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角似鹿、頭似駝、項似蛇的生物仿佛毫無規律的遊弋在這無垠的信息海洋之中。
隻是第一眼,姜不苦就注意到了一個非常奇特的地方,那就是本該是雙瞳的位置,并沒有眼睛存在,甚至連個邊框褶皺都無,本該是雙眼的位置光滑一片。
這确實是他尋找多日的炎夏龍首,隻不過,卻是無目的龍首。
他将之與炎夏龍氣在陸疆的擴張變化聯系起來,心中若有所思。
而初看祂的遊弋軌迹,确實有些漫無目的,可當他跟随龍首的移動軌迹觀察半日,再與信息海洋中炎夏龍首周圍的情形聯系起來,心中就豁然開朗。
已經完成全球陸疆戰略的祂,本能的将目光投向了陸疆之外,那廣闊的海域之中。
因爲祂的骨子裏,天生自帶一股侵略擴張的秉性。
哪怕祂現在連雙眼都還沒開,其“靈”還沒有完全覺醒,現在的一切行事完全遵循本能,哪怕在沒有地上炎夏的行動相配合,祂的這種擴張沖動隻是徒勞,宛如蒼蠅碰壁般,始終被一層無形屏障阻隔,其志卻始終不改。
祂本來是沿着陸海交界的海岸線遊走,但因爲地上實物與信息海洋中的信息映射存在很大程度的偏差,看上去祂的行動軌迹就顯得非常随機,亂七八糟,仿佛失心瘋在雪地裏撒野。
現在規律被他窺破,自然不再擔心祂脫出自己視線之外。
炎夏龍首現在的狀态,明顯還未徹底覺醒,距離他期望的狀态還有一些時間需要等待。
想着這段時間該如何安排,陸疆一切都已走上正軌,在這種世界級的較量面前,個體的戰力所能起到的作用也非常有限,哪怕是親去第一線戰鬥厮殺,也很難對大局産生影響,因爲自己的忽然插入,反而有可能讓已經順暢運行的節奏受到打擾。
在持續向炎夏之外擴散的風水大陣的布設也是同樣的道理,在自己的點撥下,此界風水理論在短時間内經過了數次優化,雖然還有繼續向上的潛力,但限于實力和底蘊積累的不足,這已是現在的極限,需要更長時間的消化才有繼續進步的餘裕。
至少,在此星陸疆之上,他能起到的作用已經非常有限,有他沒他似乎都沒影響。
這麽想着,他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海域。
很自然的就想到了炎夏龍氣本能的想要向海域突破的努力,但是,因爲沒有實際的行動配合,祂的這種本能隻是徒勞而已。
炎夏龍氣不可能憑空而生,必須有确鑿存在的錨點作爲引子,這是前提。
他心中不由靈光一現,升起一個想法。
他催動天道權杖虛影,将師绾暄召喚了過來。
既然都把人喚過來了,他反倒問了個與剛才所思無什關聯的事情,這是他這段時間追蹤炎夏龍首周遊世界各地而帶來的一個發現。
“我從中樞議事會那邊傳來的最新簡訊中知道,随着世界的連續晉升,所有普通人的潛質也都有了不同幅度的提升,人類的基礎身體素質向前邁了一大步。
而普通人踏上力量修行道路的比例相較于以前也上升了十個百分點,現在是每九十九人中就有一個力量者,所以,從全球規模來說,這半年來新增了近十億力量者。
這段時間我周遊各地,也遇見了很多,卻發現他們大半都不是降臨者,而是本界人類,你們這又是有什麽想法麽?”
師绾暄搖頭糾正道:
“準确來說,但凡走呼吸法入道,或者其他源出炎夏體系入道的新人,無論是炎夏人還是非炎夏人,我們都沒有安排降臨者。
而若是走其他陣營力量體系入道之人,我們還是安排了相應的呼吸法修者降臨替代。”
“爲什麽?”姜不苦一臉的困惑不解。
對于後者姜不苦倒是能夠理解,其他因素且不談,師绾暄等人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盡量讓這個世界遍布武道風氣,他們自然要保證這個世界的“純度”。
可前一種選擇,就讓他有些不理解了。
顯而易見,對他們來說,降臨者比本土原身人類更容易管理,反正有大量候選,不合适就換,這也符合他們始終堅持的救世爲第一核心任務的原則。
現在忽然不這樣搞了,總不能是因爲忽然對這個世界的人類誕生了人道主義的理念吧?
