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四域某處惡魔巢穴之内,一頭形如金剛巨猿的中位惡魔在一條條充斥着濃濃硫磺氣息的甬道内橫沖直闖。
他一邊橫沖直撞,一邊帶着憤怒的語氣大吼:
“魅魔呢?魅魔呢!
都死哪裏去了?!”
他這一路肆意發洩破壞,卻并無惡魔上前阻攔。
一是他身上那“精蟲上腦”的氣息實在太過濃烈,已經有如實質,惡魔雖然沒有一個是好脾氣的,但卻更知道此時此刻與這種莽貨放對不會得到任何好處,若是強行冒頭,反而很可能成爲對方發洩的工具,何苦來哉。
再就是那些實力比不他差,甚至猶有過之的中位惡魔看得出他現在的狀态。
惡魔的血脈蛻變充滿了太多變數,甚至還有一定幾率蛻變失敗,或者蛻變之時得益甚少,反而各種負面影響纏身——這都被歸入失敗之列,而其中比較常見的一種便是魔血不穩,時常沸騰,每每這時,惡魔的智慧、理智便會被極限壓制,身體會循着本能行事,或是殺戮,或是最原始欲念的發洩,亦或者其他種種奇奇怪怪的體現方式。
按理說中位惡魔的實力介于炎夏金丹到元神境之間,已經有資格豢養幾頭魅魔以供不時之需,或者就爲純粹的放松玩樂,但也有不少志存高遠的惡魔對自己要求更嚴格,這頭臨時抱佛腳滿魔巢尋找魅魔的中位惡魔顯然就是這種情況。
對他來說,能不能找到魅魔,已經不單是純粹的精神需求,甚至關乎其生命安危,除非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便是實力比之更強一籌,這時候也不會跳出來阻攔,任其将這座惡魔巢穴搞得烏煙瘴氣也不阻攔。
因爲能在這種魔巢厮混的,最強也就中位惡魔水準,别說大惡魔早就從這種“泥潭”中超脫,便是實力強大、有望蛻變成大惡魔的中位惡魔也會主動離開,所以,能在這裏出沒的中位惡魔哪怕有實力差距,懸殊也不會太大。
直到這位“精蟲上腦”的中位惡魔在久尋魅魔未果,強行闖入有主之地,擄掠了兩頭有主魅魔,這兩頭魅魔的主人,另一位中位惡魔終于不再坐視,他的力量不比這頭神智迷糊的暴戾兇猿差,更有智慧在身,很快就占據了上風,将這頭暴戾巨猿引導着離開了這座魔巢,隻留下一片狼藉。
大約半天之後,就在距離這座魔巢數百公裏之外的隐蔽所在。
兩個膚如凝脂、纖巧婀娜的柔媚身影,一絲不挂的躺在嶙峋堅硬的岩石之上。
如同兩具被極緻摧殘、破敗不堪的玩偶,雖然身體大體上還保持着完整,但各種明顯可見的傷痕、淤青、血污遍布周身所有角落。
若非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緊閉的雙目不時因爲驚悸本能的緊緊皺起,還真讓人懷疑她們已經徹底香消玉殒。
而就在她們旁邊,半天前還仿佛一頭失了智的暴戾兇猿變得内斂沉靜起來,看向對面那頭中位惡魔,眼神中的殺意宛如實質,卻又每每在即将爆發之時被他主動按捺下去。
對面那位中位惡魔面對他奇怪的狀态,沒有絲毫擔心,有冥河血契作爲擔保,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遭到反噬,從今以後,這位恨不得手撕了自己的家夥将是自己最值得信任的夥伴。
唯一可惜的是,冥河血契從不做“永遠”的擔保,對冥河來說,但凡有“永遠”二字就可以直接視作此契無效,任何一個受到冥河擔保的血契,都必須有明确的時限,且時限長短還與契約雙方的實力有關,以他們中位惡魔的實力,最多隻能支撐起時限不超過百年的有效契約。
也就是說,他隻能信任面前這兇猿九十九年,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他無視對方不時溢出的濃烈殺意,大手一揮,指着旁邊兩具如爛肉般躺屍在地的魅魔,道:
“送你了……嗯,以後你也最好注意着點,現在魅魔可沒有以前那麽泛濫,這種水準的更是難找,你若真不小心給玩壞了,還真難再找到這麽稱心如意的。”
對于他的慷慨,兇猿沒有任何反應,反而疑惑道:
“我記得上次還能見到很多魅魔,簡直煩人得如同蒼蠅,我不去找,她們反倒不時主動找上來攀附,怎麽現在忽然變得這麽稀少,無主魅魔更是一隻都沒見到?!”
