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深夜。
如往常一樣,姜不苦比正常計劃提前了五分鍾上床休息,等待異日舊影的再次降臨。
其實對于這個現象,姜不苦是覺得有些詭異的。
這個“異日舊影”出現的時間并不是太長,它準确出現的時間是兩年前,時間點剛好是他鐵砂掌的修煉初有小成的次月。
所以,對于這個現象,他是有着完整而清晰的記憶與經曆的。
第一次進入,他以爲是一個比較真實的夢境。
可很快他就發現,這事非隻他一人有感受,而是所有内壯境層次的修煉者都有着夢境體驗。
雖然夢境内容各有不同,但經過事後的總結,卻也能得出一些基本的認知。
這個特殊的夢境絕對源自于同一個世界觀之下,因爲它們遵循着最基本的共同規則。
規則一:在進入之前,每一個沒有踏入練氣境的修行者都會進入一個特殊夢境。
所以,這個夢境不是并不針對某個或某些特殊的群體,而是真正的覆蓋全範圍、全領域。
規則二:夢境中,每一個“進入者”都會被分配到一個特殊的危險場景中,被匹配進入一具與自己有着巨大相似性,無論天賦資質還是力量強弱都相當的另一個身份内。進入者将以自己的力量應對危局,參與戰鬥。
規則三:當夢境結束,無論是以勝利,還是以死亡,隻要這段場景的戰鬥結束,夢境就會自動對進入者的表現與另一段影像進行對比——疑似這個夢境片段的真實再現。如果“進入者”的表現不如原有的夢境片段,那麽其人将會失去再次進入的資格,隻有那些表現更好的,才能持續進入其中。
且随着進入者現實修爲及其整體實力的提升,進入者被匹配到的夢境場景,在夢境中的身份處境,也會随之而調整變化。
直到進入者在某一次夢境中表現不及那段對比影像,他就将被這個夢境徹底淘汰出局,再也不能進入。
所以,對進入者而言,本身實力的強弱不是關鍵。
就以姜不苦爲例,在兩年前,無論天賦還是實力,在縣學中都是很靠後的,可正因爲如此,匹配到他身上的夢境場景也相對簡單,他進入的那具身體各方面的素質同樣也算不上出色,各方面和他都能匹配上。
所以,對他而言,做到比夢境對比影像更好,并不是什麽難事。
不隻對他,對所有縣學生來說,都沒有太大的難度。
這個事情剛出來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對修行界,乃至對整個炎夏而言,給修行者帶來的震撼并不亞于任何一次天變。
哪怕以姜不苦僅是一位縣學生的層次,也能夠想到,這必将給整個現世帶來巨大的改變。
可讓他感覺詭異的一點在于,官方層面并沒有就這件事做出任何表态,唯一的發言就是确認了這件事的存在,并将之稱爲“異日舊影”。
至于這事會對現世産生什麽影響,帶來正面的或者負面的改變,是否有相應的應對措施,反應曆來迅速而高效的炎夏官方卻在此事上表現出了一種超常的“鈍性”。
在此之前,幾乎所有縣學生都非常笃定,其他不敢保證,至少這會對院校修行體系帶來巨大改變,那些進入者,持續留存者,必将獲得更多的機會。
但事實是,任何改變也沒有。
官方甚至沒有主動過問幹涉這個事情。
無論是進入者還是夢境場景本身,無論是持續進入還是被淘汰出局,都沒有帶來任何現世的影響改變。
好像真就把這當成了普通的夢境一般對待。
可官方這種态度不僅沒有打消所有參與者的熱情,反而生出了更強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沒人會主動的、輕易的放棄這進入的資格。
在這件事上,姜不苦沒有做出任何異于常人的選擇。
從第一次開始,在官方表現出詭異态度之前,他心中就已經生出了本能的想法——他想解開這個夢境。
……
熟悉的感覺來襲。
姜不苦依然緊閉着雙眼,但他已經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經不在床上,更不在現世之中。
雖然沒有睜眼,可一種充斥着肅殺血腥的氣息,夾雜着種種怪異的氣味,便持續沖擊着他的鼻腔。
他還沒有醒來,就感覺被人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
“起來!”
“起來!”
“都快點起來!”
