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靈感和體悟在姜不苦心頭碰撞,再加上突破前後,還有内察自身的種種感受,一條通向更遙遠彼端的道路在他心中成型。
他因這些感悟對身體帶來的種種變化,自然瞞不過那些高階修士。
既有所得,大家都在敞開心扉交流,他自也不會藏着掖着。
“我現在所處境界,無論是力量層次,還是修爲知見,都與金丹境相當。
對于此境的前進方向,我心中原本就有大略的猜想,經過這段時間的交流,現在已更進一步明确。”
“這一次突破,身體成爲精氣神合一的載體,這是與練氣觀想法最根本的不同,練氣法以靈氣煉化成的真元爲載體,觀想法以精神觀想物爲載體。
天地紋理,是大道規則的顯化,随着金丹境修者境界的提升,金丹中所内蘊的天地紋理就會越繁密,越玄奧,這也是金丹修士一切手段的根本。
而在金丹境,這些變化都像是臨帖模仿,最多隻摸到了大道規則之形,而未得其神,隻能算是蹒跚學步的嬰孩,并未形成自己的知見。
而當破形而得神的時候,這才算是真正的開始,哪怕在整個大道面前,所得所感不過是隻鱗片爪,但終究走在了路上。
這就是元神境了。”
他以這種别開生面的視角對金丹境、元神境修爲做出解讀,讓在場衆人都聽得眼前一亮。
他的這番言論和主流的解讀方式有很多不同,但認真一想,也真的不無道理,都聽得微微颔首,很多人更已陷入沉思。
“這條道路是被無數人傑驗證,蹚出來的開闊大道,對新生的呼吸法來說,也很有啓發意義。”
“而無論選擇哪條路,我們求大道的終極目标不會變,那麽,先學其形,再悟其神這個思路就始終有效。”
“所以,我現在所處這一境界,就是繼續在‘學其形’上持續深耕,具體步驟就是,讓天地紋理在血肉身軀之内越來越繁密,越來越深化,最後達到某種極緻。”
“下一步,就是悟得其神……至于這一步更具體的情況,因爲距離太遠,我現在的想法也隻有一個大略,更具體、更細節的東西需要站得更近一些才能夠看到。”
衆人全都陷入深思之中。
他這番言語,不僅簡略概括,大而化之,更沒有涉及到任何具體修法的展望。
若是聽在不相幹者耳中,頗有種雲裏霧裏,不知所雲之感,甚至懷疑他這回答是否對題。
但在場衆人聽來,卻頗有種撥雲見日之感。
他們試着将之前所有的交流成果放在這個大框架下去修正,有種簡潔而直觀的美感。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進入八月下旬。
本來,按照最初來時的打算,在洪都學院的交流應該已經結束,他需開始爲即将到來的新學期做準備。
但時間到了現在,從月中開始,全炎夏境内忽然發力猛推呼吸法相關一切,特别是築基境以上,修行有所小得的橫煉法修士,更是這波推廣的重中之重。
他們交流之所隻是安靜無人打擾,卻并非隔絕于世界之外,到了這時,這股風也從外界吹了進來。
對于呼吸法忽然得到這麽大的重視,簡直在以舉炎夏之力進行推廣,一副要取練氣觀想法而代之的架勢。
乍聞這個消息,姜不苦這個首創呼吸法的當事人感覺非常莫名其妙,面對周圍朝夕相處一個多月的洪都學院學子探究詢問的眼神,他也隻能無辜的眨巴着眼睛。
可也因爲這陡升的變故,他決定暫時不走了,下一步如何也暫時不考慮,繼續交流印證,對呼吸法做更進一步的完善。
反正他修的是全新的呼吸法,在哪裏修煉都耽誤不了。
而且,雖然沒有任何具體原因,但他心中卻有個或許有些“自戀”的判斷——這事,有很大可能又與自己有關。
要想解開這一切的謎底,化身爲名偵探,到處去尋根究底,這不是他的風格,他相信,這一切謎團,都會随着自己的不斷往上而不斷解開。
所以,隻需要堅持往上就好。
這一個多月的交流學習,并沒有耽誤的修行成長,哪怕沒有特殊生命福地之助,他的實力也在随着對呼吸法的深入領悟而快速提升。
到了八月末,姜不苦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現已達到一個階段性的小圓滿。
随着一個多月的學習交流,參與者的數量比一開始已經增加了許多,每天都會有少則一兩人,多則三五人參與進來,到了現在,總人數規模已經超過兩百人。
而他們每個人的生命靈光,都明亮得不像話。
八月三十日,今日的交流學習結束,大家都默契的散場。
姜不苦沒有如往常般徑回自家住處,而是找到了劉副院長,低聲與他交流了幾句。
劉副院長便帶着他出了這座小山,來到一座同屬洪都學院之内的一個僻靜所在。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谷,與周圍生機盎然不同,這是一處奇特的不毛之地。
