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異日舊影

第235章 異日舊影

食堂一角。

在姜不苦走後,那幾個學生繼續談話。

“那就是姜平?”一人問。

“沒錯了,就是他……诶,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家夥有點呆!”又一人道。

“咦,确實啊,我也覺得這人做事,一闆一眼的有點過頭,感覺呆呆愣愣,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其中一人感慨道。

“陸子,咋不高興了?”又一人忽然看向旁邊一位同伴。

“沒,就是感覺被現實打臉了。被這種貨色擠去二班,心裏堵得慌。

你們說,以前遇到這種人誰正眼瞧過?!”

“要真是一個天資出衆,與衆不同的,我也認了,輸了就是輸了,心服口服,可現在這樣……這是不是很諷刺?!”

說到這裏,這位被稱爲陸子的學生臉上閃過一絲自嘲,滿臉的頹喪之氣。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從來都是把那些更聰明,天資更好的人當成競争對手,卻沒想到,在這最後一學期,把他從一班踢走的家夥正是他們平日裏最看不上眼,甚至會有意無意暗中揶揄開涮的類型。

還是這種類型中的典型代表。

在年輕學子中,就是有這麽一種仿佛理所當然的理念,努力、奮鬥、堅持都不是什麽值得拿來顯擺的東西。

真正能在同齡人中顯擺的是智商、是那股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機靈勁兒,仿佛夜空裏那閃亮的螢火蟲,鮮明而出衆,要讓人一眼就能夠看出,我就是那個最聰明、最機靈、最靓最與衆不同的崽兒。

而對那些從言行舉止一眼就能夠看出“這家夥不是太聰明的樣子”,“這家夥能取得今日的成績,付出了遠超同齡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努力”。

對于這樣的同齡人,哪怕表面上和他們站在差不多的層次,即便表面上相處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但他們骨子裏從來沒有将這類人視爲同類。

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真實心态是,你的極限也就是現在這狀态,而這隻不過是随便發揮而已。

至于我的極限在哪裏?

當然是深不見底啦!因爲我的極限從來都沒到過。

這種隐藏的傲慢和俯視心态,結合實際發生的事情,讓他們這群年輕人,特别是當事人,有種被狠狠打臉的感覺。

所以,他這話一出,許多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卻也不是所有人都想透了這些,就有一個家夥有些拎不清的道:

“這家夥年級排名第五十五位呢,真說起來,咱幾個都是他的手下敗将,難兄難弟呢。

隻不過是運氣稍微比你好點,沒被擠出一班。”

他們口中的陸子,也就是倒黴被擠去二班的家夥,聽到這話沒有什麽激烈的表示,隻是臉上的頹喪之氣更深了而已。

反倒是另一人不滿瞪了這拎不清的家夥一眼,拍桌起身道:

“要我說,這就是學校計名規則有問題,把這姜平排我們前面,我不服!

咱們一起去找學校評理!”

“對,不合理,去評理!”其他幾人紛紛附和。

“嘿,别急别急,都坐下……告訴你們個好消息,學校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一個月後會以府試規則再考一次,到時見真章。

陸子,你也别喪了,你就安心在二班呆一個月吧。”一位消息靈通的家夥突然道。

又一人也适時提醒道:

“好了,散了吧,可别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咱們可不能把太多精力放在這事上。”

其他人聞言,全都精神一震,紛紛點頭認同,都覺得不應該在這事上投入過多精力。

很快,衆人便各自散去了。

……

姜不苦不知道,因他而起的波瀾正在蓬樂縣學的水面之下擴散開來。

不過,即便知道他也不會在意。

甚至,若有人對他評價“這家夥腦子不太聰明的樣子”,他絲毫不會覺得這是對他的侮辱,隻會覺得這是對他的褒獎,以“不太聰明的樣子”取得如此成績,不正說明了他的刻苦與用心嗎。

至于其他同齡人的心态,他也不是真的愚鈍到毫無所知,在前世,他本人就曾與這種心态做過長期的拉鋸鬥争,他覺得自己之所以能夠考入帝都大學,除了努力和堅持之外,這種心态上的轉變同樣是個極其重要的因素。