師绾暄道:“因爲這樣最合适。”
師绾暄笑着解釋道:
“我們對天賦的精準發放,隻針對正式踏上修行道路之人和救世功勳明顯的普通人,這個比例總加起來,最多也就此界人類的百分之二左右。
而對于其他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類,我們都沒有使用這種方法,耗費精力不說,本身也沒有任何意義,這一塊的權限,我們完全放給了世界自己。
所以,他們每一個人能在這世界的連續晉升中獲得多少好處,是個完全無法預知的随機事件。
從某個玄學的角度來講,他們能夠借此正式入道,開啓修行,都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選擇,是受某種氣運所鍾之人。
所以,經過讨論,我們決定在他們沒有特别拉胯的表現之前,隻要能夠始終跟上大勢前進的腳步,我們都會盡量讓他們做他們自己,而不安排降臨者進行替代。”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又道:
“其實在我們内部,在安排降臨者替代此界之人,甚至将一角色反複利用,隻爲了成效最大化,也有不少人心中有一道自設的道德門檻,頗感抑郁,感覺每拉進來一人就在同時扼殺一個人。
不過,現在這個聲音已經基本沒有。
因爲我們都明白一個基本事實,若是沒有我們,沒有降臨者,這個世界除了走向既定的末日,不會有第二種結局。
關于此界本土人類與降臨者之間的倫理道德,那在救世成功之後才有意義,若真到救世成功之日,便是拿出十年百年來爲此展開大辯論又有什麽妨礙呢?
無論如何,這種糾結不屬于現在!”
姜不苦點點頭,心中一個疑惑被解開,便問出了這次喚她過來的真正目的。
“你們能夠安排人類降臨,那除人類之外的其他物種呢?”姜不苦問。
師绾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問:“什麽意思?”
姜不苦此刻正站在一處怒濤拍岸的懸崖邊,懸崖之外就是浩瀚無際的汪洋大海。
一片礁石群中,恰有七八隻巨鲨張揚的向天空展示着它們最具代表性的背鳍。
姜不苦便伸手指過去,道:“比如,你們能否以現世其他生物或者幹脆是人類降臨到它們身上,把它們替代掉?”
師绾暄一怔,而後搖頭道:“不行。”
姜不苦驚問:“爲何?因爲物種不同嗎?”
師绾暄道:“物種不同都還是其次,更關鍵的是,它們沒智慧,而人類有智慧,并不符合降臨必須遵循的等效替代原則。”
說到這裏,師绾暄補充道:
“等效替代并不是我們安排降臨必須遵循的,但卻是‘救世’所必須遵循的。
我們可以安排一個元神境強者降臨此界講一個垂死殘疾的乞丐替代掉,但這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對于我們真正的目的而言,反倒有大害。
你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本質,乃是源于一段最終走向滅世的天道記憶,你們現在面對的異世入侵,本質是這個世界的‘執念’。
所以,我們救世的本質就是消滅世界的執念,這不是簡單的把這些空間通道、這些異世入侵者殺光就成的,若是如此,我們安排一個元神境軍團降臨橫掃此界難道不好嗎?
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世界有關滅世的執念不會因此消散,甚至不會有絲毫減弱,滅世執念倒是更有可能變得更強,因爲祂被羞辱打臉了嘛。
要想消滅這些執念,就是給祂一個必能走向成功的方案。
更重要的是,這個方案所需的一切要素,必須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有的。這個你能理解吧?”