山谷内,沒有一株綠色植物。
連泥土都沒有。
皆是大大小小袒露于外的嶙峋岩石,有的細碎至極,有的表面裂紋密布,就像是巨錘反複捶打過。
而其中還有些奇怪的紋理,焦黑的、扭曲的,仿佛雷電流經的痕迹。
而在頭頂,風和日麗,天朗氣清,看不出任何不同。
姜不苦仰頭打量了一下,人就已經浮空而起,緩緩向上升騰而去。
對現在的他來說,在虛空行走真就是如同呼吸一般輕松的事情,不存在任何難度。
而随着他離地騰空,空間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氣機,原本天朗氣清的上空,迅速烏雲密布,隐約有雷電在其中翻滾醞釀。
在來前就對此做過專門了解的姜不苦,親眼看着這一切就在眼皮子底下形成,也覺得非常有趣。
說起來,這也是“人爲自然立法”中的一個經典實例。
在天變之後,修行體系完善到金丹法之前,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裏,雷雲閃電這個現象,依然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
可随着金丹法出現,情況就逐漸發生了變化。
金丹境修士們爲了純化自身金丹,施以恰到好處的磨砺,使之更進一步,想了許多辦法。
天上地下火山口,海底巨壓或者來自他人的持續逼壓,方法想了很多,最終發現,性價比最高,也是最方便複制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雷雲中走一遭。
可這依然蘊藏着許多危險,誰也不能保證選擇的每一朵、自然誕生的雷雲内蘊藏的能量都恰到好處,若是不足還好說,最多耽誤些時間,可若是過量,那很可能一下就被劈成了焦炭。
所以,從六一學院開始,開始嘗試以陣法的方式,人工“培育”标準确定統一且調節可控的金丹劫雷。
不同境界者的突破,便調動不同規格的劫雷雲進行“招待”,甚至考慮到成丹品質、修行功法高低、個體天賦潛能這些因素進行更有針對性的調控,務必使每個金丹境修士都能夠享受到最細緻的“服務”。
一百年過去,兩百年過去。
金丹境修士渡雷劫,每一個小境界便要渡一次,早已成爲修行者的共識,天象規則因之而緩緩發生變動。
天空中,在自然雷雲之外,真誕生了金丹劫雷這種東西。
不需要任何陣法驅動調節,天地自然就會生成合适的金丹劫雷。
就如此刻,忽然出現在他頭頂這一朵。
當他騰空而起,當這片天地感應到祂的氣機,劫雷雲便自動在他上空生成。
當他身形離地百米左右,天空中電蛇遊弋的劫雷雲中,一道雷光如劍一般劈下,發出一道轟隆雷音。
這道雷光瞬間降臨,如同一柄巨錘,狠狠打在身上,所有威勢全部貫入他的體内,勁爆的力量瞬間在他體内炸開。
這充斥着毀滅氣息的勁力,瞬間化作無數柄細小的、可深入骨髓、周身内外的榔頭小錘,對身體每一個部件敲敲打打。
世界做砧闆,雷電做鍛錘,身處其間的修者,就是那塊需要接受鍛打、不斷精益求精的器材。
而在這鍛打的過程中,與肉身完成初步結合的天地之紋一點點更加深入、更加繁密。
對其他修行者來說,還要考慮個承受力的問題,可對他來說,這雷電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幾乎在其發生作用的那一刻,就已經同步消弭。
在他完成對第一道劫雷消化的時候,第二道劫雷緊接而至。
劉副院長和另幾人正站在谷口,遠遠看着這一幕,心中都頗多感慨。
此界劫雷的誕生,不是爲了毀滅,而是順應人心,助人登高的階梯,每一次劫雷都有九道,因人不同,因境界不同,其威力不同,而且,若是渡劫時傷勢過重,無法繼續支撐,那麽劫雷雲會自動消散,宣告這一次的渡劫失敗。
同時,每一道劫雷間隙,隻要不超過一定界限,都會給人以充分的回氣調整時間,直到确信渡劫者的狀态基本恢複,下一道劫雷才會再次劈下,世界與人之間,充滿了默契。
所以,哪怕是驚才絕豔的妖孽渡金丹劫,因爲世界特别“厚愛”的緣故,每次劫雷之間也會有一個明顯的換氣調整時間。
可面前這“姜平”,卻是根本看不到換氣調整,九道雷劫接連不斷,幾乎練成了一條線,恰如一條不斷的瀑流,持續“澆”到他的頭上。
這樣的渡劫,還真是頭一次見!
旁邊一人忍不住嘀咕道:“這到底是呼吸法變态還是他的體質過于變态?”
又一人道:“兩者兼而有之吧,你若認真看了他在校際聯賽決賽場上的表現,體會應該更深刻。”
九道連成一線的雷電落完,天空劫雷雲開始消散。
而遠空“姜平”身上的氣息,有了一個明顯的變化,更加沉凝,也更加耀眼了些。
“這就渡完了?他這就算是一劫金丹了?”
