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元神境邊吃邊聊,話題很快就超出了張凡引出的話題範圍,他們卻沒有把這話題糾轉回來的意思,而是帶動着數百萬元嬰境的思維跟着一起轉動。
一位和陳中夏等人同期的元神境道:
“其實,這種思路在中夏、未晞他們剛開出這條道路的時候還是蠻多的。”
“不僅是三魂七魄這個問題,我記得當時還讨論過人身五行的問題,當時我就參加過一個讨論,說我們在鑒别修行資質的時候是否需要引入五行靈根之類的概念,這樣能夠更好地因材施教,讓所有人從修行第一天開始,就能得到最恰到好處的培養。”
“但這個讨論最後卻被我們主動放棄了,爲什麽呢?
其實就是考慮到了意念人心對現實的幹涉,若是我們确定了下了這個方式,那麽,炎夏的新生兒很可能就會越來越有五行上的偏向和區分,這将迫使我們不得不對五行各支的道路進行深入挖掘。
甚至,五行靈根概念一旦深入人心,那麽,雷靈根,冰靈根,毒靈根之類亂七八糟的靈根很可能也會出現,而單靈根有了,多靈根怕是也要跟着跳出來,那排列組合就更多了。
要想爲每一種組合匹配出最合适的修行體系,何其難也?!
這樣一來,我們的道路體系反倒被這些無窮盡的靈根變化給綁架了。
以我們當時的狀況,怎麽可能有那個精力爲每一種變化尋到一條合适的成長道路?
如此一來,反倒會把許多修行苗子給耽誤掉。
而這種觀念一旦在修行界,在整個炎夏文明圈形成一種共識,那麽,就連我們這些提出者,也是沒有能力将之抹除的。
那就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當時也有讨論以陰陽四象八卦之類爲基作爲體系基礎的,也是因爲同樣的道理,我們主動封鎖了有關這方面的讨論。
定下的基本原則是,不要做過于精細化的設計,那樣是自己給自己套籠頭,能簡就簡,能略就略,情願留出大片空白,也不在上面過分着色;
比如,我們至今都沒有再鑒别人體屬性上下功夫,功法雖然也有水火寒熱之分,但如何選擇更多是依循個人性格,即便個人對某些領域極爲擅長,而在某些方面比較短闆,我們也沒有過分深究,就是刻意的要維持住這種‘混沌體質’。
再一個,當時本就體系初生,一切都是未知,能走向何處,遇到什麽樣的風景,心中都是沒底的。
可正因爲如此,咱們這些開道者就更要戰戰兢兢,大家不能各自亂跑,各走一方,必須将道路約定在一個确切的、統一的方向上。
因爲那時候真的是連一條路都沒有,一旦大家彼此分開,那真就說走散就走散,再也不可能捏合在一起。”
說到這裏,他看向笑而不語的陳中夏,道:“當時爲了确保此點,咱們紫府到金丹這一步可是生生卡了十幾年,在當時也不是沒人抱怨中夏是否過于執着,可隔了一百多年再去看當日的種種,真的要慶幸他當時的堅持,不然,若是在紫府金丹那個階段大家就彼此分道揚镳,炎夏修行界絕對不可能有今日的成果。”
他這一席話,說得在場所有人,特别是那四百多萬元嬰境修士,全部都心生肅然之色。
作爲這成果的一部分,他們的感觸也是極深的,他們都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種能夠開辟一條道路并貫徹走下去的奇才,隻能在别人制定的框架上亦步亦趨,要是當日修行體系在紫府金丹境時就分道揚镳,各走各路,那麽,他們中絕大部分不可能達到如今成就。
也隻有那些元神境的家夥,有底氣說“不走這條路,我一樣能走到今天”。
不過,也不可能全部都走到今天,即便再聰明再天資絕頂,一個人或者幾個人、一群人開辟的道路,哪裏敵得過無數人一起蹚出來的大道——這麽多人走過,即便是有大山阻道,一人一腳也能把它給踩成平地。
聽到這話,就連張凡都心中默然。
其實就他本心來說,他是更欣賞這種各走各路的方法的,這也是仙古世界的修行特征,且不說仙修和魔修、妖修有着本質不同,即便是同爲仙修,每一個至強者,就代表一個獨一無二的至強傳承。
還有更多的道路,因爲沒有至強者撐腰,但卻都有着獨一無二的特質與修行标準,被稱爲“旁門左道”,若把這些道路統統算上,仙古世界到底有多少條路,沒有人說得清。
所有心懷大志的修行者,都以獨創一條自己的道路爲最高榮耀,至高追求,比如他,就是個中典型代表。
明明有那個才華,卻偏偏甘願歸附于某條道路之下,那反倒是沒有志氣的表現。
可因此帶來的後果就是,得材率遠沒有炎夏這麽高。
感覺金丹境、元嬰境的修行者就像是生産線的産品一樣,他們的誕生數量都可以用數字精确估測出來。
這才僅兩百多年而已,若是隻從靈氣誕生開始算起,更是一百五十年都不到。
他心中不由冒出一個念頭,要是藍星世界的修行史有仙古世界那麽古老,那麽,說不定憑炎夏一家之力,就能把仙古世界平推了。
這個念頭讓他很是震動了一下,不過,也僅止于此了,假設隻是假設,事實是,藍星的修行史太短暫,隻此一點,就足以緻命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那位發言的元神境這才再次開口道:
“這個道理同樣适用于三魂七魄,還有其他各種有異于咱們體系的道路之上。
咱們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覺得自己所走的路普通平常至極,而其他道路如何神妙精彩。
我們就不能走出一條更神妙的路嗎?當然不是!
