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遠離此界智慧種聚落的荒僻山林之中,此時此地的自己,應該是距離擺脫隻能用兩種“劣質”模闆創生這個命運最近的時候。
若錯過了此地,真的很難再找到這樣的機會,就像行走在幹涸沙漠中的旅人錯過了唯一的水源。
現在,是水源距離自己最近的時候。
可是,該如何将這水源喝到嘴裏呢?
金陽的注意力已經從激戰的幾頭巨獸身上挪開,反倒是全部集中在了三個青年男女身上。
漸漸地,他發現了一些蹊跷。
在之前的觀察中他便已經發現,身在戰場之外的三人與長獠巨猿、三眼巨狼、胖大白蘿蔔之間存在着明顯的對應。
而且,他雖對神禦世界的了解不多,卻也知道,這個世界的特色便是,智慧種本身的境界提升,更多的體現在心靈認知層面,除此之外,包括身體、精神等雖然也會随境界提升,但幅度卻很有限,而這一切成就卻都體現在“禦獸”身上。
按照炎夏修行界以自身認知的揣摩,這些此界智慧種與“禦獸”之間的關系,有點像是炎夏修者中的馭獸師與靈植師之間的關系,又有些像修者與本命法器之間的聯系,更進一步,甚至有些像修者肉身與離體元神之間的關系。
但都隻是有些像,本質上又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禦獸”與智慧種之間确實是兩個完全獨立的生命個體,通過某種羁絆建立起緊密的聯系,智慧種在心靈認知上的提升,會助使禦獸的境界和戰力的全方位提升,反過來,若禦獸因各種原因激發出強烈的進步願望先走了一步,也會連帶着讓智慧種在心靈認知上同步提升,雙方之間像是連了一根繩,無論哪一個向前,另一個都會跟着向前;
這些禦獸除了很少一部分本身特殊性使然之外,大多都是有血有肉,有着真實的軀體;
再然後,禦獸可栖居于建立了某種羁絆的智慧種的意識空間之内,可雖其心意進出,甚至可在裏面沉眠、修養、進化、磨煉戰技,随着智慧種的需要和心意呼喚自由往返現實空間與其個人的意識空間之間。
禦獸越強大,除了少數“頑固不化”的,靈性智慧也會越來越高,智慧種心靈認知提升的時候,血肉體魄也會逐漸變強,但這個幅度都非常慢,以藍星世界收集不多的信息推測,當禦獸的戰力、智慧種的心靈認知都達到堪比真仙層次的時候,智慧種本身的實力不會超過金丹境層次,這在真仙層次的較量中依然不值一提,便是炎夏真仙境修者直接把腦仁暴露在外,也比這些智慧種強。
神禦世界的智慧種自己當然比誰都明白、随着禦獸實力的提升,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所以,如何保護自己比提升禦獸的戰力更加重要,到了元嬰層次,要想在實戰中繞過禦獸攻擊智慧種這個弱點,難度絕對比硬掏禦獸的腦水更難。
而若真走到神禦世界的至強巅峰,禦獸除了自身恐怖絕倫的戰力外,智慧靈性也将補充完滿,智慧種除了心靈認知之外,其他方面的短闆也都會消失。
這基本上就是藍星世界對神禦世界的所有認知。
金陽發現,身在浮空圓罩保護中的三人,那位站在前方、風格偏強勢硬朗的青年乃是長獠巨猿的禦主,他身後那位外貌偏陰柔俊美的青年則是三眼巨狼的禦主,而那位身材婀娜到誇張的雌性則是胖大白蘿蔔的禦主。
保護他們三位、并始終緊随在胖大白蘿蔔身側、避免被激戰波及的浮空球罩,應該是所有禦獸都會的守禦之球。
而以他們現在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的孱弱肉身,在指揮自家禦獸上前激戰之前,第一步就是把自己嚴密的保護起來。
在他看來,每個人都呆在自家禦獸喚出的守禦之球中才最穩妥,這種三人共用一個守禦之球,固然最大程度的減輕了所有禦獸的負擔,可隐患卻真的太大,所以,實際中敢這麽做得,必都是彼此信任、甚至可互托性命的關系。
可以他數百年的經驗、再加上炎夏文化中太多這類“糟粕”的熏染,他立刻就發現了很多蹊跷。
長獠巨猿實力最爲全面,對雙翅猛虎的真實傷害,有至少八成是他帶來的,而那隻三眼巨狼更多的是起個牽制與分散作用,再就是當長獠巨猿每一次抓住時機給雙翅猛虎帶來有效傷害的時候,三眼巨狼會非常精準的把握時機從其他方向“下嘴”,每次都會有不少收獲,這使得粗看去長獠巨猿與三眼巨狼取得戰果相差不多。
而且,因爲主要壓力都被長獠巨猿扛着,所以,三眼巨狼承受的壓力和風險都相對更小,幾乎絕大多數“偏硬”的傷害都被長獠巨猿硬吃了。
可因爲長獠巨猿本身體魄相較于三眼巨狼也是全面勝出,所以,若不細想,隻從兩頭禦獸的傷勢變化來看,也都半斤八兩。
晃眼看去,長獠巨猿确實強一籌,可三眼巨狼也差不了多少。
