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諸天研管辦的思路,這第一次便組織如此大規模的諸天穿越,無論是對他們而言還是對每個穿越個體而言,經驗都爲零,所以,對每一穿越個體都沒有制定過于嚴苛的“主線任務”,所謂任務,也非常寬泛,盡量不給大家過大的壓力,讓大家能夠相對輕松的去探索異世界。
而他秦慎重卻是少有的、在穿越行動之前便已領取了确切任務的穿越者。
因爲對邪佛世界的了解比“三大難世界”多很多,雖然沒有太好的創生模闆,但也不會隻是劣質版的創生模闆,選擇最好模闆完成創生的他,身體素質、成長潛力等在邪佛世界的普通人中算是很優秀的那一批。
雖然距離真正的天才還有很大差距,可這卻足以使他很順利的便成功拜入當地的寺廟之中開啓此界此身的修行之路。
不過,他身體方面的天賦在普通人中算出衆,可在寺廟内部,卻連普通都算不上,所以,經過比較詳細的檢測之後,他被劃入雜役之列。
對于雜役,寺廟隻傳授幾套最簡單基礎的法門,連個老師都不指定,任他們自己去練、去悟。
一輩子都悟不出名堂也不要緊,作爲雜役,寺廟可以一分錢不花将你一輩子用到死,付出的除了包吃包住就是那可以謄錄無數份的基礎法門套餐,寺廟永遠不虧。
也不愁你跑了,此界寺廟的規矩,“既然學了我的法,那就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秦慎重就此開始了“秃頭版·僞·凡人流”成長模式。
之所以要加個“僞”,是因爲此界在佛修一道上有着非常完善嚴密的成長體系,經過對比後他發現,除了法門不同之外,其與炎夏修行體系最大的不同在于,邪佛世界的力量道路從一開始就很看中心性心智悟性這些因素,而若是把他這方面的隐藏優勢算進去,他便算不上真正的“凡人流”。
所以,在偷偷捏着刹車的情況下,他也就在雜役的位置上幹了一年半,就成功成爲【誦經沙彌】,雖然早課晚課非常繁重,且有層層下派下來的各種任務要做——最常見的一種便是幾乎所有邪佛世界的佛寶,都可通過誦經次數的疊加進行增益,雖然因爲佛寶品質不同,邊際效應會讓效果越來越差,譬如一般的佛寶,誦經千遍相較于誦經百遍,效果會有本質的不同,可誦經萬遍的效果增加可能就沒那麽顯著了。
可不顯著歸不顯著,既然有誦經沙彌這種免費勞動力,當然是不用白不用。
所以,誦經沙彌的日子也并不輕松,一天到晚都在念經,若是舌頭也能起繭打結,都能鋪出一條山路十八彎了。
不過,相較于雜役而言,卻也有了根本性的不同,正式成爲“脫産者”,真正成爲寺廟中的一員,名号錄入寺廟簿冊之中。
而後,他在誦經沙彌這一級一呆就是三年,以一個算不上太出衆,卻也堪稱優秀的成績成爲【受戒比丘】。
在此之前,哪怕是誦經沙彌,他也隻能算是寺廟中的一員,在更大意義上的佛修圈子,他還在門外徘徊,而成爲【受戒比丘】,就算是正式站在了佛修道路的山腳下。
相比于誦經沙彌,不僅擺脫了繁重了的誦經任務,除了儀式性的偶爾參加一下早晚課,可以與其他人請教切磋,也可關着門來自己研究領悟佛法,并且獲得可在天下自由行走的度牒,寺廟對個人的約束一下子放寬到了極點。
有很多佛修,因在雜役和誦經沙彌這個階段耗時太久,在寺廟中如同坐監一般一呆就是十幾二年,一旦受戒獲得行動自由,第一時間便會申請離寺,要麽在紅塵遊曆,要麽在罕無人迹之地苦修,偶爾累了便去其他寺廟挂單小住一陣,挂單久了住個三年五載也不乏其人,等在外面浪得膩了,這才“落葉歸根”,将行走天下曆練紅塵所得種種化爲資糧,成爲向【戒律師】沖刺的根本底力。
所謂【戒律師】,便是通曉戒律之意,嚴格說來,也唯有到了這一境界,才能被稱爲“法師”,受戒比丘被稱作法師乃是紅塵之人的一種敬稱。
秦慎重在半年前成爲受戒比丘,也随大流離寺行走,先是在市井人煙處随意逛了逛,這才狀似随意的尋摸到了這裏。
因爲這裏有一個“罪民”。
他這種行爲也并不是太出挑,很多外出行走的佛修,都會或主動或被動的接觸到一些“罪民”。
單從這些表象來看,邪佛世界一點都不邪,力量體系雖不與炎夏相類,卻也算得上堂堂正正。
但秦慎重卻知道,邪佛世界,邪在佛前完全名副其實,一點都不差。
從你接受寺廟佛法成爲雜役那一刻起,“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便如同契約一般縛在了每一個人修佛者身上。
在活着的時候,随着進境越高,自由度會越來越高,可從身死那一刻開始,那就是另一個世界。
從更高的層面去看,死亡才是邪佛世界真正的開始。
無數年來,那一代代難記其數的誦經沙彌和那些更高境界的佛學者的一切佛學成果和領悟,變成了最難破解的“無邊苦海”。
所有死亡的佛學者都會跌入這個無邊苦海之中,并被其強行度化改造成爲另一個模樣,這個時候,在這些被成功改造的亡者眼中,苦海不叫苦海,而叫“極樂淨土”。
而在秦慎重看來,最可悲的是,對此界大部分佛修來說,他們看不到苦海,隻看到了極樂淨土,苦海對個體意念的強行度化,根本改造,在他們看來卻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淨化升華,是進入極樂淨土之前必須的淨化流程。
不過,不知道是可悲還是可喜的是,雖然這種現象在此界衆生眼中視以爲常,可生命從誕生那一刻起,便具備了無窮可能性,哪怕是世界本身也無法完全掌控。
總會有那麽一些“不合時宜”的佛修,看清了極樂淨土的本質,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無邊苦海。