今世,因爲自己是個穿越重生者,這種曾一度被自己壓制戰勝的心态,幾乎有再一次占據自己身心的架勢。

好在他對自己的認知足夠清醒,那過于高遠的目标也讓他不得不踏實端正自己的内心。

而且,他還發現了一個有效的辦法,那就是行動,特别是持之以恒的行動,能夠潛移默化的影響内心。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真正大智若愚的人,因爲他缺乏最重要的一個因素,那就是“大智”。

所以,在一些日常的、甚至是練就成本能的習慣中,他先讓自己一點點“若愚”起來,一點點“驽鈍”起來,不要顯得那麽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機靈勁兒。

行動上,一闆一眼;

做事上,闆闆正正;

就連走路,上下樓梯,吃飯洗漱……

若有人長期觀察過他,無論人前人後,他的表現仿佛就是在說“我的腦子似乎有點貴恙”。

台階永遠是一梯一梯上下,并不會因爲急切而一步五六階,哪怕加速,也要一階一階走完。

吃飯永遠是一口一口,并不會因爲急切而囫囵一口吞。

就連走路轉角,直角路就要轉個直角,絕不會爲了圖方便而抄成弧線。

在這樣的長期堅持下,意識似乎終于受到了行動的反饋,真跟着一點點“若愚”起來。

回到宿舍,姜不苦按照既定作息,開始讀書,到點就繼續戳砂練功,給傷口彌補的雙手用藥,用藥的間隙,他也沒有把時間完全浪費,抓緊時間看書學習。

正如趙文俊所言,他的智商并不比縣學其他學生高,文科成績之所以如此突出,隻因爲他耗費在這上面的時間遠高于其他同學。

因爲他們知道,在統考時文科成績隻占總成績的兩成,而武科成績占了八成,時間與精力該如何分配,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做。

