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一手拽住唐小棠,一副想要拉她去一個安靜私密的所在深入溝通一番。
見她就要這麽“不負責任”的離開,姜不苦沒有發話,倒是章羽彤伸手攔住道:“現在機會正好,咱們便趁這機會将這事徹底掰扯清楚吧。”
師绾暄疑惑道:“是有關整個修行體系的重新梳理嗎?這事我本就了解不多,還是不摻和了吧?”
她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可不想攬更多的事在自己身上,更何況,因爲她特殊的身份,在這種事情上她都是能避就避,盡量不摻和的。
章羽彤搖頭道:“合道之靈就不說了,幻使若要形成你預想的規模,牽扯最深的就是你這邊,沒有你的意見,這個讨論可進行不下去。”
師绾暄點了點頭,也沒再堅持離開,一隻手卻抓着唐小棠的手不放。
唐小棠則是低垂着頭,仿佛一個心如死灰、逆來順受的小媳婦。
因爲某一刹那的念頭,她付出了數十年的努力,隻爲求個心境通達,也可以說,這是她自己爲自己制造的一場“盛大的浪漫儀式”,她并不期待任何後續,隻需要達到預設的最低期望,她都可以單方面宣告自己完成了一場“光榮的勝利”,對認爲各方面都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自己來說,這是足以照亮整個人生的光榮曆史。
她是這麽以爲的,她沉醉其中,“執迷不悟”,她認爲,哪怕結果不符合預期,可隻要自己鼓足勇氣去做了,她便能坦然受之。
可事實證明,她想得太天真了。
在被“飛升”來此地之前,她預想過無數種飛升之後可能的遭遇,但沒有一種能和眼下正發生的一切對上号。
“我計劃好了開始,卻沒有料想到結局。”
“萬萬沒想到,我确實和一個非人的存在建立起了深深的羁絆,隻不過,人不對,羁絆的方式也不對……哪哪都不對!”
……
章羽彤看向姜不苦,問道:“姜爺,我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不僅是我,這也是很多道友都想知道的。”
姜不苦道:“什麽問題?你問。”
章羽彤緩緩道:“藍星持續擴增已有三百多年将近四百年的時間,藍星從一個小小的尋常星球成長爲超級巨無霸,我們好奇的是藍星的這種增長什麽時候停止,還是說,這會一直持續下去?”
姜不苦道:
“當然會有停下的一天,這種趨勢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不過,眼下你們大可不必爲這個問題煩惱。
你們或許覺得,現在藍星的規模已經是個非常恐怖的巨無霸,但若以大世界的标準來衡量,還差得遠呢。
藍星的潛力絲毫不必仙古世界、諸神世界、深淵世界任何一個世界差,可橫向對比,單論世界規模,藍星都還差得遠呢。”
章羽彤聞言,明顯松了一口氣,點頭道:
“這樣的話,我們就放心多了。”
姜不苦明白她話中之意,一直以來,炎夏修行體系能夠在短短三四百年間便成長到如今局面,大家自己争氣隻是一個方面,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吃了藍星持續增長的超級紅利。
這使得藍星人口年增長率常年穩定在百分之五左右,這看上去增速也不怎麽大,可稍懂數學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年增長率持續數百年是多麽的恐怖。
若是星球停止增長,這種增速不需要十年,整個星球每一寸土地都會擠滿人,更多人甚至得挂在天上,真的沒有“立錐之地”。
所以,他們每次在讨論修行體系相關問題之時,都無法回避一個最基本的前提——一旦藍星增速停止,短短三四百年間便發展到如今局面的修行體系也将失去最大、最根本的一股“源動力”,不說陷入停滞,增速放緩是必然的。
“增量争奪”将變成“零和博弈”。
藍星九州之外,其他世界的大道競争是何等慘烈,有過一次穿越經曆的人都非常清楚。
這才是普遍現象。
如藍星九州這般“和美”的,才是特例中的特例。
撇開世界層面的因素,這和藍星九州現有的道路都能“吃飽”,不用擔心“不夠吃”也有直接的關系。
而若星球增長一旦放緩,甚至是停滞,習慣了“大魚大肉”的各種道路就得換一種活法了。
不同道路之間的摩擦必然增大,競争烈度也必然增大,這不是姜爺出面安撫,倡導“大家靜靜,都禮貌些,斯文點,注意吃相啊”就能夠解決的。
這種競争小到某方勢力吸納新人的多少,大到某種功法、某種屬性更受追捧青睐……隻要生靈還有私心私念,或者說,隻要生靈還有堅持,這就是無法避免的。
而這樣的競争,還是在現有主流修行體系這個大框架之内,至于這個框架之外的,那隻會更激烈,甚至是慘烈。
大道之争,沒有溫情。
現在這種“和和美美”的童話時代也将一去不返。
姜不苦明白她這簡單一問背後的深意和憂慮,還主動寬慰了一句:
“其他方面我不敢承諾什麽,但我可以保證的是,藍星若能撐到新增自然停滞那天,藍星九州在諸界之中,絕不會再是現在這種誰都可以欺負的受氣包。
而且,哪怕是藍星停止增長,人口方面的問題也暫時不用擔心。
你們想想現在的藍星有多大,人類生存的地表相較于星球體量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若将藍星看做一個大皮球,人類現在生存開發的地表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要想将藍星真正‘吃透’,還差得遠呢。
便是真将藍星主世界‘吃透’了,彼時演化下界又該到了何等模樣?