另一頭中位惡魔奇道:“伱還不知道?”
兇猿疑惑:
“知道什麽?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
爲了升華血脈,我覓地沉眠了三個月,雖小有進益,卻也出了點岔子,原以爲這隻是個小問題,很容易便能解決,卻沒想到原本随處可見的魅魔忽然變得這般稀少起來。”
另一頭中位惡魔搖頭歎道: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魅魔,再不是咱們以前認識的魅魔了!
變少的何止是咱們這一處,這四域之地的魅魔數量都在急劇減少……這種情況,是忽然發生的,就在一個月前。
我專門打聽過,最開始魅魔變少這事根本沒有引起任何的關注,等到我們聽到風聲的時候,魅魔仿佛已經銷聲匿迹了。
這可不是一處兩處,是整個四域之地!”
兇猿更疑惑了,奇道:“動靜這麽大?從四域之地銷聲匿迹?去哪兒了?”
“還能是哪兒,既然不再四域之地,九州又不能進,自然隻能是其他異域之地咯。”
“就憑……她們?!”言語之間,流露出一種對魅魔與生俱來的鄙夷與不屑。
“我想,她們既然主動做出了選擇,總不可能自尋死路吧?
不過,這就用不着咱們操心了,那都是她們自己的事。
我要說的是,因爲這場變故,魅魔的價值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省着點用吧,不要輕易折損了,真若折損了,要想補充,可沒有以前那麽簡單!”
就在這時,兩頭中位惡魔忽覺身周氣氛有異。
猛地擡頭四顧,忽然發現,遠處山林裏,高峰上,峭壁間,陸續有一頭頭身形矯健的魅魔出現,她們無聲的跳蕩在樹林間,行走在陡峭的懸崖溝壑之上,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所在之地圍來。
他們猛然站起,向四周仔細環顧一遭,發現魅魔的數量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多,最多,也就十幾頭罷了。
之所以給他們一種數量極多,自己兩人處在重重包圍之中的錯覺,主要還是她們流露出的、與以往認知中的魅魔截然不同的氣質,讓他們下意識的覺得:在他們面前天生便要矮上一頭的魅魔敢于反向狩獵他們,那至少得是數十倍上百倍的優勢才能讓她們生出這種膽量吧。
可實際情況顯然與他們料想不符,區區七八倍的數量差,就敢反向圍殺,且其中有着中位惡魔水準的魅魔僅有六隻,其他魅魔的實力比他們低了整整一個大位階。
這點力量就敢圍殺他們?!
他們竟生出一種受到巨大羞辱的感覺!
兩頭惡魔相視一眼,默契的做出了決定,背靠背站立,沒有想着逃跑,反而做出正面搏殺的準備。
而十幾頭從四面八方圍殺而來的魅魔已經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停了下來。
在兩頭惡魔奇怪的目光中,紛紛掏出兩件武器——一雙打造極爲精良的拳套,金屬冷峻的漆黑反光,尖銳的凸起、單面刃、雙面刃遍布拳套手指、手背、手臂各處,拳套一直延伸到肩臂位置,當她們帶上這樣一雙拳套,就像是完成了變身一般,從一個個嬌弱不堪,隻能供他們蹂躏玩耍的媚物變成了剛強不屈、充滿攻擊力的女武神,雌暴龍!