衆人面面相觑,覺得這似乎過于草率。
可他身上流露的氣機做不了假。
“咦,他還在往上走。”
挨了九道雷劈之後,姜不苦感受了一番體内變化,感覺有些不過瘾,身形便再次拔高,繼續往高空升去。
在他距離地面兩百米左右時,天空劫雷雲再次出現,而且,規模相比于上一次,明顯更大了許多。
而後,九道明顯大了一圈的雷電連線一般湧入他的體内。
天地紋理更進一步深入軀殼各處,周身氣機也更加沉凝。
二劫金丹。
姜不苦依然未停,繼續往上,覆蓋範圍更大、更厚實的劫雷雲攔在更高的天空。
内裏遊動的雷電之蛇更加驚心動魄,明顯在醞釀着更加強大的攻擊。
姜不苦卻連上升的勢頭都沒有停止,頂着九雷連線一般的灌體入軀,繼續往上。
三劫金丹。
四劫金丹。
五劫金丹。
最後,姜不苦在度過六劫金丹之後,終于沒再繼續往上,向下方谷地降落。
因爲他的渡劫,谷口已經聚來了不少人。
此刻,全都仿佛看怪物一般看向他。
一口氣連過六劫,在他們的記憶中,還不曾有過這樣的先例。
劉副院長也是一臉的古怪,道:“你還真是爲人所不爲……我還以爲你要一口氣連過九劫,一步跨入金丹圓滿呢。”
姜不苦道:“還差點火候。”
他相信,哪怕連闖九層劫雷雲,自己的身體也扛得住,可是,這有什麽意義呢。
這些日子的交流所得,以往的所有感悟積累,在六劫金丹境這一步就已經全部耗盡了。
後面的路,再一次變得模糊起來,需要重新積累。
他這一次突破,是之前所有積累的一次總提現。
之所以如此,是他已經預感到,明日的異日舊影夢境将迎來終章,他想以最好的姿态迎接其到來。
……
九月一日,深夜十二點。
異日舊影夢境準時準點來臨。
姜不苦很輕松就扭轉了夢境中的危局。
念頭從夢境碎片中升起,再次看到那盤伏的炎夏神龍,還有,那随着一道道念頭升華而出,最後的陰霾也迅速消失的記憶碎片環。
其中光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一點點連接成整體。
……
帝都。
一間巨大的地下空間。
師绾暄居中,另十五人環繞在她周圍,盤膝懸空靜坐,不知已過去了多少時辰。
他們的身體正在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像是透明的幻象虛影。
而在他們旁邊遠處,五方五位,立着五尊形态各異、卻都威嚴至極的神祇身影。
而帝都人若是看到他們,都能第一時間喊出祂們的尊名。
因爲祂們乃是帝都核心五大區的城隍。
就在那金丹境記憶碎片環被洗滌幹淨之時,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就是現在!”
五尊帝都區城隍同時動了,一個神域将場中師绾暄十六人完全籠罩,然後,空間換位,他們已經随着五大城隍一起,出現在了陰冥世界脫凡池上方。
如此劇烈的空間變化,可師绾暄十六人卻似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仿佛凝成了一個空間琥珀。
然後,祂們将這枚“空間琥珀”往脫凡池一放,其迅速向下沉去。
而就在下方不遠處,那些能夠污染湮化任何心志的塵屑會随着他們的深入而變得越來越多,如果不采取措施,這枚空間琥珀根本無法降臨脫凡池深處那顆大星旁邊。
……
與此,炎夏境内,那些藏于山寨鄉野之畔的寺廟之中,僧衆們罕見的在深夜做起了功課,齊聚中央大殿之中。
那原本供奉各路菩薩佛陀的寶殿,空蕩蕩沒有一個神像,隻有一根仿佛平平無奇、又仿佛通天徹地的棍子立在那裏。
天下各處寺廟之内,難以計數的僧衆們盤膝坐在數不清的寺廟大殿之中。
除了一聲聲木魚輕響,他們沉默靜坐,并無經文誦念,隻有自己最虔誠的敬拜。
這些棍子開始泛着微光。
每一處,都隻如微光燭火一般。
可它們卻因爲同源同性,自發的向一個位于更高維度的核心彙聚。
脫凡池外,一根仿佛通透無瑕,又仿佛金光燦燦的棍子出現。
其垂直懸立于脫凡池當空,一段始終巍然不動,可另一端,卻在迅速向脫凡池深處延伸。
越變越大,越探越深,仿佛沒有窮盡。
那枚正在勻速下沉的空間琥珀被這長棍籠罩在内。
而周圍那些本來要侵入所有人心的塵屑被這長棍阻隔在外。
這長棍,仿佛一條筆直深入海底的隧道,将内外完全隔絕,即便那些仿佛無盡漁群、死亡沙塵一般密集的塵屑集群,長棍也不避不讓,直接洞穿而過。
師绾暄等十六人就在這長棍形成的巨大中空通道中,不受任何驚擾的抵達大星之外,和他們在帝都之時的狀态一模一樣,連身周空間都未曾有絲毫驚擾動蕩。
臨近大星,他們終于醒來,迅速找到光斑空間最大的一處區域,身形完全虛化,脫離長棍通道的庇護,仿佛一塊透明的薄膜,向其覆蓋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