我們對空間理解也絕非現在可比,而我們現在在空間深度這方面的開發基本還等同于零。
而早在六一學院時期,就曾有人做個在不同空間深度開創平行世界的思想實驗,在這一理論下,平行世界的多少,隻在于我們對空間深度的認知。
所以,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人口問題都不是問題。”
章羽彤點頭,神色明顯輕快了許多。
不僅是她,其他人也都有類似的變化,整個氛圍都變得更加輕松。
真要說起來,他們之前下意識的就表現出對唐小棠開創的這門新法的抵觸,各種堂皇的理由固然是一方面,卻也未嘗沒有這種“護食”的本能作祟。
現在明确知道,在可見的未來都不用擔心“糧食”不足的問題,心氣自然也就變得更加開闊。
章羽彤道:
“基于炎夏現有修行體系而分化出的種種道路不算,仙道這一塊,炎夏已經走出了四條路。
現在走的人最多,承擔的責任最大,成就也是最大的,從練氣境一路成長到元神境,繼而真仙、地仙、天仙,姑且稱之爲正統仙修。
其次是以陳中夏、李未晞等前正道魁首鎮守周天星宮,由此開創出的星修一道。
再就是爲了服務于演化下界的需求,繼而一步步發展出來的合道之修。
總結這三道,能夠發現一些基本事實。
首先,這些道路都是應具體的需求而生,是爲了滿足某些特定、且必須的需求,而在遍尋原來的道路都無法滿足的前提下,這才開創出來的新道。
而不是颠倒過來,因某一個體的靈光一現走出一條新路,然後再參照着這條新路去尋找需求。
其次,誕生得越早的,因其應用領域便也越寬泛,也更具普适性,這自然而然變成了主流,成了正道。
而誕生得越晚,越針對具體領域、具體需求誕生的新路,自然便更加狹窄,普适性自然也就更低,自然便成了主流之外的支流,主道之外的輔道。
這是自然演化的結果,并非我們強行指定哪條是主道,哪條是輔道。
當然,現在又新增了一道,姑且稱之爲‘幻使之修’吧,和合道之修頗有相似之處,卻又有根本性的不同。”
她這番梳理,真有尋根溯源的味道,衆人都是點頭不已。
隻有三人沒有點頭。
姜不苦是純把自己當成旁觀者,不點評,不褒貶。
而另外兩位則是師绾暄和唐小棠。
師绾暄的話語直接在唐小棠心中響起:“她說得似乎有些道理,可我就是聽得不舒服,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唐小棠也早從個人的小情緒中走了出來,聽了她的私語,也忍不住心中點頭附和。
雖然自己誤打誤撞開創出了可與其他三道并列的第四道,哪怕位居末次,可在她自己開創這門新法之時,都未曾預料到能到如此高度,能得如此評價。
可現在,聽完章羽彤的看起來沒有任何毛病的點評,她心中還真沒多少高興,反倒有種隐隐約約被“針刺”的感覺。
“這也體現在一代代修行人用腳投票,主動做出的選擇上來。
毫無疑問,走正統仙修一道的修者是最多的,天賦最好,才情最佳,心志最高的那一批自不用說,都會毫不猶豫的走這一條道。
除此之外,哪怕各方面并不如何出衆,九成以上修者也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而星修雖有特别的高門檻、高要求,早期爲了鞏固周天星宮的鎮守之責,炎夏中樞甚至連拉帶勸,動員了不少好苗子轉職,與此同時,還在院校體系之内新設大量道院,目的就是盡可能爲星宮星修打通關隘,鋪平道路。
可即便如此,選行此道的修行者依然不多。
根據統計,能穩入元神境的修行者中,百人之中大概也就四到五人會做此選擇。
再說合道之修,這方面師仙子應該最有發言權,可否由你來給我們介紹一下?”
說着她看向師绾暄。
師绾暄雖然心中有些不爽,莫名有種被“正道”俯視的感覺,可對這問題本身,卻也沒有任何避諱。
“若說選擇星宮星修這條路的,還有不少頂尖的好苗子,那選走合道的修行者基本都是努力苦修到元嬰境,卻發現再進一步千難萬難,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這種選擇。
這種局面直到現在也沒有根本性的改變,但凡是能夠走到元神境這一步的,都不會做此選擇。
說到底,合道之靈整體就是群高不成低不就的修者聯盟,隻有寥寥不多的幾個是基于熱愛。
不過,和非元神境無法入駐星宮、從而轉職星修一樣,合道之修同樣有不低的門檻,沒有達到元嬰境實力,便是想轉修此道也是不能的。”
說到這裏,師绾暄似乎不經意的感慨道:“若真要算各道修者的平均素質,星修大概得高居第一,而合道之修隻能位居第二。”
聽了她這“漫不經心”的感慨,章羽彤心中嘀咕,要是這麽算,無論新增了多少“支流”“輔道”,正統仙修的平均素質都是倒數第一。
有最多最優秀的人用腳投票又怎樣,那些一輩子在中低層徘徊的修者始終占據着整個修行體系的絕對數量,再優秀的人才被他們一“平均”,都會變得不堪入目。
章羽彤知道這是自己剛才的一些話惹她不快了,便沒與她争辯,隻是微微一笑,便扭頭看向唐小棠,問:
“以你本人的感受,尋常修者若要轉爲幻使之修,需要什麽樣的實力水準?紫府境就足夠了嗎?”
唐小棠掃了旁邊師绾暄一眼,搖頭道:
“雖然若真要較真,紫府境轉修此道也不是不行,但難度非常大,我都到紫府境巅峰,臨突破金丹隻是一步,都花了數十年時間才完成感悟積累。
所以,以我的經驗感受,轉修此道的門檻雖然不高,但還是得有金丹境的底子才算穩妥。
當然,若有元嬰境甚至元神境的實力,那轉修此道就非常輕松了,那就是手拿把掐的事。”
呃……這就有點想得太美了。
雖然不能完全排除偶爾會有一兩個奇葩如此選擇,但在這樣的統計中,奇葩沒有任何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