受這一踹,他幾乎是本能的翻身而起,同時也睜開了雙眼,看到了眼前的情形。
自己剛才正躺在一個狹長的甬道之内,一個身形魁梧、穿着制服軍靴的壯漢正從自己身邊經過。
在這甬道之内,躺睡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在他的暴力喚醒之下,全都作出了與他相差無幾的反應,一個鯉魚打挺便站起身來,目光機警的掃向四周。
那種眼神,仿佛一頭頭經曆了百戰餘生的狼群,警惕心已經刻入了他們的骨子裏。
直到發現身處的環境,衆人眼中的警惕之色這才消去,可很快,他們臉上變成了更加嚴肅而鄭重的表情。
随着衆人被逐一喚醒,包括姜不苦在内,就被一個個隊長一樣的人物領走,走出甬道,分散走向各處。
姜不苦跟随其中一部分人走出甬道,踏上一個土石夯築的階梯,層層往上,很快,來到了階梯頂處。
瞬間,視野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城牆。
由巨大的原木和泥土、巨石經過有機的拼湊組合,成爲一個堅固的防禦工事。
巨大的城牆下寬上窄,截面呈比較陡峭的梯形,牆高超過十五米,頂部也即姜不苦等人現在站立之處,寬度超過五米。
在巨大的城牆後方,是一個龐大的、風格“又古又新”的巨大城池。
所謂“又古”,是指這些城内建築基本都是木石結構,無論是街道坊市分布還是各種設計風格,都充滿了古韻。
所謂“又新”,是指能夠從這些建築中發現許多現代社會的影子,無論是城内往來之人的衣服穿着,還是城内那些店招和廣告條幅,天空中甚至漂浮着許許多多巨大的熱氣球。
而此刻,這些城内各處,特别是靠近城牆周邊的街區,全部露出了隐藏起來的獠牙,那一棟棟建築變成了一個個軍事堡壘,一架架巨大的弩機弩炮從屋頂或者窗戶口斜斜遙指天際。
街道上,坊市與坊市之間的門牆關閉,甚至做了進一步的加固,将巨大的城池分割成了無數獨立的零碎小片。
在這一區域的街道上,看不到太多人類的蹤影,即便偶爾一現,也是匆匆往來,小步快跑,身上穿着和姜不苦等人身上一樣的衣衫服飾。
而在那些看似無人的區域,在窗戶後,在門縫間,總能看到一雙雙堅定中帶着恐慌,決絕中帶着畏懼的目光。
雖然現在狀态有些特殊,但這毫無疑問是一個人類文明的城池。
而在城牆之外,則是完全另一種景象。
從城牆往外一千五百米的距離之内,是一片空寂焦黑之地。
刺鼻的氣味在持續散發,甚至,還能看到零星的煙火之氣還在燃燒着最後的餘燼。
從許多痕迹可以看出,這片寬達一千五百米的焦焚之地乃是人類主動所爲。
用種種手段,在最短的時間内,制造出了這樣一片地帶。
而在更遠處,則是郁郁蔥蔥,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叢林。
叢林頂上,密密麻麻、大小各異的巨鳥兇禽如同濃重的黑雲壓境。
而在叢林内部,則有着無數大大小小異獸兇物出沒其間。
無數的獸吼鳥鳴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嗡鳴聲,當這種嗡鳴聲傳到姜不苦等人耳中時,真有天際悶雷一般的肅殺沉悶。
一種狂風閃電即将如同山洪傾瀉之感積聚在人們心頭。
眼前這一幕,讓姜不苦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曆史中一行輕描淡寫的文字“人類文明與野性力量的碰撞。”
雖然在炎夏的真實曆史中,似乎并沒有這樣的一幕,人類的處境遠沒到如此被動的時候,野性戰争是人類文明主動掀起的,而不是野性力量發展到極緻沖擊人類新建起來的基地城池。
可其中某種潛藏的内在脈絡卻是一緻的。
而在打量的同時,姜不苦等人正在被持續分流着。
城牆被分成了一個個區域小段,各自負責一塊防區,也各有職責所在。
而姜不苦和另外十九人,一共二十人,負責防守其中一段很短的區域。
一個隊長模樣的人正在給他們介紹道:“你們的任務非常簡單。”
說着他指了指已經堆滿了整個牆段的一枚枚成人拳頭大小的橢球形手擲彈,道:
“你們被分歸于擲彈隊之下,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聽從命令指揮,将這些手擲彈投擲出去,不要往周圍瞄準,直接望你們的正前方獸潮砸去就行。”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這才繼續道:
“若是不得不與它們近戰接觸……那麽,想盡辦法多殺一些吧,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對各防區風險進行适時監控。
而且,有最重要的一點,即便真遇到生死危機,也不能轉身後逃,主動放開這段門戶,更不許沖擊周圍城牆段,若真如此,爲了防止混亂蔓延擴散,我們隻能先下殺手了。”
說罷,他目光深深的在衆人身上掃過,這才沉默轉身而去。
在他走後,這段防區隻剩下包括姜不苦在内的二十個人。
也是此刻,姜不苦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整個夢境世界在這一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這裏,他們再也無法自由行動,他們能夠活動的區域,隻有他們所負責的這片防區。
其他區域,身後整個城池,左右城牆,視線前方遠處無盡野性力量猖獗,他們依然能夠看到聽到,但是,除此之外,這一切似乎與他們再無關系,他們無法參與,更無法幹預,他們唯一能夠影響到的,僅是他們防區職責所在。
見此情形,衆人彼此相視一眼,從各自的眼神中确定了一些基本事實。
其中一位小隊長模樣的人站出來介紹道:
“我叫陸鳴,蓬樂縣學三年級一班學生,實力現在剛入内壯境巅峰層次。
現在這種情形,是一次非常少見的集體入境,你們具體什麽身份我不确定,但可以肯定,其中有一大部分距離我不會太近。
不知道你們中有沒有人實力比我更高?”他環視左右,顧盼之間,有種獨特的氣質在其中。
縣學一班,不說其他,隻這身份本身,就已經說了一切。
這就是一縣之地的精華,修行路上的真種子。
對于他的問話,沒有人出聲應和。
陸鳴卻滿意的點頭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暫代這次行動的小隊長,大家接下來首先要做的就是‘明号令,聽指揮’。
其次,想來大家都是多次入境的老人,眼前局面看着非常危機,但于我們而言,其實難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大。
因爲我們要做的并不是打赢這場文明與野性獸潮的碰撞,我們唯一的目的就是比這二十具原身做得更好。
我想,要做到這點一點都不難。
因爲我們有一個他們并不具備的優勢,我們全都不怕死!”
姜不苦也很意外,居然能夠在這裏遇見這麽熟悉的故人。
他當然不會站出來去拆穿陸鳴冒充縣學一班學員的事實。
反而非常主動的配合陸鳴的安排,因爲他說的不錯,這時候所有人齊心協力,心往一處使,勁往一處發,才是于所有人而言最有利的。
就在他們這裏分配分工的時候,天空中的太陽已經跳出樹梢,正式開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這似乎就像是一聲發令槍響,首先就是如同烏雲一般在叢林上空盤旋的飛禽巨鳥向着城池沖來。
它們分明屬于不同的種屬,但這一刻,卻仿佛是令行禁止,受到同一種力量趨勢的,悍不畏死的士兵。
很快,它們就掠過了一千五百米的焦焚地帶。
就在這時,一聲巨喝之音響徹整個城牆段,同樣也在距離城牆近的那些街區響起。
“空域,一千五百米!”
這似乎就是某種信号,一枚枚巨大弩箭如同飛蝗一般離開一架架弩炮弩機,因爲數量太過密集,發出某種奇特而尖細的嗡鳴之音。
最後,在“烏雲”之中爆開。
油料,毒氣,粉塵,腐蝕性的氣體或者液體,火焰,甚至是變異辣椒粉等各種各樣能夠尋到的,緻死緻命的東西,不要錢一般,雨點一般傾瀉而去。
因爲“烏雲團”太過密集,完全是弩無虛發,一頭頭飛禽巨鳥或是渾身燃火,或是身體忽然爛了半邊,或是在空中徹底變成了一具屍體,往下跌落。
天空瞬間亂成了一團。
可是,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這繁如煙火的綻放對它們的整體削弱實在是微乎其微。
“空域,一千四百米!”
