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到都城的輪廓,秦慎重也開始悄悄調整狀态,收攝心神。
從克德萊安的講述中,他也大約明白了弗格納爾公國的行事作風,而他肩負着爲後續大批穿越衆的到達打前站的重任,他必須提起更多的精神應對。
“哎,這種事改派一個有在炎夏中樞任職經曆的人來做才做穩妥啊。”
他心中如此感慨,相比于這種帶有濃烈的政治性質的交往,他還是更喜歡探究世界本身的玄妙。
可世事就是這麽奇妙,既然已經臨到他的頭上,他也不可能退縮。
馬車迅速接近城門,速度卻沒有絲毫減速,直接從天空飛入都城之内。
一個同樣生機勃勃,充滿煙火氣息,卻又處處透露着異世氣息的繁華都市映入秦慎重眼中。
馬車載着他倆正好處在一條筆直寬闊的中軸大道上空,因爲馬車的出現,惹得往來行人的驚呼仰望,随着馬車向内城疾馳,仿佛浪潮一般向前推進。
而後,馬車又經過内城一道城牆,落在一棟巨大的宮殿群内一座雅緻的園林之中。
馬車落下之處,一側是一個深不足一米,卻由一枚枚五彩卵石鋪底的清澈鏡湖,一尊尊生動形象的大理石雕像或是藏在水底,或是半露出水面,或是大半都在水面之上,高低錯落,生動活潑,又有各色水生植物點綴,各種遊魚嬉戲其間。
另一側則是一片精心修剪過的叢林,明明隻有直線與曲線兩種狀态,卻給人一種玄奧非凡之感。
“到了,咱們下去吧。”克德萊安提醒着,當下一個從馬車上跳下來。
秦慎重也跟着下了馬車。
拉着馬車的埃文扭頭看了他們一眼,似乎頗爲愉悅的又打了個響鼻,然後便跺着輕快的步伐慢悠悠的走了,很快便消失在綠植掩映的拐角。
當秦慎重跳下馬車,意識到一場正式的會面即将開始,心中這才有點虛不着地的空落感,他扭頭看向旁邊并無額外表示的克德萊安,他真的很想問問,你的神給你的神谕到底都還有什麽指示,我這什麽都不知道就将我帶過來,到底要談些什麽呢?就不能在出發之前給我透露一些嗎?再不然在馬車上也有時間大略的說一下啊。
他心中正亂糟糟的想着,就見前方不遠處,正有兩人大步走來,臉上帶着過分的喜悅。
這兩人穿着奢華,氣度更是不凡,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看上去五十多歲年紀的中老年,笑起來卻精神矍铄有種别樣的真誠,走起路來也大步矯健,而跟在他身後的青年雖然臉上也堆起了笑意,但一眼就能看出他演技不到家,隻是動作勉強到位,情緒遠沒有旁邊中老年那般飽滿。
雙方相向而行,當彼此距離更進一步拉近後,中年男子似乎還嫌效率太慢,直接小跑起來,很快來到秦慎重身前不到兩米處,幾乎是毫無預兆的,噗通一聲就超秦慎重直接跪下,臉上帶着崇敬之色道:
“尊貴的神使冕下,請您接受内厄姆·弗格納爾卑微而虔誠的敬奉!”
秦慎重因他這忽然的一跪搞得有些怔神,不過,之前克德萊安已經上演了一處五體投地,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穩住心神,等弗格納爾六世正式的大禮問候完畢之後,這才示意他趕緊起來。
“我現在以伽布諾因的神眷者身份活動,對克德萊安、弗格納爾六世來說,就是被神靈直接‘賦能’過的欽差神使,他們的大禮問候,并非真的針對自己,本質是表達其對伽布諾因信仰的恭敬真誠。”
甚至着行爲本身也是一種權利,譬如那位緊跟在弗格納爾六世身後的青年來說,他連下跪行禮、在神靈使者面前表達心意的機會都沒有,隻是低眉垂首恭敬侍立在側,任由這套流程走完。
很快,四人便坐在了旁邊一間簡單安靜的房間内。
巨大的開窗讓室内顯得寬敞明亮,秦慎重首先尋了個位置坐下,克德萊安、弗格納爾六世兩人則一左一右坐在他兩側,那位青年則束手站在弗格納爾六世身後。
秦慎重全程任由他倆安排,沒有多說什麽,他也确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過,他擔心的也并沒有發生,克德萊安看着坐在對面的弗格納爾六世,道:“你們準備的如何了?”
