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幽寂的空間。
一張石台之上。
一位形容枯槁仿如幹屍的男子被赤紅鐵鏈鎖住四肢。
另外,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根粗大鐵釘,暗紅的鮮血從傷口滲出,将破爛的衣衫染成一片污紅。
他的眉心貼着一張符紙,無風自動,有閃爍的紋路不時隐現。
即使這般形容凄慘,任人魚肉,他的目中依然閃爍着幽光,沒有一點屈服之态。
而在石台旁邊,站着兩人,一位青衣長衫的俊逸青年,一位紅甲飒爽的女子。
俊逸青年道:“廣邪子,浩源星的事你還有什麽話說?”
廣邪子沒有說話,連一點眼神波動也無。
俊逸青年繼續道:“你們十八邪魔好大的氣魄,居然以整顆星球的生靈爲材祭煉異寶,連三個玄級宗門都被你們算計了……師尊讓我告訴你,那十八杆血幡确實不凡,也難爲你們真能把這事做成。”
廣邪子嘿然嗤笑道:“道貌岸然,卑鄙無恥!
老夫認栽,技不如人,被人算計,豁出一切煉就異寶,本以爲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卻沒想到一開始就中了那老兒算計。
他既羨慕異寶威能,又不敢擔因果,使計将法門傳給我,還在裏面埋了暗招,等到異寶出世,引動暗招,異寶直接認他爲主,他再用其威能反過來将我等鎮壓。
嘿嘿嘿……好手段,真他娘的好手段!”
他連笑數聲,而後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
“這一次老夫服了,心服口服。
天恒老兒還有什麽招,盡管使出來!
就算是要将老夫折磨得魂飛魄散,我要哼一聲,我就是他養的!”
說罷他把眼一閉,一副臨刑前慷慨不屈的模樣。
俊逸青年搖頭道:“你這就誤會師尊了,他老人家最憐衆生修行不易,怎可能輕易緻人魂飛魄散?
你那十七位兄弟已經入主十七杆副血幡,那杆威力奇大的主幡非修爲通天者、非心志堅毅卓絕者不能勝任,思來想去,師尊覺得還是由你來鎮守主幡才最爲妥當。
而且,此幡本來就是你一手主持祭煉而成,論了解世上無過于你者,若你能入主其中,才能徹底發揮其威能!”
閉目待死的廣邪子蓦然睜眼,大罵道:“卑鄙!無恥!”
這是連他死後的價值都要壓榨到極處麽?
他能接受魂飛魄散的結局,卻無法接受即便身死也要爲那老兒“鞠躬盡瘁”,哪怕榨幹最後一絲智力與魂力也要保他周全。
這樣的結局,隻是想想他就感到深深的絕望!
可他現在氣血魂魄全被釘死,即便是想主動了斷都找不到機會。
俊逸青年道:“除此之外,師尊還給了你另一個選擇。”
前一刻還表現得剛強不屈,哪怕魂飛魄散也不懼的廣邪子眼中閃過精光,忙道:“你說!”
以他的智慧,自然看出了,前面那些隻是爲了威逼他屈服,真正的目的就在這“另一個選擇”上,他雖然知道自己又被算計了,可是,哪怕是魂飛魄散,他也絕不想入主血幡,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成爲那老兒的工具啊!
隻要有一點可能,他都不想要這樣的結局。
俊逸青年道:“我們需要你靈魂潛入一顆異星。”
廣邪子不再言語,隻是目光幽幽的看着俊逸青年,似乎在說,我已看穿了一切。
俊逸青年面色不改的道:“那顆異星非常特殊,不在此界之内,靈魂也不能直接潛入,需要借助一個巨大陣法才能進入其中,而且,被傳送者一定要心甘情願,若是心有抵觸,傳送就會失敗。”
說到這裏,他輕聲道:“放心,即便傳送失敗也于你的靈魂無損,師尊說了,若是傳送不成功,你就不用去了,血幡主位也還爲你留着,留你與他一起終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廣邪子心中罵翻了天。
俊逸青年問:“怎樣,可以告訴我選擇了麽?”
廣邪子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我去!”
俊逸青年颔首道:“好,待會兒會有人送你過去。”
說罷不再停留,和身後女子一起向外走去。
行出好一段距離,俊逸青年才道:“師姐,你觀廣邪子如何?”