很快,烏雲的前鋒隊伍就已經推進到了一千四百米。
又一波弩箭飛蝗般打擊而至。
于是,天空中,很快就變成了如同烏雲般龐大的兇禽隊伍與如飛蝗般次第射出、還攜帶着各種化學範圍打擊的弩箭之間的碰撞。
兇禽烏雲團和飛蝗弩箭群變成了兩種集群力量的互相角力死鬥。
“空域,一千三百米。”
“空域,一千兩百米。”
……
“空域,一千米。”
……
烏雲團在迅速逼近,代價是在烏雲團所經之處的空域,各種各樣的混亂與鳥屍如雨一般飄落。
很快,姜不苦等人的注意力就從天空挪了回來。
那數量更加龐大,踏足大地,體型也更加巨大,威脅也更強的兇獸野物終于也開始了海浪般的沖鋒。
當它們移動起來,才讓人知道,“獸潮”二字的恐怖,真的就是如同巨浪潮水一般向着城牆狠狠撲來!
看似巨大堅固的城牆,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似乎也不值一提。
最多,不過就是多沖擊幾次而已。
而在獸潮沖擊經過一千五百米的焦焚線時,來自城牆上的打擊并沒有到來。
任由它們經過。
隻是,它們不知道,自己踐踏振搗着大地,将一個個用特殊手法保存起來的粉末袋踩碎,最後,和着灰塵一起,變成了濃重的粉末煙霧。
即便對危險最敏銳的兇獸,也感知不到這些煙霧粉塵有任何危險,甚至,空中還隐隐飄散着食物的味道。
直到獸潮前鋒距離城牆隻有千米距離。
一個巨大的聲響于空中炸響:“陸防,第一段!”
然後,就見成百上千的燃燒着火焰的長弩射入了那些被無數獸足踐踏飄散的粉塵之中。
天地似乎有一瞬的暫停,然後,姜不苦等人就看見炙熱的白光,合着猛烈的爆炸聲響傳播四野。
所有踏足一千五百米到一千米這段區域的兇獸們,享受到了人類文明最殷切的招待,大多都化作了焦屍。
就連遠在千米之外的姜不苦等人,也能夠感覺到一股猛烈的沖擊氣浪襲來。
而那距離更近的叢林更是如同狂風過境,巨木震動,枝葉漫天翻卷。
那些遭到粉塵爆炸的兇獸們,隻有很小的一部分,雖然沒有徹底死去,卻比死去還要凄慘,渾身找不到一處完好,不過是哀鳴以作垂死掙紮而已。
這樣的猛烈的爆炸,如此慘烈的死傷,并沒有吓住後續的獸潮隊伍。
後繼者很快就踏着先行者的屍體再次經過了一千五百米到一千米這段距離,這一次,再沒有什麽粉塵爆炸可以利用了。
不過,當它們踏足千米範圍之後,同樣的粉塵煙霧再次被它們踐踏震蕩,彌漫在空氣中。
而被野性力量支配的獸類是不具備自我分析能力的。
于是,當它們将城牆前五百米到一千米這段區域再次變成被粉末籠罩的區域,又一道命令便已同步響起。
“陸防,第二段!”
數百上前的火焰弩箭如前次一般,瞬間将那片區域内的粉末點燃,慘劇又一次發生。
這兩次粉塵爆炸,直接将獸潮的烈度削弱了至少四成。
可後續的獸潮依然在堅定不移的向着人類城池沖鋒。
當後續獸潮再次漫掠過來,如此大規模粉塵爆炸這樣的事,已經不能再次使用。
于是,人類展開了更詳細、也更有層次的攻擊方式。
而姜不苦等人的任務則很簡單,在獸潮接近到八百米之後,開始用手投擲攻擊。
陸鳴還道:
“大家千萬不要急,控制好節奏,不要提前耗盡了體能,咱們要投擲的手擲彈數量實在太多,咱們需要更均勻的分配體能。”
姜不苦沒有吭聲,隻是埋頭投擲,就如陸鳴所說一樣,以最大的努力分配着自己的投擲節奏。
在這一過程中,天空的變化,其他區域的變化,他們都已經無暇去關注,他們眼中唯一的目标,就是前方,那不斷接近,又不斷被他們解決的獸潮中的“某一片浪花”。
至于手擲彈内部藏着的攻擊方式,那就五花八門,各顯神通了,隻要能夠對兇獸造成直接傷害的手段,統統都能見到。
不是人類不想将各類武器更加的規範化,實在是各種資源都已經被利用到了極緻,有得用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在獸潮進入距離城牆五百米以後,手擲彈更是成爲整個城牆段最多的防禦反擊的手段。
一枚枚手擲彈如同雨點般砸落。