于是,想擺脫,想抗拒,想要逃避這種命運。
可從他們這個念頭誕生那一刻起,他們就被世界标注上了“罪民”的特别标簽。
自從戴上“罪民”标簽之後,不僅佛學修爲迅速跌落,還會越長越殘。
他們不會被世界直接抹除,一來世界意志沒有那麽閑,随時都要監測“内視”,這種人在整個佛修中雖然不多,可若放眼整個世界,将時間長度拉長,這卻是很常見的現象,世界意志不可能長時間把注意力放在這一件事上,二來,也是爲了對其他生靈造成根本性的震懾。
對他們來說,早點自我了結反倒是最輕松的,早死早解脫,活着反而是無盡的折磨。
可總有那麽一些硬骨頭,死扛着與世界作對。
譬如面前這位老者,隻看他凄慘無比的面貌五官,秦慎重就知道這老頭到底遭了多少罪。
他現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怕不是都比待在十八層地獄更加煎熬。
而以他現在這狀态,靠他自己顯然也活不了太久,必須得村裏人接濟才行。
這個荒敗的村子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爲“罪民”其實也算是一種創收手段。
繁華的地方容不了罪民生存,認爲他們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種玷污,就像是将米共田暴露在大街上,可這種破敗村子就沒這種顧忌了,反正已經這麽差了,也不差這點“玷污”,反倒是因爲這些罪民的存在,偶爾會吸引一些外出遊曆行走佛修的“瞻仰”。
這種瞻仰就像是去動物園參觀猴子猩猩,更刺激的是,那些硬挺着不死,強要與世界作對的罪民往往都是佛學造詣很高深、境界極高的,若是未曾被打上這個标簽,很多瞻仰者連給人家捧腳都湊不到邊上那種。
秦慎重穿越前接到的任務就是多與這些罪民接觸,并盡可能挖掘出更深層次的隐秘。
按照炎夏佛學研究者的推斷,相比于此界那些正常的佛修,這些罪民反倒更與炎夏的佛學契合相近,另外,他們還認爲,罪民與世界的關系,可能比他們現在了解到的這些更加複雜。
按照文安局在他穿越前透露出的說法,藍星世界不能始終将自己置于所有世界的對立面,隻要有可能,都應該努力嘗試去尋找朋友。
找來找去,最終盯上了邪佛世界這個奇特的“罪民”群體,希望經驗最豐富的秦慎重去進行初步接觸。
“若是有可能,我們希望這是咱們建立世界級邦交的第一步。”當時那位與他透露這些想法的人如此對他說。
“那我需要做到什麽程度?”秦慎重問。
那人搖頭道:
“我們對這個群體的了解也就僅止于此,其他的都需要你親自接觸後自己做出判斷,這也是我們希望你親自去一趟的原因。
無論是諸天穿越,還是心态個性,你都是最合适的。”
說到這裏,他最後還特地強調道:“具體做到哪一步,具體如何做,我們沒有任何要求,全由你自己判斷抉擇。”
所以,自從離寺之後,他在紅塵遊走,便在暗中留意與罪民相關的信息,并選中了這裏,因爲這是他了解的所有罪民中最慘的一個,這也就等于“骨頭最硬”,“最不可能與世界媾和”的一個。
因爲在與罪民接觸之前,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談話也可能會很深入,很可能暴露自己非此界之人這個身份,他當時還想,要是這些罪民拿着這個籌碼去想世界意志示警告密,他們會不會因此獲得減罪甚至赦免的可能呢?
因爲這個念頭,他在挑選第一個接觸目标的時候就非常慎重。
卻沒想到,他都還沒有與他正式進入話題,這位雙目全瞎的老者卻就已經将他看穿,直接将他的來曆點破。
“你非此界生靈。”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老人這句話依然讓他故作鎮定的念頭驟起波瀾。
反倒是點破此事的老人依然彷如枯木幹屍一般,情緒沒有任何起伏變化。
隻說心态上,已将他完完全全的比了下去。
他心中不由得想,在穿過來之前,自己好歹也是在真仙境呆了一陣的人物,這老家夥在成爲罪民之前所在層次比真仙境更高,還是因爲佛修天生心性更加強大的緣故?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這似乎都是一件好事。
“應該是找對了!”
你心性強不打緊,就怕你心性弱呢。
所以,他也不假模假樣的客套了,笑着回應道:“您老好眼光。”
因爲都是意識層面的交流,所以,也不存在語言交流的障礙。
老家夥打量他的動作卻沒有停止,無瞳的、隻有一對隻是起個裝飾性、毫無作用的眼皮緊盯着他,秦慎重卻感覺他的目光破開了念頭的封鎖,直接看到了他念頭最深處,将那周天星幕、周天星盤也都看在了眼中。
他甚至感覺到了老家夥在這一瞬流露出的純粹的好奇之意。
而後感慨道:“你這是拖家帶口過來的嗎?這麽熱鬧。”
聽到這話,秦慎重忍不住老臉一紅。
雖然老家夥這話沒有一點歧視貶低的意思,隻是純粹的好奇新鮮,就像小孩子見到沒見過的東西便忍不住感慨兩句。
可這話聽在他耳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自家世界好不容易才湊出來這樣一套“穿越套餐”,從根本上解決了藍星世界的“出行問題”,算得上是革命性的改變。
可這依然隻能是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低層次還可以糊弄,可一旦與真正的牛人照面,立刻就要顯露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