身着紅甲的女子點評道:“除了腦子不太好使,其他方面在這批人中算是頂出色的了。”
俊逸青年皺眉道:“這麽說他有很大可能生存下來,甚至借助異星資源重新崛起到巅峰狀态,甚至更進一步?”想到這種情景,他的臉上顯出一種憂慮。
紅甲女子道:
“師弟,你既被師尊看中委以重任,不僅要有能力手腕,更要具備相應的格局眼界,不然,任你如何聰明強大,也隻是另一個廣邪子而已。
他進去後能否崛起,是否繼續與我們爲敵,乃至他在那邊能不能生存下來,都不重要,隻要他們過去了,哪怕當即被打得形神俱滅,都不重要。
對我們而言,隻要他過去了,我們的任務就已經完成。”
俊逸青年沉默許久,低聲應道:“是,師姐。”
……
不知過了多久,廣邪子被裝進了一個形如棺材的木匣子裏,然後被人轉來轉去,等他再次看見天日時,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形如蜂巢的山谷,石壁上開鑿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一個孔洞裏面都有一個棺材,其他看不出來,造價一定比自己剛才躺的那個更貴。
氣血魂魄全被釘死的他任由他人把自己從棺材中撈出,然後送入其中一個孔洞的一口豪華棺材中。
在這途中,他看見了許多和他相似的同類,應該都是被人控制,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但也有一些令他感覺奇怪的,一些看上去非常完好健康,行動也沒有受到任何限制之人,主動走向其中一些孔洞,揭開棺材闆主動躺了進去,還主動合上棺材闆。
當他被送入其中一副棺材,棺材闆合上,外界的任何事情他都不知道了,也與他無關。
他心中也好奇此行的目的地,那顆異星有什麽魔力,吸引這麽多勢力如此投入。是的,他已經确信,眼前這陣仗絕非那老兒一個人能搞起來的。
就在某一刻,棺材發生一絲輕微震動,廣邪子就發現自己的魂魄已從肉身之中脫離出來,然後,在一股力量的控制下穿過棺材,來到蜂巢山谷的上空。
一個個魂魄從一個個棺材中飛出,一個宏大的聲音在他們心中響起。
“不要反抗,順着力量的牽引行事即可。穿越世界屏障後,如何行事由你們自己決定,不過,我建議你們最好選擇當地人類投胎,輕易不要奪舍。
因爲你們的侵入異星必然有所應對,奪舍的後遺症太大,既不利于你們長遠的發展,也更容易暴露自身。
投胎就更溫和,更難以被人查知,不過,投胎的話幼兒的身體無法承載你們的意識,必然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胎中之迷,在其成長到一定階段之前,你們都很難徹底蘇醒,這有可能導緻你們在蘇醒之前就已經隕落。
所以,到底如何權衡,你們自己做主。”
交代完這一切,那聲音便道:“好了,開始吧。”
蜂巢山谷陣法發動,廣邪子感覺到一股力量牽引着他,那力量性質和溫和,他可以輕易掙脫,但他沒有這麽做。
順着力量牽引,空間轉換,他感覺自己和周圍人一起進入了一個空闊無垠的虛寂空間,沒有天沒有地,沒有上下,沒有前後,隻有他們這群脫離身體的靈魂。
然後他看見更多的靈魂體出現在此地,甚至,包括那十七位據說已經入駐血幡的兄弟。
很顯然,他又被騙了!
因爲每人的靈魂特性的唯一性,對方也很輕易的發現了他,以這樣的身份再次聚首,廣邪子心中滋味說不出的複雜。
他們并沒有停下,而是在一直向前。
而後,他看到了一顆浩大的異星孤零零的懸浮在這無垠的虛寂之地。
這顆異星給他的感覺很奇妙,一邊,它很古老,非常非常古老,那種隻有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才有的奇特韻味。
對修仙者來說,古老就意味着力量,意味着強大,隻要時間夠久,一顆頑石都會成爲珍寶,他就曾親眼目睹,兩位能另星空都爲之顫抖的強者爲了争奪一塊有着百萬年歲月的奇石從星空這頭殺到星空那頭。
他記得那顆百萬年奇石的韻味,可和這顆異星散發的時間韻味相比,簡直如同螢火之于昊日。
另一方面,他又看出,這顆異星很年輕,非常非常年輕,甚至都沒有他年紀的零頭大。
因爲他感受到了新生嬰兒才會有的孱弱、天真、赤誠、懵懂的意念。
而這個意念,分明就是那顆異星散發出來。
“肉身”如此古老,意念卻如此孱弱。
這樣的寶物不撿是要遭天譴的!