我們是主動關閉了其他可能性,隻給自己留了一個選擇。
當這種選擇确定下來,推廣普及,百五十年來,與之相關的理念成爲了公認的标準。
不僅修行界奉爲圭臬,以百兆計的普通人也将之視若理所應當,就連其他陣營也要比着咱們的标準制定規範,整合力量體系,這樣的成就還不值得咱們驕傲嗎?
有什麽可妄自菲薄的呢?”
“咱們現在勉強正式踏入了大道的門檻,有了各自的鑒别和判斷能力,也不擔心大家再亂跑失散,各有發揮反而變成了一件好事。
所以,咱們适時的調整了方法,盡可能的博采衆長,讓元嬰境之後的道路變得更精彩。
這也正是咱們這次論道大會的目的所在。”
聽了他這一席話,所有人的心緒都莫名振奮起來。
開始更加積極的投入其中。
……
見大夥都熱烈的讨論上了,陳中夏反而沒有參與其中,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張凡,低聲問:“張道友,我們剛才的提議,你考慮得如何了?”
張凡扭頭看向陳中夏,沉默數息,忽然問道:“陳道友,對于藍星世界未來的情勢,你們這些高層有過預測嗎?”
陳中夏聞言,既沒色變,也沒沉默,反而笑道:“這不是明擺着的嗎,世界大戰啊!”
張凡秒懂,确實是世界大戰啊。
而且,與他在炎夏上學期間學過那同樣的名詞對照一下,有種莫名的喜感。
但在張凡看來,這不是一件充滿喜感的事,對于藍星世界更是如此。
張凡又問:“那你預想過藍星世界的結局嗎?……可能性最大的那種!”
陳中夏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從二百二十六年前,天變開始那一刻,我們就做好了應對一切變局的準備!”
仿佛已經回答了,又仿佛什麽都沒回答。
張凡卻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隻是一個求道者,我來此界,沒有其他目的,也沒有更多想法。”
意思是,不要心存妄想,我是不可能投靠你們陣營的,我隻想安安心心求我的道,更别說,你們這眼看着就是一條要沉的船,别想拉我下水!
陳中夏也輕聲道:
“我們也沒有别的意思,也不會有額外的要求,你想開劍道,我們助你開劍道,就這麽簡單。
你求你的道,其他事,皆與你無關!”
聽到這話,張凡怦然心動。
不過,就這麽答應是不可能就這麽答應的!
他語氣中開始帶着不滿,道:“我一路穿越半個星球,帶着求賢問道的仰慕,你們卻用這種手段把我心中繼續了二三十年的劍意消磨幹淨……你們這種手段,有失光明磊落!”
陳中夏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好奇道:“劍意這麽容易被消磨嗎?而且,我怎麽感覺虛實轉換、精神物質彼此映照,這才是你的大道根基?”
張凡眼神一翻,道:“一爲根,一爲骨,是誰告訴你劍道就隻能是劍道了?
仙古世界能有血劍道、戰劍道、身劍道、意劍道、元劍道,誰就規定不能有我靈犀劍道!”
不知道爲什麽,隻是聽他簡略的介紹了一下名字,陳中夏就仿佛看到一個不知道啥狀況的青年要擠到一群殺氣騰騰的彪形大漢中間與之爲伍。
總覺得風格不對。
他便好奇的問:“血劍道、戰劍道、身劍道、意劍道、元劍道,這都是仙古世界的出名劍道嗎?”
張凡點頭道:“是啊,劍修在仙古世界是個籠統的稱謂,裏面的門道其實非常多,這幾門隻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且都有至強者坐鎮,另外還有一些劍道,要麽路子走得太偏,要麽過于倚重外物,所以,我沒細說。”
陳中夏又道:“我看你似乎對這些劍道都頗爲了解?”
說到劍道,張凡的興緻莫名高昂,腦袋忍不住昂了昂,道:
“何止是頗爲了解,我是非常了解!”
說着,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對着陳中夏道:“這麽說吧,隻要是我看得上眼的劍道,我都進去親自摸底過。”
“親自摸底?怎麽摸底?”陳中夏好奇。
“進入對方山門學藝啊。”
陳中夏摩挲着下巴道:“這麽容易的嗎?此前我們雖然沒有對仙古世界做系統的了解,可據我所知,仙古世界的宗門法度似乎比我們這裏的宗門嚴謹很多,大道功法更是不可能輕傳!”
