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番外3

“躍哥!”

“陳先生!”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前一道陳仰不能立刻記起對應的人臉,後一道陳仰很熟悉,幾乎是他一聽見,腦中就跳出了相關的記憶片段。

阿緣……

是阿緣!

陳仰不敢置信地轉過身,女孩子跌跌撞撞地向他跑來,小馬尾不知何時長成了長發,随意用一塊藍布條紮在肩膀一側,烏黑眉眼間的英氣還在。隻是野性灑脫淡去許多,哀傷痛苦同樣也褪掉了,如今的她顯得溫婉恬靜。

阿緣沒有不知分寸地撲進陳仰懷裏,将局面搞得難爲情,而是停在一個合适的距離,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沒想到島上來人會是自己的熟人,這幾率太小了,小得她都沒有幻想過。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還安慰自己,不管那座向鎮子飄來的島上有誰,都是好不容易才回來的任務者。

阿緣掐自己的手,挺疼的,不是做夢。

陳仰能感受到阿緣的驚喜和克制,他摸口袋,摸了個空,正想問朝簡出島的時候帶沒帶紙,就見一個身材高高大大,皮膚黝黑,模樣端正樸實的男人走到阿緣身邊,給了她一張紙。

阿緣接過紙擦眼淚,陳仰趁機打量站在不遠處的男女老少,他的視線掃過去,人數就數出來了。

加上阿緣,一共十一人。

都在這了。

鎮上的人口雖然跟壯大不沾邊,卻也比朝陽島要多好幾倍。

島上就他和朝簡……

陳仰等阿緣情緒稍微好一點了,才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阿緣把臉頰邊的細碎發絲往後撥了撥,她說她在三連橋的機房裏進了幻境。

幻境裏有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很高,膚白,黑發,眼窩深,瞳孔的顔色很淡,看着不好親近,她不認識他,卻覺得熟悉。

男人對她伸出手,冷峻又溫和地說,“你好,我叫楚肆,你可以喊我四哥”。

那是開始。

之後他們慢慢從相識,相知,到相愛。

結局是他死了,她活着。

那個幻境後面接着幻境,主人物還是楚肆,他依舊會向她介紹自己。每個幻境都是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季節,同樣的溫馨開頭,同樣的幸福過程,同樣的悲劇結尾。

阿緣經曆了一個一個幻境,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着,當她站在白茫茫的空間時,她人是癡呆的。

那片白太刺眼太慘淡了,阿緣條件反射地想要離開。

于是她走出那個空間,走回了家。

阿緣謝謝四哥,一個從來沒有真正出現在她生命裏的人,撕咬着她的靈魂讓她進審核區,進最後一關。

剩下的那一小段路是她自己走的,她也要謝自己,撐下來了。

陳仰聽完,濕着眼眶連聲說:“好……好……”

“那機房的其他人呢?”他想到了喬姐他們,忙問。

阿緣搖頭,她不清楚,當初她戴上耳機之後,聽見耳機裏傳來一道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阿緣”。

那聲音很溫柔,也離她很近,像是貼着她的耳朵喊的,阿緣莫名想哭,然後她真的哭了,也瘋了。她是瘋着進的幻境篇幅。

那像是一個電影,運用的是一鏡到底的長鏡頭,展現的是她荒謬又悲哀的愛情,還沒開始就已死去的初戀。

幻境讓她見到了她幻想的四哥。

她在那裏面體會到了開心,快樂,貫穿心扉的疼痛。

或許她回來了,說明已經克服了心魔。

也有可能還沒有。

誰知道呢。

阿緣自己都不知道。

陳仰看着擦幹眼淚,又開始掉淚的老隊友,她的最後一關竟然和朝簡是一個類型,這是他沒料到的。那種類型隻适合愛情至高無上的人,它能讓他們感受一遍遍的幸福美滿和淩遲之痛。

就是seven遊戲的核心那樣。

愛情至高無上……阿緣是,朝簡是,但陳仰不是,喬姐的星座書上講的不準,他真的不是,規則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所以才沒有給他安排他死無全屍,朝簡瘋癫的那一場。