而随着獸潮一點點逼近,姜不苦等人也真實的感受到了壓力在一點點逼近。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雖然宏觀看去,獸潮規模确實在逐漸變小,可是,具體到他們視線前方,卻好似永遠也殺不管,滅不完,滅掉一頭,還有兩頭,滅掉兩頭,還有四頭……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雖然理智都知道這必有結束的時候,可随着獸潮一點點真實逼近,他們這些直面獸潮沖擊的人,實在沒有信心在自己這裏就把這股浪潮阻擋。
最終,獸潮終究還是推進到了城牆之下,雖然爲此付出了慘烈到恐怖的死亡比例——對這些兇獸而言,沒有受傷一說,一旦受傷,稍微落伍整個浪潮,就會被這股浪潮無情的席卷吞噬。
而十幾米的高度,對它們來說,也并不是難以逾越的天塹。
唯一的好消息是,随着獸潮的不斷接近,原本因爲不知多少次的投擲,使得雙臂變得極度僵化疲倦的衆人終于可以比較輕松的居高臨下的解決戰鬥。
這種居高臨下的環境,他們雖然擁有絕對的優勢。
可獸潮最大的優勢就是數量多,而一旦數量達到一定規模,就總會有漏網之魚的意外發生。
第一隻猴型兇獸雙臂攀爬城牆攻了上來,雖然很輕易地就被衆人解決,但這卻似乎像是開了一道發令槍。
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兇獸開始沖上城牆,與姜不苦等人産生直接沖突。
從投擲開始,姜不苦就表現出了遠遠超出其他人的控制力和身體耐力,且恢複也是遠超普通人,他表現出了遠超其他同境界者的穩定性。
但他們作爲個體的力量等階,一旦與兇獸面對面的戰鬥,就已經處于了絕對弱勢的地位。
哪怕是聯手攻擊,将其中幾頭最有威脅的擊斃,又有了更多更強大、更有威脅的兇獸登上城牆。
最終,姜不苦等人還是被獸潮餘波吞噬了。
而在身亡的最後,他們看到,獸潮隻有非常零星的一點,周圍很多防段都已經進入到了優勢反擊的階段。
而唯有他們所在這段最爲倒黴,獸潮最後的猛烈反撲。
當身死之後,姜不苦正迅速的從這異日舊影的夢境中脫離,而在脫離的過程中,他也看到了他們所在這個防段的真實影像記錄。
這一場不知發生在何處何地的人類文明與野性力量的正面碰撞中,他們二十人入境的防段成爲了獸潮波次攻擊的焦點巅峰。
且因爲大家心态不穩,最初過于激動亢奮,投擲之時消耗了過多體能,最終成爲了很長一段城防的薄弱點,比姜不苦他們更早的被獸潮力量沖破,獸潮通過這個“孔隙”,不僅将戰果向周邊城防段擴散。
而且,還在向城池深處蔓延。
雖然這股獸潮力量最終也被撲滅了,但整個人類城池因此承受到的傷害,可以說非常慘烈。
如此對比,姜不苦他們雖然未能在一波波獸潮之下幸存下來,但卻徹底改變了這樣的慘劇發生。
在徹底入睡之前,姜不苦的心中萦繞着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竟有些分不清那個異日舊影的夢境世界,到底是虛幻還是真實。
……
翌日,摸底考試正式開始。
第一天是文科考試。
從上午八點持續到下午六點,需在考場枯坐整整十個小時。
考試内容橫跨十二門學科,共一千二百道題目。
對很多考生而言,這根本就是精神酷刑。
一旦開考,除了可以喝水上廁所,什麽都不能做。很多同學一過中午,就會頭暈眼花,既是餓的也是橫跨太多學科的題目做得多了心力憔悴,意識動搖,到了最後,連完成審題都變得艱難,更别說做對。
既考學識,也是對意志心性的考驗。
七号考場。
本來八點才正式開考,六點半過後就有學生入場,不過,人數并不多,隻有幾個。
因爲是全年級打亂編号,基本都不認識,也都很有默契的做自己的準備。在找到自己的考桌後,都悄咪咪搗鼓起來。
七點之後,來人陸續變多。很多手裏抱着一大摞書,似乎要趁這最後的一個小時将它們盡可能的多塞些進腦子裏。
又半個小時後,除了寥寥無幾還在堅持的,其他都将書籍往旁邊一扔,眼不見爲淨。
反倒和左鄰右舍拉起了家常。
其中也有幾個奇怪的,非常安靜,也不參與周圍的讨論互動,這必然都是一班的,大家低語交流時也都很有默契不去打擾他們。
“變态啊,這哪是考試,這分明是受刑,十個小時要做完一千二百道題,連午飯都不讓吃,不是人啊!”一個臉上長了許多痘的考生哀歎。
正說着,他突然扭頭一臉驚奇的看過去:“你沒吃早飯?”
