涼:“……讓我給她施肥?”

少年松開他的手臂。

陳仰感覺炭化的樹根正在複活,他的心髒猛跳起來:“雜物間有化肥,要不我去弄點出來試試?”

少年:“那些化肥不能動。”

陳仰:“爲什麽?”

“明天你就知道了。”少年把他拽進來,用拐杖将木門一推,砰的關上了。

門一關,那根細嫩的枝桠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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