姜不苦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就像一個人手中拿着一把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牌,輸了,要想讓對方心服口服,你隻能用這把一模一樣的牌去赢得勝利,而不能額外加一些牌進去。”
師绾暄颔首道:
“就是這個道理。就這個世界來說,我們可以安排降臨者,但天賦和修爲層次是必須完全一緻,同理,我們也不可能安排智慧生命去降臨替代沒智慧的生物。
物種差異太大也是不行的,哪怕都覺醒了智慧,但你若把一個人安排去降臨到一隻狗身上,顯然也是不合适的。”
說到這裏,她忽地笑道:
“當然,等效替代雖有一些不可違背的原則,但也有一些擦邊球可打的,比如哪怕同爲智慧種,智商八十和智商一百,乃至智商一百五,明顯也是不一樣,但在這方面世界的要求就沒那麽精細了。
大原則不能動,小原則卻非常靈活。”
姜不苦點了點頭,也沒再隐瞞,直接将海域死局、此界炎夏當局的憂慮、炎夏龍氣本能的擴張欲都說了,最後道:
“我的想法是,炎夏龍氣之所以無法真正涉足海域,是因爲其缺乏海域錨點,那我們便給祂生造一些錨點出來,邁出炎夏龍氣從陸地向海域延伸的第一步。
而這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切實的對海域格局造成影響,而不是看着海域正在走向不歸路卻無能爲力,隻能幹着急。”
師绾暄聽到這裏,心中一動。
他這想法,雖然有很多臆測之處,但卻爲她打開了全新的思路。
在此之前,他們真沒往這個方向上去想過。
雖說現世炎夏能人無數,以現世炎夏的人口規模,按理說一人提一個不同的點子,就能窮盡一切人類能夠想到的一切戰術戰法,但這沒有任何意義,在真正的選擇來臨時,無窮的戰術戰法選擇和一個選擇也沒有其實是等效的。
一切的計劃構思都必須建立在确鑿無疑的事實基礎上,而不能假設許多在當時并沒有滿足的條件,然後在此基礎上發揮想象,那不是做計劃,那是搞玄幻創作。
在他們真正合道此界、準确匹配大批降臨者之前,現世炎夏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能夠成功走到這一步。
真等合道成功,降臨者就位,局勢的演變中,出現了炎夏一統的契機,繼而又是以蔡淵爲首的之争團隊以大魄力迅速推行全球一體戰略,這裏有很多趨勢的形成都超出了他們原計劃之外,他們要做的就是迅速調整計劃,以配合大趨勢的形成。
在全球一體戰略已基本形成的當下,炎夏龍氣遍及陸疆,海域問題才真正凸顯在他們面前。
這不僅是此界炎夏有識之士所憂慮的,同樣是他們這些合道之靈必須面對的新挑戰。
原本思路陷入死胡同的師绾暄得到姜不苦的啓發,靈感不斷湧現。
“無法以智慧種降臨替代非智慧種,族群差異跨度太大同樣不行,可這并不意味着無法安排降臨。”
“海域因爲被野性意志統轄,任何文明秩序都無法立足,這個世界沒有化形術,自然也沒有鲛人這種可在海域生存的智慧族群。
可雖沒有智慧族群,卻有智慧個體。
非人種的智慧覺醒并沒有海陸限制,而且,因爲海域更遼闊,又沒有人類有組織的排斥滅殺,他們的生存環境比陸地上的同行更加優渥,絕對數量也會更多!
而如陸上妖族一樣,隻要是還存活着的,基本都是一個群體的領袖,這是除野性意志之外,對海域生物掌握支配權限的唯二存在!
所以,隻要牢牢抓住這個群體,很容易就能撬動整個海域局勢。”
“現世炎夏的規模遠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所有海域加起來,對現世炎夏來說也不過是彈丸之地。
所以,哪怕加上重重限制,也是能夠匹配到非人種降臨者的。
而且,即便實在沒辦法,不是還有化形術嗎,既然能夠化形成人或者其他物種形态,自然也能夠根據此界海域某些海獸生物特性推出特定版化形術,以盡量完成族類同步。”
“這對視此界海域爲自家地盤的野性意志來說,就是腹内造反,手下中高管理層集體跳槽,若是其他時候,必然引發祂的瘋狂敵意,繼而是傾整個海域的力量予以剪除。
可這個時候,祂卻不會!”
“現世深海有深海意志,與這個世界的野性意志相似卻不等同,後者狀态更混沌、更不計後果、更不講理、更無法溝通……也更加的原始。
隻有本能,沒有理性。
可本能的第一要素是生存,趨利避害,欺軟怕硬同樣也是本能。
越來越強大的異世入侵力量,就像是高懸的利刃,野性意志再瘋狂,也不可能頂着利刃招招緻命的劈砍,返身和這些集體跳槽的降臨者拼個你死我活,至少,在救世成功之前,不用有此擔心,而真到那時,祂也不過是疥癬之疾。”
“不過,有一個問題卻是所有海域降臨者必須自己克服的,那就是野性意志對每個海域生物直接從心靈意志層面的強力扭曲和幹涉。
不過,祂的能力覆蓋整個海域,對每一個體來說,強度也不是無法違逆。
不過,要想頂過這波強行洗腦,還是得具備不俗的心靈境界才成。”
她輕聲呢喃着,仿佛呓語,一個個靈感從心靈中跳出來,止也止不住。
許久之後,她雙目放光,最後看了姜不苦一眼,道:
“謝謝!你給了我很大的啓發。你看着吧,海域情況很快就會迎來轉機!”
說罷,她便于姜不苦心靈中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