他旁邊一人掏出個大餅啃,不時小口喝水,長相老成,二十不到的年紀有了三十多的長相。他被盯得有點發毛,解釋道:“當然吃了,隻是怕中午餓,趕在開考前再吃點。”
長痘考生一臉悔恨的拍掌道:“對呀,我怎麽沒想到!”
老成考生安慰道:“你也不要急,都是第一次,情況都不差多,也不獨你一人這樣。”
長痘考生憂慮道:“聽說這次要全年級重新排序分班,我看變動比期末考都要大。”
老成考生搖頭道:“你以爲所有人都姓姜?……咦,你這麽看着我幹嘛?”
長痘考生盯着他問:“都姓姜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老成考生疑惑。
長痘考生眼神緩緩柔和,擺手道:“沒事,我以前被一個姓姜的搞過,我原本在三班,被他擠去了四班。”
這下換那老成考生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了:“姜平?”
長痘考生聞言一愣,回道:“你幾班的?”
“二班。”
“哦,你也和他做過同學啊。聽說這屌人又跑去一班了。”長痘考生見怪不怪的道。實在是這屌人的同學太多了,不說别的,除了他自己,他原來的三班,現在的四班,全都是他同學。
“我七班的,這家夥在我們班也呆了一學期。”一個圓臉考生低聲參與。
因爲一個屌人做紐帶,陌生的氣氛突然有了些許潤滑。
正在聊得興起,老成下巴示意了下門口,幾人扭頭看去。
起點五十,姜不苦拿着筆和墨清清爽爽進了考室。
見很多人的目光看向他,大半都是熟面孔,别人進考場見周遭全是生面孔或許會感覺不适,他卻感覺像是回到了老家。
他向他們點頭招呼,都是同學,都爲他的成長提供過幫助,他的心中是充滿感謝的。
除了少數幾個輕輕回應,其他人都默默收回目光,在他們的角度,确實和姜不苦沒有一點交情。
他就是個匆匆過客,且因随時都沉迷于學習和修行之故,和同學們從無互動。
姜不苦坐在位置上,繼續背他的周天行脈歌訣。
很快,兩位監考老師進了考室,核實身份,監督大夥将各種書籍放到講台,重申考場守則,然後,一摞厚厚的試卷就下發到了每個人手中。
一摞試卷!
一千兩百道題足足用了八十張紙才裝下。
隻是看到這摞試卷,考生們就感覺到了深深惡意,一個個臉都綠了,都有點不忍心去碰。
監考室外,趙文俊正陪着校長張晟巡看考場,見到這些學生的神色變化,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是誰想出用這麽損的招來考驗後輩意志心性。”
張晟道:“我推測,主要還是爲了省錢。你想以前那些家族門派用的是什麽法子,最出名的要屬問心陣,效果倒是很好,可消耗的是靈石,還有用符箓或者特殊功法秘術的,限制都太大,放到現在都不合适。”
說到這裏,他突然目露贊許之色:“咦,這個看上去心性倒是不錯……這是一班的吧?”