他的人生裏,愛情不是全部。

規則知道怎麽才能給他最重的一擊,親情,愛情,友情輪番上場,以愛情跟友情收尾,而不是隻有愛情。

如果真那麽來,每個幻境全是朝簡,那就太虛幻了,陳仰是不會沉入進去的,他隻會越來越清醒。

陳仰若有似無地松口氣,過來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他對上一道一直瞅着他的火熱視線。

剛才喊他“躍哥”的灰藍色眼睛少年。

能叫出他的假名,說明是曾經的隊友,他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可見他們合作的次數并不多,八成是普通隊友關系。

不過,少年竟然還能記得他,看個背影就能認出來。

“你不姓李?”少年是個挺秀氣的混血,頭發卷卷的,膚色白皙,唇紅且翹,他一雙眼眯起來,嚴肅質疑地看着陳仰。

陳仰搖頭:“耳東陳,仰望的仰,我的真名。”

“暈死。”少年的雙腮鼓起,“那我天天給你祈禱,豈不是都沒用?!”

陳仰愣了下:“有心了。”

少年傲嬌地哼哼兩聲,撇開視線說:“你别想太多,我也不是隻給你一個人祈禱,我是爲了所有還在裏面的隊友們。”但是能記得名字的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面前這位是其中之一。

雖然隻合作了一次,可整個人救過他,是偶像,信仰,神一樣的存在。

他能一路走,走出來,很大原因都是因爲這個人。

太耀眼了,就像光。

不止照亮身邊的搭檔,也會給隻是擦肩的隊友提供光明。

……誰知自己膜拜的偶像不叫李躍,叫陳仰。

少年沒有生氣,也沒有多郁悶,心裏頭已經在感謝天感謝地了,每見到一個隊友活着回來,他都會這麽感謝一遍,陳仰是他見到的第二個回家的隊友,第一個是嚴摯。少年咳幾聲清清嗓子,擡着下巴,矜持且鄭重:“韓星,韓劇的韓,天上的星星的星星,我。”

“韓……星,”陳仰呢喃了遍,真沒印象,但他就算想不起來,也不會影響這場重逢再見成爲重要時刻,他輕笑,“韓星你好。”

韓星臉一紅,冷不防對上一雙陰鸷的眼眸,他臉上的绯紅就嗖一下退散。

偶像是那座島上的居民,剛和他打了招呼,開心。

偶像有男朋友。

他男朋友的情緒不太對,挺像是ptsd,又不全是,總之不是正常人,這裏沒心理精神科,危險。

韓星後退一步,跟阿緣嚴摯站在一起。

嚴摯就是那個淳樸的大塊頭,他什麽都會,就是不會追喜歡的女孩子。

陳仰跟嚴摯認識了一下,他看向往這邊來的另外八人,發現其中一個長發女人的目光落在朝簡身上,不知停留了多久

“你隊友?”陳仰湊到沒說什麽話的朝簡耳邊。

朝簡道:“不記得。”