他選擇了一個“不聰明”的做法,這也是他能夠一路升班,每學期必跳的重要原因。

可即便如此,随着他不得不将更多精力用在修煉上,文科成績依然不可避免的下滑,100分到97分的差距,看似隻有三分,可内裏的含義,懂得都懂。

恰是如此,每在修煉的間隙,他都會将看書學習的時間壓榨到極緻。

當藥效徹底在雙掌中滲透,姜不苦扭頭看了一下時間。

深夜,十一點五十五。

他決定上床睡覺,比他日常的計劃提前了五分鍾。

畢竟今天是二月初一,每月的第一天,情況不同。

當他躺在床上,五分鍾時間,足夠他進入最深層次的酣睡狀态。

當時間走完十一點五十九,來到十二點的刹那。

熟睡中的他忽然被一陣強烈的危機感沖擊着,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床榻之上。

他站在一個十字街道的正中間。

是那種左右雙向分别六七個車道,加上兩側非機動車道,隔離帶,人行道,寬度可達數百米的巨大十字路口。

這種十字路口存在本身,就說明了其所在城市是多麽的繁華,人流、車流是何等的壯觀。

而在這十字路口周圍,還能見到一些極具标志性、全國知名的地标性建築。

姜不苦看着這一切,愕然震驚。

他知道,自己會被“異日舊影”拖入特殊的場景之中,不僅是他知道,當今炎夏幾乎所有修行人都知道。

他也已經曆了二十幾場特殊場景,但卻沒有一次場景讓他如此刻這般震撼。

實在是那種強烈的既視感讓他想要不與前世聯系在一起都非常困難。

那些地标性建築,他雖不能完全說出來,可若直接出現在眼前,他還是能夠一眼辨認出來的。

這都是前世、也就是當今炎夏所謂天變前時代耳熟能詳的地标建築。

眼前所見的一切,除了喚醒他對地标性建築的聯想外,他并不能從中真的找到記憶中那些建築的痕迹。

一點都稱不上巍峨大氣,和記憶中那些富麗堂皇的景象更是絲毫不沾邊。

混凝土表面斑駁脫落,鋼鐵材料鏽蝕不堪,如同已經曆了數百年的風雨侵蝕。

隻有那些“極幸運的”,才能以這種面貌還能保持一個相對完整的外觀,讓他能夠與記憶中的畫面聯系起來。

而更多的,特别是那幾棟最具标志性的高樓大廈,更是直接傾塌,能留下一小節斷茬的已經非常幸運,更多的,直接被傾塌物本身覆蓋、淹沒、摧毀。

而在他所在街道本身,寬闊的道路野草雜樹叢生。

不時可見一些野物在其中生息活動的身影。

一輛輛勉強還能看出車輛輪廓的鏽蝕“輪廓”橫七豎八的遍布十字街道的各處。

這幾乎能夠讓人清晰的推測出這樣一種情景,一股忽然而至的,莫名的力量來襲,讓一個曾經繁盛無比的城市,瞬間陷入停滞,然後迅速走向“死亡”。

文明與野性,曾經的繁榮與眼下的衰敗,這一幕幕景象猛烈的沖擊着他的目光。

這種印象讓他和在今世炎夏的基礎教育中所提及的那段曆史聯系了起來,雖然表現形式不同,但内裏的變化軌迹卻似乎有着高度的神似性。

他不知道這一切到底蘊含着什麽深意,他現在也已經沒有心力去關注這些。

因爲他現在所處的境遇正非常糟糕。

十字路口将眼前世界分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詭異之地。

在他的後方左側區域,盡被一片黑暗籠罩,純粹的黑暗,沒有一點星月的光輝,外界的光亮也無法将這片區域照亮,仿佛正有一種力量從規則層面對這裏做了定義,那片區域現在就該是“黑暗”,不會因爲任何外界的光明影響這種規則。

而在那黑暗之中,不是靜谧死寂,而是隐含着無數詭異難測的兇險,種種捕食與被捕食的聲音正在填充着這片黑暗區域的每一個角落。

而在他後方右側區域,則是一片被冰雪覆蓋的世界,鵝毛大雪夾雜着呼嘯的狂風。

區域内的一切,盡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淹沒。

溫度降到了恐怖的低點。

而就在“他”手上,提着一整袋沉甸甸的積雪。

另一隻手中,握着一根削尖的長木矛,在長矛的尖端,可以看見暗紅的色澤,那是血液的顔色。

它似乎在說明,我并不是一根繡花枕頭,我若爆發起來,真的能夠要命!

此刻的他,既不是他記憶中姜不苦的模樣,也不是姜平的模樣,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人。

他一手提積雪,一手握木矛,木矛随着雙目的遊移而四處巡視,一邊快速穿過這個十字路口。如同機警至極的野貓,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好惹的氣息。

而在“他”身側後方,緊跟着一個纖弱至極、隻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衫一角,緊緊抿着嘴唇,一聲不吭,小步快跑,跟着少年人的步伐前進。

沒有任何語言的交流,隻是行動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他們此刻的情緒。

緊張,忐忑,防備着随時可能出現的緻命危機。

他們采集了冰寒區域的積雪,但又被寒氣驅趕,正在逃向其他區域,而旁邊的黑暗區域比冰雪區域更加危險,那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們的選擇。

在他們的前方,左側,是一片草木繁茂、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區域。

綠植豐茂而蔥茏,翠綠色、深綠色、淺綠色……視野中,仿佛将春天與夏天的生機全部都集中在了一起。

天空中飄蕩着濛濛細雨,更似爲這層仿佛油料彙聚的生機添上了一點火星。

隻見在綠葉隐約掩映之下,有着各種生物移動而留下的葉浪軌迹,還有各種非常巨大的蚊蠅昆蟲正在進行着無休止的族群戰争,互相吞食對方的血肉殘軀以獲得進化的能量。

所以,這片區域看起來可愛喜人,但危險程度卻絲毫不遜色于黑暗區域。

而在他們前方右側,則有一輪非常巨大、但輪廓卻很不清晰的太陽懸在高空。

整片區域被一片炙熱焦灼的空氣籠罩,不僅生機綠色稀少,即便有,也都蔫答答的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模樣,好像已經被這高溫折騰得沒有半點脾氣。

其他動物,無論是草食性的還是肉食性的,或者是那些兇殘成型的昆蟲,也都不見蹤影,不知是逃離了這片區域還是去其他地方躲避高溫。

觀兄妹二人的行動軌迹,這片高溫區域顯然正是他們想要逃往的目标。

不僅是他們倆,偶爾還能見到其他人影忽然從其他幾個區域竄出,以最快的速度跑進高溫區域之内。

兄妹二人疾步快走,十字街道很快已經有一半被甩在了身後。

恰在這時,姜不苦成爲了這具身體的真正操縱者,就如同再次穿越重生了一樣。

而根據以往的經驗,姜不苦知道,當他在這異日舊影中“降生”那一刻開始,就說明危險就已經潛伏在身邊了。

所以,他沒有再前進,反而忽然止住了腳步,眼神在四處遊移逡巡,長矛随着他目光的移動而跟着移動。

與此同時,他還在趁機感應着這具身體的狀态,内裏湧動的力量感,和他相差無幾。

看他手執長矛的架勢,便可以知道,這少年在冷兵器的運用,特别是長矛的運用上必然有獨到之處,但這一切,他并沒有繼承下來。

除了擁有與少年人相當的實力之外,他依然隻會鐵砂掌這一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功法,并沒有因爲變成了少年人,而掌握他所具備的功法技能。