那位從戰鬥風格上看就是一位偏強勢硬朗的青年,幾乎将全部心力都投注在了戰鬥本身,隻有雙翅猛虎才是他的目标,對并肩作戰另一位夥伴的表現完全沒有任何懷疑。
可這些伎倆在金陽眼中,卻是無所遁形。
這還隻是其中一個疑點,那個受身材誇張到爆的女子禦使胖大白蘿蔔給兩位主戰者“分奶”,從一些偶爾表現出的細小操縱上,可以看出其無論是技巧還是心思都非常精細,可在實際的操作中,她卻表現得頗爲随意,甚至馬虎,完全以長獠巨猿與三眼巨狼的外在表現平均分配奶量輸出。
這看上去沒什麽不妥,可當戰鬥陷入互拼消耗的持久戰階段,微妙的差距就在這一次次反複補奶中明明白白的暴露在了金陽眼中。
長獠巨猿實力更強,傷情更重,輸出最大,承擔的壓力也最大,它理應分配更多才能盡可能保持巅峰狀态,這種平均分配便使它的狀态以更快的幅度跌落;
而三眼巨狼在這種分配下狀态卻幾乎沒有怎麽下滑,可它外在的表現,卻又始終保持着與長獠巨猿相當,又稍微弱一線的水準。
哪怕是一些粗看來馬虎大意的處置,實則都蘊含着精妙無比的算計與配合。
這站在強勢硬朗青年之後的一對男女,眼神沒有絲毫交流,一副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在身前戰鬥之中,一個表現出堅韌頑強,咬牙馭使三眼巨狼與長獠巨猿打配合,一個表現得有些粗心大意、卻總能在關鍵時候不掉鏈子的熱心奶媽。
在金陽眼中,這對男女的表演簡直比這場外在的戰鬥精彩百倍。
是的,他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确定,這對男女就在表演,被他們演了的,不僅是那個沖在最前方,傻乎乎隻知埋頭戰鬥的青年,連那頭看上去威風得不行的雙翅猛虎在他們的操弄下也不過是個被演了的道具而已。
若是他倆全力發揮,與前面那位青年傾力配合,這頭雙翅猛虎怕是早已變成了死虎。
而現在,整個戰局卻在這種精确的掌控下一點點來到了尾聲。
而這時,金陽感到自己的視界範圍隻有最初的四分之一,他心中難免有些慌,卻又催眠般自我提勁:“快了,快了,再等等,再等等。”
此刻,雙翅猛虎哪還有一點最初時的威猛,落魄又凄慘,一雙翅膀折了一隻,破了一隻,威風霸氣的巨吼都像是變成了嗚咽慘嚎,另外一猿一狼看上去也不好受,與它半斤八兩,胖大白蘿蔔也像是縮水九成,又癟又皺,再也沒有了那種健康飽滿的樣子,像是被榨幹了最後一滴奶。
最後,雙翅猛虎帶着不甘仇恨的眼神看了一眼,猛地後退數步,拼命撲騰殘破的翅膀,想要遠遁。
站在最前面那位青年,沒想到這場戰鬥會艱難到這個地步,看到雙翅猛虎要逃,眼中有些遺憾,卻也有些釋然。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今天這場戰鬥打起來總感覺有些過于艱難,雙翅猛虎就這麽跑了也好。
受他禦使的長獠巨猿示威性的揮動了一下手中巨棒,也沒有追趕的興緻。
卻不想旁邊猛地竄出一道身影,正是那條在配合中做輔助打下手的三眼巨狼飛撲而出,一口撕咬在雙翅猛虎已經半折未折、無力耷在身側的翅膀上。
雙翅猛虎吃痛之下剛竄起的身影不由得跌落下來,一邊憤怒咆哮,一邊拼命撲騰翅膀,四肢也在亂抓亂薅,想要将三眼巨狼弄下來。
三眼巨狼身上出現一道道血痕,形容迅速凄慘起來,但卻依然死不松口,隻以眼神看向長獠巨猿。
對于這定位隻是輔助配合的隊員突然表現得這麽勇,站在最前那位青年也有些始料不及,不過,很快就自覺把握到了對方心态,這必是覺得這次戰鬥如此艱難才取得這樣成果,眼看着雙翅猛虎就剩最後一口氣吊着卻要逃走,煮熟的鴨子飛了,心有不甘,一時間連生死便也置之度外了。
他沒有任何責怪對方的理由。
看到雙翅猛虎此刻死命亂薅想要将三眼巨狼弄下來的狼狽模樣,他更是眼前一亮,這次戰鬥從來都是他去創造戰果,啃最難的那一塊。
現在,第一次,從未有過的良機就出現在了面前。
若不把握住,簡直都愧對了同伴把命都豁出去才争來的機會,也枉費了之前那麽辛苦的付出。
于是,長獠巨猿捏了捏手中粗大的武器,便大步沖了上去,高舉大棒,當頭一棒就向雙翅猛虎狂砸而去。
感受到劇烈的生命威脅,雙翅猛虎也暫時舍棄了三眼巨狼的糾纏,盡可能調動體内能夠調動的力量,向長獠巨猿這一棒迎了上去。
與此同時,好巧不巧,那被三眼巨狼咬中的、将折未折的斷翅恰在此時徹底斷掉,三眼巨狼緊咬着斷翅跌落。
這對雙翅猛虎來說,傷害自然巨大,雙翅變單翅,徹底飛不起來了,可對此刻的它而言,反倒得了解脫,不用再顧慮三眼巨狼的糾纏,傾盡全力的迎向了長獠巨猿。
雙方都被之前的苦戰耗到了最後一口氣,現在幾乎都是“被迫”的使出全力對撞在了一起。
這猛烈的碰撞結果,讓金陽很是吃驚,完全超出了他的經驗認知。
一虎一猿消失不見,地上多了兩枚形制略有不同的蛋!