陳仰見那個長發女人沒有熱情地走上前,隻是隔着點距離,自我确定了一番之後,主動對朝簡點了點頭,眼裏有幾分再遇恩人的感激。

客棧沒有荒廢,裏面擺放着木桌木椅,擦得很幹淨。

兩塊碎片上的通關者在大堂聚集。

十三人,帶着十三個血淋淋的故事,坐在了一起。

有的人運氣占比大,實力一般,有的人實力占比大,運氣普通。

共同點是,那兩樣這夥人都具備了,沒有誰隻拿着一樣坐在這裏,那是不可能的。

老頭先開的口,大家挨個介紹自己,平安鎮的對朝陽島的很友善,朝陽島當家的也同樣如此,他長得帥且沉穩,很容易赢得好感,隻是家屬不太好相處。

不過,輪到那家屬做介紹的時候,他沒有不配合。

盡管不笑,也沒什麽表情。

之後所有人吹着從門裏刮進來的小風,沉浸在各自的境地裏。

兩方不同戶籍的通關者猶如打勝仗凱旋的将士重聚,雖然他們大多都沒有在同一個戰場碰過面,但他們都活下來了,回來了。

不論回憶多少次,那些生死一瞬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又感覺一幕幕就在眼前。

那場災難造成的結果不是中國毀滅,是地球滅亡了。

其他國家也會設置虛拟世界,劃分任務者,通關的會在自己的國家碎片上面居住。

如果沒有那些被隔離保存的世界碎片,地球就是一片海洋,回歸原始。

他們是中國區的任務者,通關者。

現在才出現兩塊碎片,連上了合并了,其他的還不知道在哪,都有哪些。

一無所知也好。

将來某一天,他們的家會像今天一樣,突然就擴大了,迎來新的同胞。

陳仰瞥了瞥鎮上的十一人,抛開阿緣,剩下的十人眼裏都寫着自己的歸來日期。

很早就回來了的,眼神是沉澱的,平靜的,苦痛遺憾全都退到了最深處,然而才回來沒多久的,眼裏會有安定不下來的慌意和疲憊。

譬如那個坐在最佳逃生通道位置的男人,他時不時神經質地顫抖一下,眼珠也在不停掃動。

這是任務者的後遺症,要靠時間來治愈。

那男人突然把頭轉向陳仰,問了一個問題:“世界末日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問題不隻是問的陳仰,是問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大哥,你問這個幹嘛?”韓星一骨碌從太師椅裏爬起來,“不是什麽事都要弄清楚,即便是一部成熟的大片,也不會什麽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人生的電影也是這樣。”

陳仰在内的其他人都沒說話,其實他們也好奇過。

世界末日是通過任務提示那個途徑知道的。他們都沒有相關的記憶。

當年應該是個很平常的日子,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宅在家的宅在家,結婚的面試的……一切都很平常,災難突然來臨。

高等文明幫他們抽出意識的時候,删除了那部分可怕的經曆,他們被送進虛拟世界,上班的還在上班,上學的還在上學……無縫連接。記憶沒有任何被删減的痕迹。

“我感覺,”陳仰緩慢開口,“我們已知的是虛拟地球平穩運行,确定沒問題就有了基因選拔,這個确定的時間肯定不會很長。”

“所以自己進任務世界的時候是幾歲,差不多就能往前推出世界末日是什麽時候來的,大概時間。”他停頓了一下,說。

陳仰沒有去推,世界末日是哪天來臨的,跟現在的生活有什麽關系呢,沒必要。

再說了,他已經和朝簡走出那條屍橫遍野的路,重新出發了。

“島上好玩嗎?”一個搖着蒲扇的大叔問陳仰。

“還行吧。”陳仰作爲地主,十分謙虛,“房子是石頭做的,樹多,夏天待着涼快。”

大叔把蒲扇搖得更響,大背心下的肌肉很強壯:“我想去島上避暑。”

“可以啊。”陳仰熱情回應。

大叔來一句:“你對象也可以嗎?”

“噗嗤”

有人憋不住地笑出聲。

漸漸的,沒有惡意的哄笑聲音多了起來,氣氛變得輕松安逸。

陳仰的老臉微紅,他碰碰朝簡的腿:“你吱一聲。”

“歡迎。”朝簡扯了扯薄唇。

像一隻被迫營業的高冷獸類,爪子還在捂着自己的珍寶。

沒空調,夏天熱得很,大家夥都打算等三伏天到了,就收拾收拾去島上避暑。陳仰的态度是,他們随時都可以上島,反正島上的空房子有一圈,家具齊全,拎包就能入住。

當然,搞事情的不行。

陳仰發覺有幾個耐不住寂寞的,恨不得他們這群人裏有個厲鬼。

這完全是抓鬼抓習慣了,很難改。

陳仰跟朝簡被留下來吃午飯,還是集體大餐,一張桌子坐不下就用兩張桌子拼一塊,十三人挨着坐。

碗筷很快就上了,菜沒那麽快,會做飯的都去廚房幫忙了。

“我鍋裏還熱着菜呢。”陳仰接過阿緣遞的水。

“是闆栗燒野雞!”門口乘涼的老頭猛地沖一個方位喊,“老周,你取取經!取取經!”

