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來到蔡淵身旁,看着如一尊冰雕般坐在對面的古怪青年,有關他的種種信息便從合道之靈那裏傳來。
從一道一種氣息破開第二藍星的天幕,從天而降到其從天京大學詐屍“醒來”,再到他與蔡淵之間的互動,他都完全了然于心。
隻是一瞬間,他對此事的了解就已超過了喚自己過來的蔡淵本人。
在姜不苦的目光中,這位古怪的詐屍青年,其身體依然是冰冷而僵硬的,并無絲毫生機複蘇的症狀,隻是在其頭顱深處,有一團奇特的火焰在靜靜燃燒。
隻是注視這團火焰本身,就給人一種極緻的矛盾感。
既光明純粹,仿佛能夠滌盡世間一切污穢,又黑暗污濁,仿佛其本身便是一切黑暗污濁的具現;
既溫暖普照,仿佛冰冷虛寂的太空中一團孤獨而倔強的火炬,又森寒入骨,隻是注視其燭照本身,就給人一種仿佛心靈都要被凍結的感覺;
既真實不虛,讓人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它烙印在虛空的點點痕迹,又虛無缥缈,仿佛随時都會如露珠泡沫般消失無蹤;
……
這團火焰本身,就是矛盾,極緻的矛盾!
仿佛這就不是這個世間應該存在之物。
這個死亡青年的一切舉動,實則都是這團火焰操縱賦予。
當他認真打量這位青年——其實就是觀察這團火焰的時候,這青年也在認真的觀察者他——實則是一團幽幽燃燒的火焰在打量他。
這感覺非常古怪,可事實就是如此。
這團火焰在姜不苦眼中異常古怪,可隻以鏡像念頭分身降臨此界,加上這個世界本身的特殊,姜不苦同樣異常古怪。
雖然乍看上去雙方都是人類,可細看去,其本質與人類都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雙方就這麽沉默的互相打量了許久。
姜不苦這才饒有興趣的道:“你是從鬥武世界過來的?”
雖然,他并沒有從這團火焰身上感覺到鮮明的源屬鬥武世界的氣息,但從其最初出現的地點與他對蔡淵提出的要求,他心中也隻有這樣一個答案。
他猜測,雖然當初自己趕在鬥武世界徹底錨定此界之前将之射爆,然後又有炎夏神龍趕在其徹底狂暴之前扔進了“諸界牌桌”之上,盡最大可能甩脫了與藍星的牽連,但武道之風盛行全球的第二藍星依舊沒能徹底擺脫其關注,留了一點尾巴在對方手中。
對方卻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問題,而是道:“你就是當日那位射箭者?”
實在是姜不苦現在與當時的變化過于巨大,當初姜不苦對日張弓之時,外在形象是天箭姜泰,内裏是降臨者姜平,骨子裏對自己的認知是穿越重生的姜不苦,這和他現在,無論是外在還是内在對自我的認知,都截然不同,也難怪對面有此一問。
姜不苦沒有解釋,而是在内心對自我的認知切換到“天箭”模式。
隻是一瞬間,一種無敵的鋒銳氣勢從他身上升騰而起,在性質上,與當日他張弓射日一模一樣,可就質地而言,他在這一瞬釋放的鋒芒之氣,遠勝當初氣勢最盛之時。
那團寄居于已死青年頭顱中的火焰閃爍了一陣,帶動得青年的眸光一陣閃動,而後,他緩緩颔首開口道:“我們的世界被你們稱作鬥武嗎?好像也不錯。”
姜不苦問:“那麽,你是有什麽話想與我說嗎?”