而看到這一幕的小女孩渾身一抖,本能的打了一個機靈。

但她卻沒有發出驚慌的尖叫,而是迅速松開了抓住少年衣角的手,順勢接過少年手中積雪袋,雙手捧着沉重的積雪袋,小步後退了幾步,便有些瑟瑟發抖的看着這一切。

姜不苦的目光很快鎖定在了幾輛撞在一起的轎車殘骸之中,那裏已經荒草重生,但轎車殘骸在那裏拼出了一些複雜的内部空間。

當他的目光凝聚向彼處時,那裏,長草晃動間,一頭餓得隻剩皮包骨、雙瞳散發着幽幽藍光的餓狼慢悠悠的走了出來,肚子裏發出咕噜噜的輕鳴。

它幽幽的目光落在少年姜不苦身上,仿佛鋒利的尖刀般抵在少年脖頸,姜不苦忽然有種血液被凍僵的錯覺,這是源自于食物鏈的天然壓制,是從血脈基因裏傳承了數千萬年,乃至上億年的烙印。

而後,餓狼撲了上來。

可就在它眼中閃過計謀得逞的機詐神色之時,少年猛地将手中那根最讓它忌憚的長矛擲了過來,它機敏的在空中扭動了一下腰肢,讓木矛隻是擦着肚腹過去,帶起一抹血痕,沒有帶來更多的傷害。

這點傷勢沒有削弱它的戰鬥力,反而使它狂性更盛,眼中閃過殘忍而興奮的光澤,向着少年人撲去。

可少年人的選擇也完全超出了它的預料之外。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做任何格鬥防禦,反而張開雙臂,和它一樣,合身撲了上來。

兩個互相迎向彼此的身影,毫無疑問接觸到了一起,還是非常緊密貼切的那種。

而且,面對它大張着的獠牙巨口,少年人依然沒有躲閃,而是主動送上了自己的右臂,幾乎是主動奉送一般塞進了它的口中。

它本能的合嘴咬去,上下獠牙如同鍘刀一般,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可在它千錘百煉之下已經形成本能的撕咬技能發動之時,它脆弱的腰腹部位也暴露在了少年人面前。

少年姜不苦悄悄伸出了他的手掌,如同斧斫刀削一般,狠狠向着餓狼腰腹部位猛紮而去。

很快,掌刀便遇到餓狼柔軟的腹部,稍微遇到一些阻礙,但在他堅決輸出推進之下,并沒有真正耽誤什麽功夫,就貫穿了外層皮膜,掌刀真正深入到餓狼肚腹之内。

劇烈的疼痛也讓正猛烈撕咬着斷臂的它本能清醒過來,同樣是出于本能,這樣緻命的疼痛和傷勢讓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遠遠退避。

結果,當它以電光火石般、根本沒有經過大腦就做出了行動後,它迅速與斷臂少年拉開了數米距離。

然後,它傻眼了,它看到在那斷臂少年人與它之間四五米的虛空中,連接着一根熱乎乎、血淋淋的物什。

一端緊緊握在少年姜不苦的手中,隻見他斷臂出血流如注,濃烈的血腥氣從那裏散發,時間一旦耽擱下去,遠處必然有越來越多的危險受到它的吸引聚集而來。

而另一端,則連在餓狼肚子裏。

毫無疑問,這就是來自于它。

在少年姜不苦以掌做刀掏入餓狼肚子裏的時候,在餓狼受本能驅使做出應對之前,他先一步緊緊握住了它的一根熱腸——熱騰騰、鮮活得很的腸子,而餓狼本能般做出的選擇,反倒是更進一步加重了其傷勢。