叫老周的男人跟陳仰差不多大,老父親氣質,他在大爺流着哈喇子的期待下,唉聲歎氣地走到陳仰跟前,打聽那道菜的技巧。

陳仰說:“我對象做的。”

老周偷瞄陳仰旁邊那位帥得發光的小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默走開。

“給我紙筆。”

背後響起冷淡的聲音,老周面上一喜,忙去拿那兩樣東西。

大家做完任務出來,人都佛系了,慈祥了,這個小朝先生回來一兩年了,還是不随和,任務期間應該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那種類型,而且很殘暴,專攻人體的脆弱部位。幸好沒遇到過。

老周回了下頭,他看到小朝先生抓着陳先生的手,抓得很緊,他們之間似乎有個挺悲的故事。

陳仰任由朝簡抓着自己,他小聲說:“我還以爲你不會回應老周。”畢竟那是他的獨家秘方,去年研究出來的,能上得了台面的兩道朝氏菜之一。

朝簡摩挲他的手背:“有獎勵?”

“那必須有。”陳仰笑。

朝簡捏他手心:“晚上給我親。”

陳仰的頭往門外扭:“快看快看,老人家在搬石獅子玩,他的下盤很穩,會功夫,是個練家子。”

朝簡的目光沒有挪開半分,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陳仰。

陳仰被盯的腰部發麻:“好,給你親。”

朝簡的喉頭亢奮地一動,嗓音裏透着低啞的笑意:“哥哥,今晚别磕到我了,上次很疼,都紅了。”

陳仰:“……”

這還嫌棄上了?陳仰把眼一閉,臉一扳:“不親了!”

朝簡掐他。

兩人的氣氛很緊很黏,别人|插|不|進去。

大堂後面的簾子被放下來,阿緣往後院走,她想了會事,發現嚴摯杵在自己身邊,不明所以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嚴摯有點窘迫,他撓撓頭:“我是想問,你的兩個朋友喝酒嗎?”

阿緣微愣:“不知道。”

“我釀的果酒跟米酒都……很好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嚴摯脫口而出一句,不等阿緣有反應,他就忙說,“跟我回家拿酒。”

“你要是有事忙的話,我就自己回去拿。”嚴摯又道,他有些急,粗大的骨節被他不停搓動,厚糙的掌心裏都是汗。

阿緣正要說話,廚房裏傳出老周的聲音,他問島上來的兩位客人有什麽忌口和喜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緣思考着說。

“老鴨湯是現成的,我炖了一上午,肉都爛了,味道也不錯,他們應該會喜歡,那我就随便炒幾個菜?”老周問道。

“行。”阿緣朝着後院的小門方向走,她走了幾步,轉身看還站在原地的傻大個,“走啊。”

嚴摯呆愣地張着嘴:“啊?”

“不是要拿酒嗎?”阿緣揚聲。

嚴摯用力點頭,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很淺的小窩:“嗯!”

阿緣搖搖頭,她回來後第一個認識的是嚴摯,他給過她很多幫助,人笨笨的,但是做事很勤快。

能活着回來的,哪個不是帶着傷流着血,這一塊那一塊的傷疤,他給人的感覺卻像是沒有。

笑的時候是一副純真樣,跟個大孩子似的。

走出客棧後院的小門,阿緣踏進陰涼的巷子裏,她忽地問道:“嚴摯,你會釀葡萄酒嗎?”

“會。”走在後面的嚴摯說,“都會。”

阿緣随手撥一下挂在牆上的花葉:“我種的葡萄長得很好,過段時間就熟了,到時候你教我釀酒。”

“可以的。”嚴摯看着她的腳後跟,沒有看她的地方地方。

嚴摯的腳步一停,他偏身躲開拍過來的那隻手。

韓星及時撐住牆才沒摔成狗吃屎,他吐掉嘴邊的翠綠葉子:“嚴摯啊嚴摯,你這麽有能耐,在阿緣面前怎麽連頭不敢擡?”