當她們全部帶上拳套,就像是完成了某種神秘的變身儀式,當她們的眼神齊刷刷凝聚過來之時,兩位從來隻把魅魔當成玩物的中位惡魔忍不住齊刷刷打了個寒噤。
“她們要打拳了!”兩惡魔心中都如此想。
而這個念頭本身,仿佛就隻帶了一股沛莫能當的威壓,立刻便讓他們的心情變得沉甸甸的壓抑。
半小時後。
轟——
轟——
轟——
十幾頭魅魔團團圍在兩具已經徹底血肉模糊的爛肉旁邊,除了碎裂的骨頭渣還在展現着最後的頑強,原本屬于兩頭中位惡魔的一切,皮毛,血肉,髒腑,甚至腦髓都已經完全與周圍的大地緊密的貼合在了一起。
旁邊,那兩位差點被徹底玩壞的魅魔早在其他魅魔圍着兩頭中位惡魔淩厲打拳的時候就已經一醒來,然後,目瞪口呆的目睹了她們打拳的全過程。
在這過程中,随着她們一拳拳的打出,不僅将兩頭并不弱小的中位惡魔打得血肉模糊,也将她們心中的固有觀念給一點點暴力打碎,同時,又有新的觀念在這片廢墟中發芽萌生,雖然,很是微弱,但卻顯露出了某種氣息。
看着暴力擊拳的一衆魅魔,她們忽然覺得,她們好帥啊,好飒啊,我也好想跟她們一起打拳啊!
仿佛感受到了她們心中所想,其中領頭那一位魅魔率先停止了打拳,大步走向她們。
“姐妹,醒了?!”她熱切的問候道。
她這問候讓兩頭魅魔有些疑惑,心想,我們早就醒了,從你們開始打拳那一刻就已經醒了,你們不都看見了嗎。
時隔這麽久再問這話,是不是顯得非常奇怪?
不過,她倆也不是蠢貨,想到剛才心中升起的,想要加入她們,跟她們一起學拳打拳的念頭,而也正是這個念頭的出現,面前這位原本專心打拳的魅魔這才暫時停手向她們走來,并緻意親切的問候,忽然間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而當這位魅魔走近,将一縷幾乎遮住了半邊臉頰的酒紅色長發拂到耳後别好,現出一張精緻的臉,她倆再次驚訝失聲:“是你!”
她們對面前這位魅魔并不陌生,因爲這位幾乎是這座魔巢中最被所有魅魔看好的一位,要知道,以魅魔的秉性,若真心認可了另一頭魅魔,那麽,這頭魅魔的優秀将是最無可置疑的!
她們當時還曾主動接觸過她,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拉她“入夥”,同去現在正被旁邊一群魅魔打成肉泥的那位身邊“效力”,而這位也很幹脆的拒絕了她們,當時還鬧得非常不愉快,她倆甚至對她說了很多惡毒的話。
不僅說了惡毒的話,還直接動用了旁邊那位已經變成肉泥那位手中的權柄,以至于面前這位隻能匆忙逃離。
沒想到,再相見會是這樣的情況。
此刻,雙方的形勢完全颠倒,曾經被她們逼得隻能狼狽逃離的魅魔現在已經變成了強大的拳師,而她們則完全相反,幾乎失去了一切,原本被倚爲靠山的那位現在已經被一拳拳搗成了肉泥,而她倆連一件裹身的衣服都沒有,在那頭兇猿發狂的時候就已經被撕扯粉碎了。
現在,更是“仇人見面”,對于接下來的命運,她倆心中充滿了忐忑。
可對方的反應完全出乎她倆的預料,之間她爽朗一笑,道:
“我要恭喜你們從原來的軀殼中成長出了嶄新的自己……擔心我的報複?
若你們還是原來的你們,那你們确實應該擔心,但現在你們盡可以放心,我不會報複你們。
咱們曾經看似敵對,但卻都是受害者,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你們的受害程度比我還深還重,我怎會報複呢?
能見到你們從那樣的境地掙脫出來,我替你們感到高興都來不及……從今以後,咱們沒有仇沒有怨,咱們是最親密的姐妹!”
“姐妹?”再次聽到這個奇怪的詞語,兩頭魅魔忍不住多次輕聲嘀咕自語。
“嗯!”對方高興的重重點頭,道:“你們覺得奇怪不要緊,隻需要知道,這是一個專門的稱呼,特指咱們現在這種關系!”
說着,她把自己的拳套脫了下來,給她倆各遞了一個。
兩位魅魔疑惑的看着她。
她解釋道:“你們剛剛覺悟了新的自己,可念頭是最不可靠,最容易改變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将之鞏固。”
“怎麽鞏固?”她倆問。
她朝着旁邊那兩團爛泥擡了擡下巴,此刻連骨頭渣子都已經被捶打成了粉末,道:“親自上手去打幾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