張凡腦袋有昂了昂道:“因爲我天資不凡啊,自小就對劍有特别的感覺。”
說到這裏,他撇了撇嘴,道:“不過,這些山門我都沒待太久。”
“爲什麽?”陳中夏問。
“因爲我劍道天賦敏銳,經常觸類旁通,能對一些基礎劍式或者基礎理念進行優化改良,效果都非常好。凡是學習了我方法的同門,各方面的素質都更好。
那些長老覺得這樣的本事應該屬于整個仙古劍道,繼續留我在宗門反會浪費我的潛質,便介紹我去别家修行。”
聽到這裏,陳中夏心中“咯噔”一聲脆響,感覺像是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張凡繼續道:“最後兜兜轉轉一大圈,該見識的都見識了,才發現也都不過如此,雖然這些劍道名字不同,但本質上卻太過千篇一律。”
說到這裏,他撇了撇嘴,道:
“劍道就該殺人嗎?劍修就必須見血嗎?什麽邏輯!
需要用這種方法證明自己的劍修才是好劍修?”
說到這裏,他那不屑一顧的神情已經溢于言表。
“劍,不僅是殺人之器,更是兵中聖品,至尊至貴。”
說到這裏,他看向陳中夏,眼神中帶着贊歎之意道:“知道我最喜歡你們這邊哪一段話嗎?”
陳中夏問:“什麽話?”
張凡嘴裏輕吟道:“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
一邊說着,他眼中露出悠然神往之色,慨歎道:
“所以說,劍早已脫離了殺伐之器的範疇,更是一種心胸氣魄,所以,我立志要創造一門全新的劍道,我将之命名爲靈犀劍道。
我希望這能爲已經死闆僵化的劍修群體帶來一種新的風氣,劍修将不再是一群殺氣騰騰除了戰鬥腦子裏沒有其他的愣貨!”
陳中夏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同時覺得,看來仙古世界的劍修群體雖然分類不同,但确實都沒有什麽花花腸子,滿肚子壞水,不然,他們對于這種人物就不是讓他去别家,而是讓他去地府了。
同時還覺得,張道友确實是個一心求道的人。
多麽純粹的一個人啊。
過了一陣,陳中夏才目露思索道:“張道友,既然仙古世界的劍道如此繁盛,咱們六一學院劍道系承擔着推動炎夏整個劍道發展的重任,總不能隻傳授一門劍道吧?”
張凡一愣,而後,神色一肅,問:“你什麽意思?”
陳中夏道:“你既然對其他劍道也非常了解,那麽,能不能把其他劍道的門道也給大家點一點?”
張凡冷冷的道:“我學了人家的功法,然後把這些功法傳給炎夏?”
陳中夏搖頭道:
“不用,這些功法我們不稀罕,隻需要大概介紹一下其理念即可,也算是爲大家開拓一下視野,當然,劍道系必然還是以你靈犀劍道爲重,但你的理念不也是更喜歡百花齊放,而不喜歡千篇一律嗎?
咱們教他們靈犀劍道,可同時也要容許他們有其他更多的選擇吧?”
聽了陳中夏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話術,張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呀,我明明還沒有同意加入六一學院劍道系啊!
他張嘴就要說點什麽。
陳中夏卻趕在此之前忽然話題一轉,道:“這些年,得益于一些投誠魔族的幫助,我們在血肉和靈魂方面的認知有了一個極大地提升。”
張凡疑惑地看向他,仿佛在說,啥意思?
話題轉換這麽生硬的嗎?!
“之前學院給鬼修制作人身,更是成功攻克了許多技術性難題。”
說到這裏,陳中夏看着張凡道:“你母親自從生育你之後便一直不能生育,應該是受到了某種隐患創傷,我們可以幫他重新恢複生育功能,以他們現在的年紀,你有很大可能多幾個弟弟妹妹。”
張凡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直視陳中夏,陳中夏不避不讓,一臉坦然。
這是他心中一個隐秘的心結,他父母都不知道,也是他不願用現在這身份面對他們的原因。
若是母親真能如陳中夏所言,恢複生育功能,家中添幾個弟弟妹妹,他會感覺舒服很多,不會如現在這麽糾結。
而他這點心思顯然也被炎夏看得清楚明白,此刻拿出來作爲一個籌碼。
陳中夏忽然道:“不管同不同意,這個事我們都會做,畢竟你母親是我們炎夏人,之前不知道她什麽狀況,現在知道了,自然要給予幫助。”
張凡眼神變得溫和了些,點頭道:“好吧,成交。”
陳中夏臉上泛出喜色。
張凡卻又道:“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陳中夏道:“你說。”
“和我打一架。”張凡道。
“啊?”
陳中夏愕然,這是什麽條件?
張凡撇嘴道:“我感覺你這家夥鬼得很,不打一架我念頭不通達!”
陳中夏颔首道:“好吧,這次論道會結束咱們随時可以切磋,我正好也想要與你讨教呢。”
張凡抄起了手,不再言語,看着其他人論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