“長得醜。”嚴摯說。

韓星翻白眼。

嚴摯追上前面的阿緣,韓星追着他,三人在巷子裏形成了這麽一種微妙的畫面。

“嚴摯,喜歡就追啊。”韓星對着嚴摯的後腦勺說。

嚴摯看着阿緣的後腦勺:“她心裏頭有傷。”他的音量低下去,“還疼着。”

韓星一滞,他幾個大步沖上去,攔住嚴摯:“我也挺喜歡阿緣的,她既柔弱又有韌勁,很招人。”

嚴摯的視線越過韓星,去看快要走出巷子的阿緣。

韓星看着他:“我準備找個機會偷親她。”

嚴摯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就這樣?”韓星瞪大眼,翹挺的鼻尖上滲着汗珠,“你不是應該揪着我的衣領把我抵在牆上,給我一拳,再發狠話說‘那是我的女人,你小子敢碰她,我絕對繞不了你’?”

嚴摯看白癡一樣看他:“這裏不是任務點,我不打人的。”

韓星:“……”

“我不跟你說話了。”他按着肚子往牆上一靠,眉心緊蹙,“找你的阿緣去吧。”

嚴摯走了。

韓星也走了,餓的胃疼,他要在大餐出現前幹掉一碗面條。

陳仰跟朝簡去了客棧對面的小閣樓,那裏是他重置後第一次接觸幻境,感觸頗深。

“那時候我以爲我們的幻境弄反了,我進的是你的幻境,你心裏是怎麽樣的?”陳仰跨過門檻進閣樓,撲面而來一股陰氣。

是見不到陽光的味道,并未鬼魂留下的怨恨。

朝簡沒回應,陳仰喊了他一聲,才聽到他說:“忘了。”

陳仰的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頓,也好,忘了好。

閣樓的一樓擺着一章章圓桌,左側有個收銀台,陳仰的腦中浮現出一個藍色短發的女孩,她叫珠珠,死于自己的因果。

珠珠進鎮就覺得熟悉,說好像來過,還說閣樓是吃飯的地方,一樓是大廳,二樓有包間。

如今陳仰看到的就是珠珠形容的布局。

看來末日前珠珠來過這裏,估計是小時候跟着家人來的,印象不深刻,卻還是有殘留的記憶。

末日後,高等文明将世界碎片上的一切都修複成了原來的樣子。

古鎮還是古鎮,閣樓還是吃飯的地方。

陳仰站在二樓的窗邊,俯視這個鎮子,仿佛周寡婦還拎着白燈籠,站在路邊引路。

“每個任務點都是一塊碎片的話,”陳仰嘀咕,“那被保留下來的碎片有不少,要是全部合在一起,面積會很大。”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全合并的一天。

朝簡剝着葵花子,他種了一片向日葵,這是它們結的果實,被他炒熟了,成了陳仰的零食。

朝簡剝好一把葵花子,遞到陳仰面前。

陳仰一個一個吃掉。

“好吃。”陳仰意猶未盡,手往朝簡的口袋裏摸。

“帶的不多,回去再吃。”朝簡将他的手撈出來,扣住。

“你說幫我要一個西瓜。”陳仰提醒道。這是個讓朝簡交朋友的機會,和别人說說話也好。

“嗯。”朝簡說,“回島前我會問瓜田的是誰的,再跟對方提這個事。”

“能談好?”陳仰嗯嗯兩聲。

朝簡睨他:“放心吧。”

“我放心啊,我一百個放心。”陳仰敏銳地捕捉到了兩道視線,從樓下投過來的,他暗自望了眼。

是鎮上的那群通關者裏的唯一一對中年夫妻,楚先生和楚太太。他們一邊咬耳朵,一邊偷看陳仰。

“走了。”陳仰叫上朝簡,下了樓,朝着那對中年夫妻走去。

楚先生用一種古怪的探究眼神看陳仰,除了探究,還有一種高考生查分數的忐忑緊張:“你是不是有個筆記本?黑皮的,比較厚。”

陳仰嘴邊的話凝住:“對。”

楚先生沒有立即跟陳仰說下文,而是第一時間去看妻子,得意洋洋:“我就說我沒記錯!”