瞬間,他明白了爲什麽那麽多勢力如此不計成本的投入。
換了他,也會瘋狂的!
他已經不再關注周圍越聚越多的靈魂體,不僅有人類的,還有其他各種奇形怪狀稀有物種的,他的目光全在那異星上,心中充滿了狂熱的臆想。
必須進去,必須進去!
隻有那裏才有機會。
他心中高喊狂呼,現在,即便有人想把他剔除,還他自由身,他都不會樂意。
越來越多靈魂體加入,越來越浩大的隊伍,一點點向異星接近,忽然,廣邪子再次感受到一股異樣從虛寂空間的另一端傳來。
随着他凝神看去,漸漸地,他看到了另一個浩大的靈魂體隊伍,它們有着各種奇形怪狀的相貌,閃動着翅膀、面向猙獰的四腳蜥蜴,看起來像人類,卻更加修長、有着尖尖的耳朵,粗矮的出奇,像被拍扁的大酒桶。
還有一些神神叨叨,瘋狂猙獰的形體。
而後,虛寂空間另一個方向,又出現一波靈魂體隊伍。
那更是一群畸形扭曲,隻是看着就覺污人眼目的怪物。
遠觀像是一個大蜘蛛,細看卻有一張美人的臉蛋,而它那再虛寂空間爬行的也不是八條腿,而是八隻手。
有的直接長了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的腦袋,或者長了多條手臂。
看起來如同蠕動的蚯蚓,周身卻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眼睛。
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廣邪子都不知道什麽樣的世界才能孕育出這樣的一窩怪胎。
他現在已經确認,這兩撥同樣浩大的靈魂體隊伍,一定來自于其他世界,若是出在己方世界,這樣奇形怪狀的物種,他不可能一點都沒聽說。
而後,又陸續有幾隻浩大的靈魂體隊伍聚在異星之外。
它們都看到了對方。
保持警惕的同時都默契的呆在自家的大本營,沒有去招惹其他隊伍。
他們來自不同的世界,有着千奇百怪的形貌。
可有一點卻又如此相似,都像是被餓瘋了的老饕,帶着垂涎的目光看着異星,期待它成熟出鍋的那一刻。
其中,最讓廣邪子感覺異樣的是一股仿佛水波洪流的集結體,仿佛每一個水滴都是一個獨立的靈魂,但它們組合在一起又如此親密無間,看成一個整體也非常和諧。
它們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移動的湖泊。
看得久了,廣邪子有一種心悸,感覺自己要是進入這個“湖泊”,很快就會被消融掉。
他移開視線,他們都清晰地看到,一縷縷屬于他們世界的氣息正在源源不斷吹入這顆異星,異星之中,開始逐漸彌漫起讓他們熟悉的韻味。
那無形的屏障在這樣的滲透下一點點被削弱。
某一刻,屏障阻力被削弱到極緻。
這就像是一道發令槍響,守在異星大門口的各種靈魂體,各種看得出看不出名堂的妖魔鬼怪齊刷刷沖了進去。
“沖鴨!!!”
所有人靈魂體都在舍命狂奔,似乎越是跑在前面,就越能在搶奪異星的進程中占得先機。
混着靈魂體的洪流,廣邪子順利的闖入異星。
他閉目感受了一下,在這異星之中,有幾種氣息都讓他感覺分外陌生。
有兩股氣息讓他感覺分外熟悉,其中一種是他極度讨厭的那種,而且,那氣息非常強大,在這異星中占比極其巨大,非常醒目。
這種氣息隻是聞着他就本能的想要繞道走。
另一種氣息,确實他最爲熟悉,也最讓他感覺親切的。
“魔道!”