兩顆蛋!
在金陽的判斷中,大概率會同歸于盡的一虎一猿,結果同時變成了兩顆蛋!
而就在長獠巨猿變成蛋的同時,站在最前的青年臉色陡然變得蒼白,雙腿無力,身子向後軟倒,卻被身後那一男一女扶住,能夠清晰的看見他們臉上那關切焦急的神色,嘴巴張合,像是在說着什麽,又像是在失措驚呼,那位青年隻來得及看着二人,反倒強撐着微笑,像是反過來安慰了他們兩句,而後,又像是了交代了一些什麽,便閉上了雙眼。
而金陽分明能夠看出,這位青年并沒有死去,隻是陷入了沉睡之中,狀态非常糟糕。
看到這一幕,他心中連呼“好家夥”“好家夥”,這一男一女的面具,直到青年沉睡的最後一刻都戴得穩穩的,一點都沒有懷疑。
而看到青年沉睡過去,這兩位影帝影後也終于不再表演,狂喜如同解凍一般在臉上迅速泛起。
他們忍不住擡頭彼此看了一眼,似乎都有些受不住對方的深厚功力,目光隻是對了一下便下意識的交錯開了。
而後,那位陰柔男子便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往沉睡青年身上湊了過去,女子見狀,迅速色變,趕緊擺手制止,嘴巴迅速張合,在說着什麽。
男子搖了搖頭,将匕首倒裝過來,對女子解釋。
金陽這才發現手柄乃是中空的,中間裝着些液體,他猜測這應該是毒藥。
他立刻腦補出當下情景,應是男子想要直接将沉睡青年了解,可女子制止了,而從他們在青年沉睡之前都要在他面前表演的做态,猜測若讓沉睡青年感受到了他們的惡意,或者直接殺死毫無知覺的他,都會給他們帶來某種後患。
所以,陰柔男子想用毒藥解決問題。
可那位女子還是堅決的搖頭,嘴巴張合間又說了一些話。
陰柔男子雙眉緊緊皺起,最後更是帶着情緒氣憤起身,來回踱步,臉色焦躁,嘴中似乎還蹦出了一些跨世界存在的文明用語。
等他發洩了一通,那位女子纖纖素手伸出,指了指剛才交戰時餘波在地面掘出的一道道深坑。
陰柔男子一愣,伸手拍了拍腦袋,一副恍然模樣,然後也不用女子再說,直接動手将沉睡青年抱起,輕輕放進一個深坑中,然後,輕輕刨土,那輕柔的模樣,像是不忍傷害到心愛的人兒一般。
都是最細的沙土,一點粗大的土塊石頭都不要。
當細土即将演過沉睡青年鼻孔的時候,女子招來了兩根中空的植物長莖,接在沉睡青年鼻孔上,細土繼續向上掩埋。
最後,沉睡青年被埋在了五六十公分深的沙土之下,隻有兩根中空植物長莖爲他提供呼吸。
而後,女子尋找了一些蜂蜜之類的物事塗抹在植物長莖上。
然後,她就徹底不管了,與旁邊陰柔青年站在一邊,看到一隻隻昆蟲爬了過來,将中空的植物長莖圍了個水洩不通,不僅将塗抹物迅速消滅,就連沾了此物的中空長莖也被迅速吞噬。
氣孔也因此而被堵死。
見到這一幕,兩人終于輕手輕腳的轉身離去,似乎怕自己的腳步給土下沉睡的青年帶去壓力。
那兩顆蛋他們居然也沒有多看一眼,任它們就這麽暴露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