現在,其體内幾乎所有腸子都已經暴露在空氣之中。

它的生命,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之下,迅速進入了倒計時狀态。

這樣的變故顯然極大地超出了它的預料之外,哀嚎悲鳴一聲,不願意接受如此殘酷現實的它将所有的仇恨和怒火全部傾瀉在了面前這個少年人類身上。

它嗚咽一聲,猛地縱力撲出。

少年姜不苦拖着失血過甚,狀态正在迅速下跌的身體,向旁邊猛撲而去,同時,還将手裏我這的血熱之腸如同甩繩一般甩蕩了起來。

餓狼撲食。

不僅沒有撲中獵物,還被自己的腸子絆住了兩隻前腿。

因爲它最後的行動充滿了暴戾決絕,兩腿被絆的它同樣第一時間做出了掙紮撕咬舉動。

然後,它成功把自己的血熱之腸撕咬成了碎段。

最後,它挂了。

走得一點都不安詳。

發出了一聲凄厲的長鳴,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表達它的痛苦與不甘。

本來就是老邁孱弱的身軀怎們還經得住這樣的折騰?

姜不苦以巨大的損傷,以出乎豫料的舉動,換來了迅速的勝利。

但他卻沒有心思回味這難得的勝利,因爲,他已經聽到,就在身後的黑暗區域中,有一群餓狼的同類的正在迅速接近。

它們更加年輕,更加健康,更加有力。

它們是受到餓狼最後死亡時發出的長鳴提醒聚過來的,如少年姜不苦這種危險存在,還是早死早好。

所以,它們正在迅速的向他接近而言,聲音已經越來越清晰可聞。

所以,取得戰鬥勝利後的他并沒有回味什麽,而是用完好的左臂夾住小女孩便向前狂奔。

斷臂出的血液從最開始如同流泉噴湧,到現在油盡燈枯後連點新鮮血液都難提供,隻有夾雜着泡沫的血液。

身體到了這個程度,同樣也達到了極限。

十幾隻巨狼已經黑暗區域竄射而出,它們正在迅速想着少年姜不苦接近,其速度遠比姜不苦兩人來得快。

可是,就在它們距離姜不苦還有二三十米的位置,它們忽然齊刷刷停住了。

最後,在頭狼不甘心的号令之下,其他巨狼也發出不甘抗議的情緒,最後,不得不一點點後退離開。

也就在它們離開的刹那,就在酷熱區域與十字街道交界的綠植地帶中,緩緩站起十幾個男女老少皆有的身影。

他們的目光全都帶着森然殺氣,注視着那十幾隻接近的狼群。

結果就是,他們沒有采取任何實際行動,隻是以自身的存在本身,便震懾住了群狼,并讓他們做出了“明智”的舉動。

直到狼群撤離,衆人的目光這才聚焦在少年和女孩身上。

少年姜不苦将手臂中保護起來的小女孩放下,對中間那位明顯是此行頭領的人物露出求懇的表情,眼神隐隐發生了一番交流,最後,對方面對姜不苦的殷切囑托而選擇點頭同意。

最終,姜不苦停留在這個特殊場景中的最後畫面,看到的是小女孩被頭領壯漢牽住了手臂,少年姜不苦則已經嘴角含着微笑,表情徹底頂格在了這一刻。

終究,哪怕拼盡了一切力量,他依然沒有走出這個十字街道,在這十字街道的邊緣,他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當其閉上雙眼的時候,夢中場景迅速消失。

同時,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意識從中抽離的全過程。

與此同時,一段熟悉而陌生的影像自然彙入他的腦海中。

熟悉是因爲影像中的主角就是他夢中二人,少年與女孩。

陌生是因爲他們的遭遇和做出的選擇,與有他參與的這次完全不同。

少年發現餓狼的時間更晚一些。

其次,他雖有幾招非常不錯,帶有強烈殺伐之氣的矛技,但總體而言,并無什麽體系,他也不是天資聰穎的絕世資質。

面對餓狼的撲擊,他翻來覆去用那幾式應對。

也扛住了餓狼的幾次攻擊,有來有往。

隻是,每一次“來”,他身上都會重重挂彩,而給出去的,則少之又少,實在是餓狼雖然看着孱弱,可無論是其背部還是身軀兩側,抑或頭顱部位,都非常堅硬,哪怕木矛使出了權利,依然很難給其造成實質性的損傷。

所以,這個少年看上去應對得比姜不苦更好,可結果是,他根本沒有堅持到十招,就終于被餓狼找到了訣竅和破綻,一擊緻命。

不僅是少年的生命,還有與他同行的少女的生命!