感應到他的存在,廣邪子心中愉快的想要高呼,這一刻,他有種找到大本營的感覺。
他相信,憑自己的本事,自己很容易就能立足崛起,甚至超越曾經的成就都不是難事。
他隐于此方世界的深處,隻要他不主動冒頭,即便是這星球上的頂尖強者,也很難發現自己的蹤迹。
因爲在進入的刹那,他就已經感覺到了這顆異星對實力的限制,這個世界的頂尖強者也頂尖不到那裏去。
即便他現在是靈魂狀态,他心中也不是太怵。
他一邊向着那處讓他感覺親切的魔道方位快速接近,心中一邊盤算。
爲了更長遠的發展,奪舍這條路是不可取的。他雖能獲得強大的即戰能力,可是,成長的上限不高,最多最多,他也隻能成長到曾經的高度。
若在看到這個異星以前,他覺得能如此已經非常滿足了。
可現在,他有了更大的企望。
看到寶山卻因能力有限不能多咬一口多摟一點,這比從沒遇見過寶山更加痛苦。
所以,他隻有個選擇,投胎。
可是,胎中之迷和很長一段時間的孱弱期卻也是非常危險的。
這種情況是必須盡量避免的。
“修仙者從來講究強者爲尊,魔道更是如此,要想盡量保證胎兒時期乃至未成長起來之前的安全,選擇一個氣息強大的母親是最好的。
母親的氣息強大,父親的氣息隻會更強大,在這樣家庭中出身的嬰兒,安全方面就有足夠的保證。
而且,如果父母雙親的實力強大,對我以後的成長也會有極大地好處,我不用爲資源這些東西發愁。”
廣邪子将自己代入進“魔二代”的狀态中,感覺非常棒,差點就自己飄了起來。
“大哥,等等我!”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陣呼喊。
廣邪子很想再次飚速,可對方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以加速消耗靈魂力量的代價迅速趕了上來。
要知道,他們現在靈魂狀态是無法補充無法修煉的,消耗了就真的消耗了,再也補不回來,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代價。
廣邪子就因爲不想如此,這才讓其他十七位兄弟一個不落的追了上來,有意無意的在他身周爲了一個圈。
廣邪子心中暗道晦氣,剛才沖入異星時他就已經想好了,要擺脫這十七個兄弟,和他們一起,隻會妨礙自己選擇好的投胎對象,到時萬一爲此事整起來怎麽辦?
所以,他招呼都不打,頭也不回的選定一個方向就狂沖不停。
身爲魔道中人,兄弟情義什麽的,一世情一世了,就不用從前世追到今生還不放吧。
可惜,他們已經追了上來,他也隻能笑臉招呼。
大家似乎早知道他的顧慮,安慰道:
“大哥,你放心,我們不會與你争搶投胎目标,你先選,我們後選。
我們隻是想着咱們兄弟彼此知根知底,有信任基礎,咱們若彼此幫助,絕對比單打獨鬥走得更快。
這次入侵規模你也看到了,單是咱們世界的靈魂體就多不勝數,更别說還有那麽多其他世界的,咱們之間并無任何競争關系,相反,咱們彼此合作才能走得更遠!”
廣邪子聽他們這麽一說,一想也确實有道理,想要點頭同意,卻想起之前一件事,也是看到他們他下意識想要不見的一個重要原因,既然要再次搭夥過日子,有些塊壘還是說開了比較好。
他道:“我記得當天恒老兒跳出來搶奪異寶時,你們不聽我令拼命阻攔,反而全都罵我蠢貨,将所有罪過都砸我頭上,現在你們又想靠過來,這事必須先說清楚。”
其他十七位邪魔彼此看了一眼,便道:“大哥,您是知道的,在面臨絕境時,一些心裏脆弱的會直接崩潰,屎尿齊流,什麽醜态都有,我隻願你忘記我們醜态畢露的時候,至于說了些什麽,哪還記得?那個時候,腦子都是迷糊的,全都是胡言亂語,不可信的胡話啊。我隻願你忘記我們那醜陋的狀态。”嗯,絕境之時除了醜态畢露,一些長期積蓄在心底的怨氣也可以趁機來個總爆發。
廣邪子認真聽完,卻還是比較認可的點了點頭。