青年盯着他,依然沒有直接道明來意,而是道:“我想直接觐見九州之主……嗯,按照你們的稱呼,應該就是這個。”
姜不苦聞言有些驚訝,而後輕笑出聲道:“巧了,你要找的這一位也是我……我現在真是越來越好奇你的來意了。”
火焰更明顯的閃動了一陣,青年臉上表現出明顯的錯愕之色,很顯然,姜不苦這個回答也在他預料之外。
而他似乎具備鑒别真僞之力,對于姜不苦的回答并沒有絲毫質疑,直接就相信了。
他道:“那麽,我的使命已到,現在換真正的正主與您交流吧……哦,順便回答一下您的疑惑,我是一團先天而生的異火,在很弱小的時候就被主人契合成爲本命,随着主人的成長,現在也擁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異力。
你們現在看到的我,是我主動分出的一點‘花火’,唯一的作用就是返溯回光、追蹤此界,除此之外就是承載了一點主人的微末力量。”
最後,他總結道:“嗯,我就是一個信使。”
随着他這話說完,青年閉上了目光,其頭顱深處那團火焰也似乎凝固,變得越來越虛幻透明。
就在這時,那團火焰之中漸漸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英俊到妖異的人類青年,其人劍眉星目,嘴唇微抿,眼神中仿佛凝定着兩顆恒星,帶着一種天生的傲骨不屈,他身後背着一柄巨大漆黑、似尺似劍的神兵,氣息深沉内斂,與他整個人的氣質剛好相反,卻又恰到好處的互補相合。
最特别的是其人眉心處有一道極細的紫色豎線,這讓他陡然變得妖異邪魅起來。
這道身影從火焰深處緩緩走出,最後,仿佛站在了火焰邊緣,處于多種矛盾狀态的平衡中心。
他沒有借用那具詐屍青年的肉體,而是直接與姜不苦對視。
姜不苦感覺到此人氣勢中那“一生不弱于人”的執念,他沒來由的覺得,若是自己不主動開口,這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家夥怕是不會先開口的。
他心态也随和,更沒有定要與這等人物别苗頭的心思,嘴中噙笑,開口問道:“不知閣下找我有什麽事?”
妖異青年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而是上下審視着他,咄咄逼人道:“就是你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
姜不苦一臉的不解:“閣下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妖異青年目中光芒一動,一段信息便直接投射在姜不苦念頭之中。
浩渺而強大的鬥武世界,某一天忽然天搖地動,整個世界仿佛受到了某種巨力的擠壓,瞬間變得千瘡百孔,處處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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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一道裂縫,連通的就是另一個強大世界。
從這一天開始,整個鬥武世界便陷入無盡戰火之中。
鮮血,殺戮,毀滅之氣……如同巨浪洪潮,在最短的時間内,淹沒了整個世界,無盡生靈在這樣的天地大磨滅中化作齑粉消散。
這,應該就是鬥武世界現在的狀态了吧?
那麽,眼前這位……
算是受害者拿着确鑿無疑的罪狀上門來聲讨的嗎?
姜不苦心中有種無處躲閃的心虛。
他心裏知道,鬥武世界這一切就是炎夏合謀造成的。
當然,鬥武世界本身也不是什麽好鳥,因爲祂本來是要當一個施暴者的,這個世界現在承受的,不過是祂原本想對藍星世界做的。
所以,他也隻是有一點點猝不及防的尴尬罷了,并沒有覺得炎夏在這件事上真做錯了什麽。
對方看見姜不苦的神色變化,卻是冷哂一笑,道:“托你們的福,原本因世界的局限被困了不知多少個紀年的我在這次大變的磨砺下向前邁出了半步。”
呃……鬥武世界以戰鬥與武力爲基,這樣的大滅世同樣也是大機遇,隻要有主角光環加身,實力怕不是坐火箭一般向上飛竄?!
這麽說,你是來感謝我的不成?!
姜不苦心中如此玩笑般的想着。
但他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對方費盡周折來到自己面前,若真隻是爲了感謝自己,那這個世界就不該叫鬥武世界,改名叫“好人世界”好了,力量增強的方式就是給人發好人卡,發的好人卡越多,越有理有據,實力就越強大,也唯有如此,才有跨着世界也要追過來表達感謝的動力啊。
邪異青年嘴中帶着玩味的笑意,道:
“通過與其他世界強者的接觸,我了解到了你們的信息……你們現在也不好受吧?