弗格納爾六世臉上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安的道:
“自從得了您的傳信,我就立刻開始了整頓,不過……時間畢竟太倉促,真要完全做好準備,還得等一陣。”
克德萊安皺了皺眉,問:“能有一個比較準确的時限嗎?”
弗格納爾六世先是扭頭看了看秦慎重,這才道:“我将整個步驟分成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能在十天内見到成效,一個月内完成調動,第二個階段就要看他們的水準和與神使大人的配合程度了,時間上就更有些不确定。”
他見克德萊安因他這回答而臉色不悅,解釋道:
“因爲一些曆史原因,自從開拓戰争結束後,特别是初代先祖離去之後,我們便一直在削減軍隊數量,以緩和與周邊的緊張關系。
而後又因決鬥之主神隕的影響,爲求自保,我又将僅剩的一支成建制的鷹鹫騎給解散了……現在要想弄出一支精英戰騎,确實需要更多的時間。”
克德萊安皺眉道:
“你之前将鷹鹫騎打散,是預備着事有不協家族成員可以借着這股化整爲零的力量的庇護四散潛逃,可這種局面并沒有發生,有吾神的庇護,整個公國幾乎沒有遭受任何影響便實現了平穩過度,難道你事後沒有将這鷹鹫騎重新聚攏起來?”
弗格納爾六世道:“我确實将他們重新聚攏了,不過,很快就又重新打散了。”
克德萊安好奇道:“爲什麽?”
弗格納爾六世的神色變得有些尴尬,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克德萊安皺眉不滿道:“咱們現在開誠布公的交談,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弗格納爾六世嘿了一聲,終于道:
“您知道我們公國的整體習氣……嗯,民風有些彪悍,我們也在盡量糾正,可這幾百年養成的風氣,也不是那麽容易改變,都城周邊的情況還好,畢竟有我親自盯着。
可其他地方,越是偏僻基層,這種習氣就越難扭轉……
決鬥之主神隕之後,公國的處境就岌岌可危,我直接拍闆代表整個公國改信到了吾神麾下,對于這種轉變,雖然沒人敢質疑,理智的人也都知道正是因爲吾神的庇護,我們才能從危機漩渦中安穩脫身。
那些實在不接受不認同的也還好辦,我直接就處理了,可更多的是已經重新接受了對吾神的信仰,可數百年來養成的民風習慣卻不是那麽好改變。
而您自從率領吾神的牧羊人入駐之後,就開始不遺餘力的将吾神的信仰覆蓋黑拳之神的信仰,占據教堂,更替神像,全面推行吾神信仰。
您這效率确實沒得說,可這也激發了一些人的逆反心理,也不是他們真就對吾神有了不敬的念想,就是想搞事,想發洩,這種無計劃無目标隻爲發洩情緒的犯罪反倒是最難預料防範的。
急切之間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隻能将鷹鹫騎散出去,與您的傳教行動一起擴散輻射開去,甚至在更外圍保持警戒,防止有人犯渾沖撞冒犯了吾神的威嚴。”
“啊……這……”克德萊安聽完弗格納爾六世的講述,心中很是無語,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如何說。
批評嗎?
人家如此妥帖的提前做好安全警戒,自己的工作能夠如此順暢的展開,他的這個舉措真的功不可沒啊。
若是如此都還要批評,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可表揚嗎?
他同樣說不出口,甚至有種“自己一直在被這家夥糊弄”的感覺,雖然他這糊弄是善意的,對自己的幫助是正向,可糊弄就是糊弄,這些情況你就不能提前跟我通個氣嗎?