始終保持着一種倔強的堅強,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也緊咬牙關不松口的少女,仿佛因爲恪守某種承諾,某個誓言,如此辛苦的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控制着自己的行爲,可最終,她依然沒逃掉被餓狼一口咬斷脖子的悲慘命運。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曆史展開。”姜不苦心中想着,而當他意識到這點,心中那本來就不多的得意情緒瞬間消散一空。

他既爲那對少年少女的真實遭遇而感覺有些情緒低落,同樣也意識到,自己雖然比少年做得更好,可那種以命換命的打法,并沒能真正的改變什麽。

同時,這一晚的“異日舊影”的經曆,讓他對這奇詭現象有了更多猜測。

他對自己現在所處世界,與異日舊影中所展示的另一個世界的展開,還有天變之前的各種情況,都有了更多的猜測與求知欲。

不過,這一切随着他的心神再次回歸身體而暫時告一段落,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安穩踏實的睡上一覺。

……

翌日,淩晨四點。

“努——力!奮——鬥!”

姜不苦醒來,陌生的環境讓他發了會兒呆,這才開始每日的修煉日常。

等一切全都收拾妥當,他這才拿着幾份資料直接去了教師樓,找到班主任陳睿的辦公室。

“砰砰砰”

“請進。”

一道清脆的女聲從辦公室傳出。

姜不苦雖然心中有些疑惑,還是推門進去。

一個面容清雅秀麗的年輕女子坐在待客長椅上,穿着身學校武科老師統一的制式服,顯得有些寬松,辦公室此時就她一人,她扭頭看過來,面露問詢之色。

以姜不苦的不動石心,依然感覺被刺了一下,兩秒後,他問:“這是陳睿老師辦公室嗎?”

“他剛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女子道,聲音如珠落玉盤,悅耳清脆。

姜不苦點了點頭,便站在門口等了起來。

“你坐啊。”女子見他如此,又說了一句。

“嗯,好。”姜不苦應了一聲,微微挪了下身,便坐在了門口一張布滿灰塵的矮腳獨凳上,端正又規矩。

他雙目低垂,嘴巴無聲開合,默誦經脈穴位歌訣,若非考慮到環境不合适,還會不時掏出小抄本印證。

顯然,這樣的環境并沒有影響他既定的任務安排,更不會将時間白白耗費在無謂的等待上。

而見着他這表現,女子眼睛驚奇的瞪大了許多,裏面有着詫異,不解,新奇。

她嘴巴張合了幾次,似乎想要說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

辦公室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中年男子走進辦公室,感覺有些無所适從的女子仿佛見了救星,立刻站起道:“陳老師。”

當她起身,哪怕是寬松的修行制式服,也難掩其高挑曼妙的身姿,穿着平底鞋的她比姜不苦還高出半個頭。

姜不苦也順勢起身問候:“陳老師。”

“久等了,久等了。”陳睿對女子歉意道。

而後看向姜不苦,先有些疑惑,而後恍然:“姜平?”

“這是薛老師讓我交給您的幾份資料。”姜不苦将手中幾份資料遞了過去。

陳睿接過掃了幾眼,便拿筆刷刷簽了幾個字,放在抽屜裏,道: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咱們現在一起去一班吧。

這是姜葳蕤姜老師,嗯,你們都姓姜,這也是種緣分。她是你們這學期武科修行的指導老師。”

姜不苦恭敬的問候:“姜老師好。”

姜葳蕤點頭回應:“姜同學好。”

“走吧,咱們去班裏。”

陳睿頭前帶路,姜葳蕤跟随,姜不苦落後她一個身位跟着。

原本還喧鬧聲傳出好遠的教室,在陳睿做出推門動作前突然變得安靜。

推開門,整教室的學生都坐得端端正正,有些正看着書,一副正沉迷進食的模樣。

陳睿似無所覺,走上講台,道:“今天開學第一天,很多同學的心思還沒收回來,大家都及時做好調整,你們這學期的任務很艱巨……我說幾件事。”

說着他把姜葳蕤引薦給大家,其實,早在他們進來後,她就像是一塊磁石般,将全班所有的目光全部吸引。

“這是姜葳蕤老師,你們這學期武科修行的指導老師,她比你們大不了多少,卻已是紫府境巅峰的大修士,她能成爲你們的指導老師,真的是你們的幸運,希望你們好好珍惜!”