楚太太白他一眼:“是是是,你沒記錯,你還年輕。”

“我肯定年輕。”楚先生的得意勁流進了眼裏,他眼角的細紋都活躍了起來,是個很有魅力的中年男性。

陳仰默默地扭頭跟朝簡對視:“我們吃狗糧了。”

朝簡道:“還他們一份。”

陳仰抽抽嘴,他注視眼前這對拌拌嘴鬧一鬧笑一笑的中年夫妻,眼裏有羨慕:“等我們到了這個年紀,是不是也能這麽好?”

朝簡挑眉:“我們會更好。”

“嗯啊。”陳仰現在的聽力很強,他将楚太太的“年輕真好”“帥哥好養眼”“每天看一看比什麽護膚品都管用”聽了個正着,不出意料地看見楚先生當場黑了臉,楚太太哄他“小年輕多的是,都是過眼雲煙,你就一個,你是我的楚先生”。

楚先生秒變晴天,笑得跟剛談戀愛的小夥子一樣。

陳仰輕啧,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之道嗎?貌似很厲害,趕緊記下來。

一旁沉默不語的朝簡也在心裏做筆記。

多學點沒壞處。

客棧後院的菜香飄到了街上。

陳仰吃的葵瓜子不頂餓,他想家裏的野雞了,尤其是肥而不膩的雞腿。

“楚先生,筆記本的事,你不往下說了?”陳仰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出聲打擾沉溺在二人世界的兩口子。

“其實不是什麽大事,我就是想确認一下你是不是我記得的那個年輕人,證明自己沒老。”楚先生簡短地講了一段舊事。

楚先生通關後停在白茫之地,沒往前走,而是回頭找妻子。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找到妻子以後,楚先生爲了感謝命運,他拿出自己和妻子的定情之物擺攤,想把它贈送給有緣人。

陳仰有幸帶回了家。

“當時你不肯白要,硬是付了三十塊錢。”楚先生揉了揉眉心。

楚太太對陳仰笑的很溫柔。

陳仰禮貌地回了個笑容,心情十分複雜,他隻記得筆記本是自己在一個路邊攤上買的,壓根就想不起來攤主的樣子,他的記性還不如楚先生。

朝簡捏捏陳仰的後頸。

陳仰的腦袋往下耷拉了一點,眉頭打結。

“你不記得我是正常的,我那會兒戴着口罩。”楚先生臉上帶笑,“筆記本有兩本,我那本能避開規則,充當聯絡設備。”

陳仰道:“我那本也可以。”

楚先生不意外:“你的筆記本呢,丢了?”

“沒有丢。”陳仰搖頭,“我送給我的一位朋友了,他還在裏面。”

楚先生聞言,送出善意的祝福:“那祝你朋友好運。”

“謝謝。”陳仰笑了笑。

一夥人吃了飯,喝了酒,腳步閑散地回家,睡午覺的睡午覺,看書的看書,忙事情的忙事情。

陳仰拉着朝簡去了河邊,瀑布那裏的嘩啦嘩啦水聲隔着老遠都能聽得見,走近了會覺得有幾分清涼。

河裏偶爾會有一條小魚遊過,那不是名字魚,是普通的鲫魚。

陳仰随便坐下來,脫掉鞋子,把腳放進水裏。

河水很柔和,它不像海水那麽洶湧熱情。水底還有一層鵝卵石,踩上去很舒服。

地面有點曬,陳仰無所謂,朝簡卻把腳往他屁股底下塞。

陳仰于是就坐在朝簡的腳上,玩起水來。

同樣的地點,截然不同的心境。

做夢一樣。

河的斜對面傳來動靜,阿緣蹲在草叢裏挖什麽東西。

陳仰眯了眯眼睛,他對阿緣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她像山間的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天生就屬于大自然。

三連橋那裏,她變成凋零的花。

現在花重新生長,迎着陽光,生機勃勃。

陳仰玩了會水,正要穿鞋,他瞥到兩個男同志經過阿緣那,後面跟着一群羊。

陳仰鞋不穿了,化身成檸檬:“他們還有羊……”

朝簡去河對面,他不知怎麽和那倆同志交流的,抱回來一隻小羊。

羊一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死了”的生無可戀樣。

陳仰被它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不怕不怕,我摸摸你,就讓你走。”

羊的腿肚子蹬了一下,朝簡放它下來,看陳仰撫摸羊額頭的幾撮毛。

“喜歡?”