這麽多年把我蒙在鼓裏,現在更是直接在神眷者面前揭開,這豈不是顯得我非常庸弱無能?!
可同時,他又能夠理解爲什麽弗格納爾六世選擇默默的把這事做了,不給自己通氣,把麻煩在自己的視線之外就悄悄的解決掉。
假設自己真的提前知道了,事情還是得這麽做,甚至會更嚴厲一些,更重要的是,會讓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外派過來的傳教者們對整個弗格納爾公國的傳教環境生出惡感,降低弗格納爾公國的印象分,身爲公國之主,弗格納爾六世選擇将問題悄悄解決,在自己這些人面前盡可能呈現出光鮮好看的一面,完全無可厚非!
最終,一陣沉默之後,他隻能在神眷者面前将這口氣幹巴巴的咽下。
最後,扭頭對旁邊始終默默不言旁聽的秦慎重抱歉的道:
“本來,這支鷹鹫騎是給您準備的,您雖爲傳播吾神的榮光而來,可弗格納爾公國也同樣得到了實惠,當然要傾力配合,隻是我也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隻能勞煩您再多等一些時日。”
旁邊弗格納爾六世也幫腔保證道:
“在保證吾神在公國内的傳教環境不變的情況下,我會盡量抽取鷹鹫騎的力量回歸,另還會征調更多兵力。
您别看他們在地方上是惡棍刁民,在軍中也是難伏管教的刺頭,可隻要好生調教一番,就都是軍陣征伐的好手。”
從他們的對話中也聽出了一些味兒的秦慎重終于不再沉默,語氣溫和的道:
“不急,不急,事情一忙就容易出錯,慢慢來,穩妥爲上,我也正好趁這時間好好了解熟悉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
以後既然是并肩作戰的夥伴,那就不能草率的将大家強行捏合在一起,必須完全凝爲一體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聽到他這番言語,克德萊安、弗格納爾六世兩人心中都悄悄松了一口氣。
克德萊安對秦慎重道:“我的主要任務還是将吾神的信仰在弗格納爾公國内徹底紮下根來,并穩穩的守住,不過,我也會盡量抽調出更多的力量,隻是這需要更多的時間,而且也不會太多。”
秦慎重表示理解,還反過來安慰他道:“沒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就做到什麽程度,不用勉強,其他問題我會解決的。”
這本來就是他過來的原因,也是後續更大規模的穿越客受邀跨界來“助拳”的理由。
看看克德萊安被弗格納爾六世用這麽簡單的方法糊弄了這麽多年,就大約能知道他的水平也真的不怎麽樣。
至少在勾心鬥角、與人博弈這方面就是個妥妥的小白。
而他這教宗都是如此,可以想到其他比他還有所不如的又是什麽水準。
他們的所有聰明才智可能都點在了魔法修煉上。
他心想,就是這些人被抽調過來,也不能指望他們替自己分擔些什麽,也就是一尊尊聽指揮的移動魔法炮台吧。
真正能夠指望的,隻有那些那些後續過來的穿越衆了。
而後,克德萊安又與弗格納爾六世商談了一陣,對後續事務進行了明确分工。
秦慎重就在一旁默默聽着,并不參言,就算他們偶爾詢問自己意見,他也擺出完全尊重他們的态度。
最後,商談完畢,克德萊安起身道:“我現在就回去準備。”
說罷看向秦慎重,秦慎重想了想,道:“我就不回去了,反正回去後也沒我什麽事,正好借這機會熟悉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
克德萊安看向弗格納爾六世,這老家夥立刻跳起來保證道:“我一定會妥善安排!”
克德萊安點了點頭,對秦慎重告辭後便不再停留,大步向外走去。
屋中隻剩秦慎重三人,弗格納爾六世這才将一直在旁束手侍立的青年引到身前,道:“您要熟悉此地風物,可我事務繁重,不能親自相陪,就讓康芒斯代我陪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