聽到他的介紹,名叫姜葳蕤的女子趕緊擺手道:

“我這點修爲,可不敢稱大修士,你們以後可千萬别這樣叫我,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但是,可千萬别叫我大修士。”

現在,連元嬰境和一般的元神境都沒有資格稱爲大修士,雖然可以強自附會其他解釋,但她卻不想蹭這樣的擦邊球。

第一排正中間,全校公認的智慧天賦、氣質形象皆爲第一的卓不凡突然出聲道:

“姜老師,以您的年紀能夠便能夠稱爲紫府境巅峰,無論是天賦還是出身都必然不凡,你怎麽會來給我們當指導老師呢?”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始終緊盯着姜葳蕤。

姜葳蕤皺了皺眉,便平靜道:

“我修爲到了紫府境巅峰,欲要一鼓作氣成就金丹,卻不曾先到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瓶頸。

我老師說我心性不夠,曆練不足。建議我暫時放下修行出來曆練一番,我一直都想體會一下當老師的感覺,現在正好有這機會就來實際體驗一下。”

她若無其事的看了他一眼,卓不凡感覺精神被狠狠重擊了一錘,他雖自命不凡,可要達到她現在的水平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對修行者來說,面對修爲更高的前輩,謙卑的仰望是他們唯一能做的,其他的妄念都是取禍之道。

簡單介紹完姜葳蕤,陳睿又指了指姜不苦,道:“他是你們的新同學……你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

最後這話,他是對姜不苦說的。

自從進入縣學之後,姜不苦達成了一個其他人從未達成的成就——每學期必會調班升階。

所以,對着滿教室的新同學介紹自己,姜不苦對這套流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也領會到在這樣的自我介紹中最合适的方法是什麽,長篇大論不是太合适。

“大家好,我叫姜平,平平安安的平,同樣也平平無奇的平。希望我們一起努力進步,謝謝。”

他平靜的說着,五十九個同學平靜的聽着。

陳睿等了等,見姜不苦不再說話,就指了指靠窗的一個空位道:“你去那裏坐。”

走向那空位,姜不苦忍不住想,它的原主現在應該也在二班做自我介紹吧?

随着姜不苦一步步走過去,最終坐在那位置上,一雙雙平靜無波的眼神終于有了變化。

審視,不滿,排斥,或者更漠然了……

看着這一切,陳睿也沒說什麽,一個是從縣學一年級帶到現在朝夕相處三年的學生,一個是突然闖入的陌生學生。所以,這些學生的心态他能理解。

姜不苦若靠真本事上位也就罷了,或許還有人爲他喝彩。

可有關他的事迹,包括教學組私下的分析都已經傳遍全班,在大家眼中,這就是個利用了學校考試漏洞的幸進者,一個水貨,誰會真心認同他?

好在,一個月後漏洞就要被彌補。

陳睿收斂心緒,繼續道:

“這學期沒有新東西教給你們,你們要做的就是反複打磨,精進自身,爲六月底的統考全力以赴。爲了讓大家提前适應,一個月後學校就會安排一次考試,以統考規則重新計名。

在這方面,咱們班是有優勢的,因爲你們從上學期開始就已進入這種狀态。在文武兩科的時間分配上,你們自己把握,我相信以你們的智慧,應該知道如何安排。

我要強調的是,新規則不隻是計名權重的變化,武考内容也不同,縣試規則側重于你們身體素質的基礎性和全面性,綜合考察力量、速度、耐力、抗打擊力等,而府試統考規則更看重你們的實戰能力和修行天賦,這點你們尤其要注意。”

說到這裏,他看了姜不苦一眼,這些基本都是對他說的,因爲其他人早就知道這些不同。

姜葳蕤站在教室一角,雙手抄在懷裏,默默的看着。

一會看陳睿,一會兒看全班同學的眼神變化,更多時候卻在看姜不苦。

看他安靜的穿過教室,安靜的入座,端正坐好,認真聽講。

她莫名覺得,這次紅塵曆練選對地方了。

要了老命了,終于把昨天的補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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