趙文俊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位不像别的考生那般面露疑難之色,已經開始認真做題。
在看到這考生後,他的臉色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怎麽?”對氣機感應敏感的張晟好奇的看着他。
“他就是姜平。”趙文俊道。
“哦?就是他啊。”張晟當然知道這人,這次摸底考都可以說是因他而起。
兩人卻也沒有再聊有關他的事,隻是都不免多留了一份心。
繼續往下一間考場走去,張晟還低聲對趙文俊交代道:“經過溝通,上面已經同意,如果這次結果不錯,對大家的激勵效果明顯,那麽這種考試就會常規化,每月一次,對于進步明顯的學生,縣裏和學校都會給予實質性的獎勵以作激勵。另外,從下一屆開始,二年級升三年級的時候,計名規則全都以府試爲準。”
……
文科一直都是姜不苦的強項。
雖然他不聰明,但他足夠刻苦。
去搞創新智商上有硬傷,可考試做題不同,隻要死記硬背就會有回報。
能一路走到現在,優秀的文科成績功不可沒。
在題海裏泡到如今從未上岸的他看着那一道道題目,順眼得很。
這道題做過。
這道也做過。
這道還是。
又是……
這就是他的做題感受。
他的筆在一張張試卷上掠過,流暢寫意得很。
不知不覺間,試卷就已經做到了最後一張。
姜不苦終于遇到了阻礙。
都是原創題,至少他沒在浩瀚題海中見過一樣的,類似的有,不過,以他的經驗,出題人最喜歡的就是在這種地方挖坑。
“不過,至少解題思路是一緻的,實在不會就打擦邊球,多少也能撈點。”
“嗯,這道綜合了神話史、古曆史、黑暗史、修行史、社會人文史多門學科,需要綜合論述分析。”
涉及的科目太多,需要真正的智慧去剖析,透過表象看到問題本質。
姜不苦想了想,毫無頭緒。
他也不糾結死磕,直接動筆開始分析,将這題涉及到的幾個科目和淺層表象的東西規規整整的一二三四五羅列出來,不會的部分直接留白,最後以一段萬金油的套話首尾“這些黑暗愚昧的歲月,更讓我們反思,更需珍惜現今這來之不易的新時代。”
從頭到尾,他都沒明白出題者到底想要考自己什麽。
他直接看下一題。
“這道題綜合了古今地理,天文星象和算術,比第一道題還難,不會就是不會,想蒙都蒙不了……不過,這幾個公式是一定會涉及到的。”
姜不苦将幾個公式工整的寫在卷面上。
然後就繼續下一題。
“唔,這道又涉及到了五行八卦、器物精怪。”
最後,他将五行極其生克,八卦名稱寫在試卷上。
雖然這基本就是廢話,但萬一呢,萬一批卷老師給分了呢。
在考分上,姜不苦從來是毫厘必争。
鈴聲響起,本來還是半迷糊狀态的長痘考生瞬間清醒,看着試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他很絕望。
也不掙紮了,任由老師将試卷收走。癱靠在椅背上,問旁邊老成考生:“你說那屌人這次能考多少?”他下巴示意了下已走出考室的姜不苦。
老成考生道:“剛才我掃了眼,全做完了,而且非常工整,也不見他怎麽焦慮,差不了吧。”
長痘考生兩腿伸直道:“是啊,怎麽可能差。聽說這屌人文科一直都是全年級前十,武科并不咋地,能這麽屌大半還是靠文科在撐着,現在改了新規則,他怕是也不好受吧。”
“可能是吧。”老成考生随便應了一聲,收拾完東西便往外走。
身爲二班學生,雖然不如一班的優秀,但放眼全年級,也是極好的了,他覺得這家夥太消極,難怪是他被姜不苦從三班擠去四班,這不是沒道理,他已不準備繼續和他聊了。
出了考室,考生們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對答案,然後大呼小叫,七情上面,姜不苦從他們身旁安靜走過。
他已在爲明後天的武科考做準備,這是他的弱項,爲了不被踢出一班,他必須全力以赴。
次日清晨,早起的他第一次沒有修煉鐵砂掌,隻是緩緩做着熱身,他要以最巅峰的狀态應對今上午的綜合體測。
府試規則的武科考有兩大項,綜合體測和實戰檢測。
前者與縣試規則類似,隻是多了更多項目,而實戰檢測則完全是新增的。
這兩項考核都在一号訓練館進行。
一号訓練館一個主館、六個副館,場地足夠大,可同時進行多個體測項目。
姜不苦進館時,館中已有三四百考生在等候。大家依照班級聚成一個個圈子,場面嘈雜熱鬧。
隻是一天沒來,姜不苦就發現訓練館模樣大變。
多了很多器械,規劃出了很多區域,而考生們都在等待區候着。
八點一到,訓練館大門就緩緩合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