拼了命的折騰,似乎境況也沒有好太多,若我掌握的信息無誤,九州世界接下來的局勢可不會因爲有了我們這個墊背的就有多少好轉。”
姜不苦不反駁,一臉認真的點頭,真誠的表達着“你說得對”“你說的都對”,最後,等對方奚落完,他才再次誠心求問:
“閣下說得都是實情,那麽,您怎麽稱呼呢?您此來目的又是什麽呢?
我想,您過來一趟也不會太容易,看您這架勢也不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所以,咱們還是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吧。”
當然,哪怕對方真跑過來興師問罪他也不怕。
二十多年前,藍星世界就能把決鬥之主留下,二十多年後的現在,他的底氣就更足了,哪怕面前這位實力比當年的決鬥之主更強幾分,他心中也一點不怵。
妖異青年盯着姜不苦看了許久,而後,有些無趣的撇了撇嘴,姜不苦這種一點都不硬氣的面人做态,在他的評價裏是最無趣的一類人,心中甚至有種“可惜了,九州之主居然是這樣一個人”,哪怕他直接與自己剛正面,彼此怼臉,他都要更欣賞幾分。
所以,他也無意通過談話與此人達成什麽更深的默契,淡淡的道:“我爲焱域領主,想與你達成一個交易。”
姜不苦道:“請說。”
“鬥武世界對我而言,固然是天賜機遇,但對很多尚且弱小的門人後輩而言,環境确實過于險惡,我想給他們找一個既能安穩容身,卻又能修爲精進的所在,挑來挑去,我覺得九州世界是個很好的選擇。”
就在這時,姜不苦忽然插嘴道:“是唯一的選擇!”
焱域領主彷如未聞,繼續道:
“而根據我的了解,九州世界的前景并不樂觀,你的世界剛晉升未久,無論是對你還是你背後的藍星,這都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而與你敵對的世界,無論哪一個,在這個層次都有極其深厚的底蘊,這就像是一個新兵蛋子與一群精銳老兵的對抗,哪怕憑着一些其他優勢勉強能勝,其代價之巨大也完全可以想象!
這時候你們若是能夠得到另一個精銳老兵的幫助,局勢一定大爲不同,不僅能得到了精銳老兵的直接幫助,新兵更會在這位老兵的言傳身教下快速成長,在最短的時間内蛻變成爲一個精銳老兵,再加上你們原本就有的一些優勢……若是原本需要付出巨大到不可想象的代價才能取得勝利,那麽,你覺得現在這代價會付出多少?”
他最後沒有直接給出結論,反而提了個小小的問題。
這個問題當然不需要姜不苦回答,有那麽一瞬,他真的是怦然心動。
有種從意想不到的地方伸出來一直有力援手的欣喜感,可與此同時,一種天上掉餡餅中大獎的感覺襲上心頭。
然後,他冷靜了下來。
其他且不論,他自認爲沒有什麽大獎真能因爲随機幸運砸在自己頭上。
焱域領主話語中好像也特别表明了,這是互惠互利的幫助,是交易,而不是單純的援助。
他那理由好像也站得住腳。
鬥武世界現在的局面對那些實力不夠的潛力選手來說,确實太險惡了,那樣的環境,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徹底出頭的機會。
焱域領主要想給他們找容身之地,隻能在鬥武世界之外想辦法,而除了藍星與九州世界,其他世界根本就不用考慮就可排除。
而既要安全容身,又要能夠成長進步,藍星世界也可排除了。
九州世界就是唯一的選擇。
這麽一想,雙方攜手,簡直就是天造地設、完美互補的一對。
我九州缺經驗缺人手,你鬥武缺地方,大家湊一起,不就啥也不缺了。
可若再深想一層呢。
面對焱域領主的有些期待的目光,姜不苦搖頭道:“确實很誘人,我都忍不住動心了,可我們炎夏有句話,叫做鸠占鵲巢,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