陳仰不敢承認:“它有爸爸媽媽兄弟姐妹。”

朝簡深深看了他一會:“避暑的時候,它們全家都會上島。”

“也就三伏天,過了就回鎮上了。”陳仰撇嘴。

朝簡不以爲意:“我們也可以來鎮上住。”

“不想搬家。”陳仰猶豫了片刻,“偶爾來逛逛吧。”

朝簡沒意見,隻要陳仰在他被窩裏,他住哪都行。

陳仰讓朝簡把羊送回羊群裏,他邊穿鞋邊想,人多,物資就多。

物資是根據人口分配的。

等島上的人口增加了,就會有物資。

不知道怎麽送過來,八成是夜深人靜的後半夜。

那是聖誕老人。

陳仰隔着小河跟阿緣告别,讓她早點上島,有狗熊小朋友可以揉,還有很多好吃的。

阿緣笑着應聲。

陳仰往朝簡背上一跳,朝簡輕松接住,背着他往河岸上走。

“西瓜呢?”陳仰又提醒。

“我問過了,瓜田是大家的,随便摘。”朝簡的氣息很穩。

“噢,”陳仰一點都不驚訝,“那我們挑個最甜的。”

“我不會挑。”朝簡上了河岸。

“沒事,你哥會,你哥無所不能。”陳仰吹牛皮。

朝簡挑唇:“嗯,我哥無所不能。”

老陳同志面皮一熱,不好意思了:“其實還是有挺多不會的。”

“不重要。”朝簡大步走着,夏日的陽光将他整個人覆了層金色,他半垂着眼,長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剪影,“在我心裏,你是王。”

陳仰一怔:“那你呢?”

背着他的人說:“我是你的王國,歸屬權和使用權都是你的。”

陳仰暈乎乎的,我對象太會了,真的太會了。

朝簡背着陳仰回了鎮上,陳仰想下來,沒成功,隻好繼續趴在他背上。

這個時間點,鎮子裏沒人走動,陳仰跟朝簡直奔瓜田,他們在路上碰見了一對男女。

女的就是朝簡過去的那個隊友,她換了一身衣服,陳仰這才發現她的肚子有個弧形。

陳仰第一反應不是她胖了,吃多了,而是……

陳仰的雙眼因爲自己的猜想睜大。

“四個月了。”那女人會意道。

“那你這個月份的肚子是不是不算小?”陳仰不懂這方面的知識,他脫口而出。

“雙胞胎。”旁邊的青年道。

陳仰打量他,覺得他的眼裏有沒退幹淨的煞氣,任務途中是個狠角色:“你是孩子父親?”

“我是。”青年笑得很幸福,“我們準備在今年的臘月初八結婚,歡迎你們來喝喜酒。”

陳仰說肯定來,他也替他們高興,期待新生命的到來。

“聽說懷孕期間不太好過,你們當心點。”陳仰友好地說道。

“有萬醫生在,不會有事。”青年指了指一個方向,“物資裏有醫用器材,診所開了有半年了。你們哪不舒服,可以來看病。”

陳仰搓搓腦門的汗,診所都有了啊。不過,他們是基因人,那後代……

“一樣的。”青年看出陳仰的想法。

陳仰目送那對男女離開,現在是末日後的生活。

隻不過他們一邊哭着喊疼,一邊捂着血流不止的傷口艱難前行,最終突破一個個關卡回來了,同時也跳過了灰頭土臉茫然頹廢的重建時期,直接進入穩定安逸的階段。

起點已經搭好了。

很高很穩。

這是一個全新的時代,将由一群新人類來帶領它往前走。

陳仰摟住朝簡,笑着親了他幾下。

“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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