又有人道:“大哥,隻有你的品行才能得到我們所有人的認可,咱們這個隊伍缺了誰都行,唯獨不能沒有你,不然,誰也不會心服!你若不答應,咱們現在就可以個散夥了,免得以後殺個血流成河。”
其他人都太奸猾,難以信任,隻有你才能讓所有人都放心。
廣邪子看了看他們,最終點頭同意道:“好吧,那就一起吧。”
衆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廣邪子将剛才心中的思考說了出來,大家對此都非常認可,紛紛點頭附和。
談話間,一行天外邪魔已經來到他們感知中魔道氣息最濃重的區域。
他們此刻都隐藏在異星世界深處,就像是藏身在深水底下,在這裏,他們可以保證自身的安全。
因爲自身狀态的特殊,他們并不敢真的随意探頭浮出水面,那樣很容易招緻異星力量者的打擊,他們可不會天真的認爲被這麽多世界觊觎的異星世界真是個溫順無害的小綿羊,老實的等着他們來宰殺。
他們可不想成爲對方臨死拉墊背的那個倒黴墊背者。
更何況,這裏可是異星的魔道大本營,作爲兇名在外的邪魔組織,對于魔道的手段他們可太了解了,真要冒出去被捉住,被折磨得魂飛魄散都是輕的。
不過,這對他們選擇投胎目标并無什麽影響。
他們隐在世界深處,隔着重重空間帷幕遙望現世,雖不能看清具體形态,但卻可以感應到一個存在的生命狀态,越強盛的生命形态,在他們的感應中就會越明顯,就像用紅外熱感視覺看到的世界,溫度越高的區域就會越明亮。
在世界深處遊走了一陣,忽然,他們全部停住了。
吃驚的看着那強盛的生命氣息,哪怕隔着重重空間帷幕依然能感覺到一種“灼熱”,而且,能夠明顯“看到”那生命氣息内部散發着孕育新生命的氣息。
這還不是衆邪魔震驚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在他們眼前這片區域,這種強盛的生命氣息和孕育新生命的氣息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們原本還商量,若是一片區域内強者孕婦的數量不夠,他們必須擴大投胎範圍,爲了避免将來把大量時間精力花在尋找彼此上,他們約定各自在投胎前彼此告知一下,等胎中之迷過去,第一時間留下特殊的符号标記,方便大夥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
可眼前這一幕卻在告訴他們,你們的擔憂純屬多餘!
是啊,以他們貧瘠的想象力,力量體系更加強大的原世界,他們都沒見過這麽古怪的事情。
經過讨論,他們得出了唯一合理,卻又覺得荒誕的猜測。
“難道此方世界的魔道勢力喜歡将強大的女性集中在一起懷孕生子?”
“可爲什麽要這麽做呢?”
“你們之前感應到這顆異星上另一股熟悉的氣息了嗎?非常強大,比這顆星球上的魔道勢力強盛了不止十倍!”
“我明白了!此方世界的魔道勢力必然過着朝不保夕、受盡打壓的生活,以那些正道勢力的無恥,若有懷孕女魔,必定遭受他們的重點打擊。
畢竟女魔在懷孕時力量會有很大程度的削減,最是下手的好時機,而且,這個時候打殺一個女魔的同時還能消滅一個小魔頭,這是最劃算的買賣。
這樣的道理魔道勢力自己當然也明白,爲了避免這種局面的發生,就有強大的魔道大修站出來,甚至可能不是一兩個,而是成爲魔道勢力爲了自保而形成的共識,那就是将懷孕女修集中起來管理保護,最大限度的保護魔道的新生力量!”
聽了這個最合乎邏輯的解釋,衆人颔首表示認可。
“這對我們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我們隻要投胎進入其中,在成長到一定階段之前,必會受到最嚴密的保護。
而我相信,我們會在這種保護撤銷之前破除胎中之迷,成長到有自保之力的程度。
到時候,正是我們雛鷹展翅的最好時機。”
于是,就這麽定了!
包括廣邪子在内,都決定就選此處作爲投胎地點,大家選擇好投胎順序,根據順序,可任意選擇自己中意的目标。
最先挑選的當然是廣邪子。
“我先去了。”在離去前他對衆夥伴告别道。
“去吧,咱們很快就能相見。”
廣邪子的靈魂輕輕一躍,直接鑽入選擇好的一個合意目标體内。
下一瞬,他就感覺自己已經置身在一個溫暖、舒适的小房間中。
他“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縮着,肚臍與一根臍帶相連,被溫暖的羊水包圍着。
另一方面,廣邪子也感覺到受這具身體的影響,自己的精神力量正在被身體一點點壓制,即将陷入沉睡中。
在沉睡之前,趁着最後一絲精神力量未散,廣邪子給自己施加了一個秘術。
這是一門極爲珍貴的危險預知類秘術,即便是他處在胎中之迷階段,可若生命受到劇烈的威脅,屬于廣邪子的意志也會快速凝聚,短暫蘇醒,度過難關。
這樣一來,他算是給胎中之迷安裝了一個保險。
不知睡了多久,他在一陣劇烈震動中忽然醒來。
很快,他便感受到了什麽,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往産道外移動,而他因爲一個姿勢不對,卡在了産道出口。
他心中極度無語,沒想到會因爲這種原因蘇醒一次,要知道,這種秘術以後都是需要他來償還代價的,能少用就要盡量少用。
可眼前這一幕,雖然是個極簡單就能處理的問題,可對祂而言,又确實是個天大的危險,很可能讓他未出生就斃命。
于是,他就主動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得以順滑的溜出産道。
他剛出生的嬰兒身體并沒有睜眼,即便強行睜眼也看不清什麽,反而會傷損眼睛,但他還是沒有控制住好奇心,稍稍外洩了一絲精神波動探查周圍。
而探查的結果,讓他感覺說不出的古怪。
沒有接生的人,一個等待他降世的“親人”也無。
這還罷了,還能找到一些理由,可是,他甚至沒有看見自己的“母親”!
他隻“看”到,自己是從一個粉紅鮮嫩,像是人類孕育後代的那個器官中爬出來的。
而那個器官連接着一個更大的血肉之體,散發着濃烈的生命氣息,他所在那個器官就像是從它身上長出來的繭,結出來的果實。
而随着他的出生,那個器官似乎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開始迅速變得幹癟,那個更大的血肉組織主動的抽取着上面殘留的生命養分。
很快,那個孕育了自己的器官就徹底脫水、縮小,而後與巨大血肉組織的最後一絲連接斷開,啪嗒一下掉落。
而就在斷開的接口處,一個新鮮的、微小的孕育器官迅速膨脹,取代了原來孕育他的那枚的位置,一個新的生命氣息在其中醞釀。
而讓他更加悚然的是,在這個巨大的血肉組織上,這樣的“孕育果實”有不下一千個。
包括他在内,就在剛才,有同樣不下一千個嬰兒被生産出來。
各種意義上的“生産”。
此刻,他正躺在一個傳送槽中,和其他嬰兒密密麻麻躺在一起,都在蠕動着,無意義的叫喚着。
有男娃,有女娃,這說明,自己經曆的這種生産方式,不是“天性如此”,而是一種人爲的“改善”。
廣邪子忽然感覺到一股深刻的寒意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
他第一次知道,人類是可以如同物品一樣被廉價的、批量的、高效的生産出來。
哪怕他身爲邪魔,他也下意識的認同人類爲萬物靈長這個理念。
可眼前這一幕,無疑将他的這種觀念擊碎。
人,其實可以隻是一件廉價的産品。
在通過傳送槽向外運送的過程中,廣邪子還發現了一個蹊跷,就是他們身下所躺的槽面有古怪!
有縷縷寒氣在緩緩向他們體内滲透,這寒氣對剛出生的嬰兒來說是緻命的,而要避免這種寒氣入體也非常簡單,嬰兒隻需要保持活動掙紮,那種寒氣就不爲己甚的一沾即走,不會給嬰兒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所以,嬰兒在感知到這危險時,必須掙紮,這既與他們本身的健康程度有關,也與他們天性中求生存意念的強弱程度有關。
若是不掙紮,靜靜的躺着,無論出于什麽原因,不管是體弱還是天性如此,他們就會一點點被寒氣滲透,最後徹底僵硬。
“這是……篩查?不合格的産品就要被剔除?”廣邪子一邊努力讓自己保持掙紮,心中一邊猜測着。
忽然,他精神一震。
他分明感覺到一股熟悉的精神散發着最後的波動。
于是,他便明白,他的一位兄弟,已經在這場簡單的、卻又極其緻命的篩查中隕落了。
一位雄心勃勃想要來這異星幹一番大事業的邪魔巨擘,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了這麽簡單滑稽的篩查流程上。
而後,在徹底脫離這個空間前,他又感覺到兩股精神最後的波動。
三個兄弟就這麽沒了!
他心中有些麻木。
當身體到達安全之地,他的意識再次不受控制的陷入沉睡,可他的心中卻已充滿了不安。
“真的安全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