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選擇的山頭是暫時能找到的制高點,他需要看到的是明天初升的太陽,因爲在唐家曾祖父留下的那張草圖腳下寫着一行小字:先祖埋葬于秋分第一縷光照射的地方。
唐遠山的人不多,一個昌叔一個素素還有兩個駕駛員,那兩人一看就是練家子出身,身上的肌肉都快擰成疙瘩了。裝備很專業,用的都是地道的進口貨,就連那幾把槍都是原裝的AK,超子拿在手裏壓根舍不得放,各種戰術設備一應齊全,大老闆出手自然不簡單。
看着這些東西,查文斌的眉頭就開始發愁,真要是簡單的遷個墳用的着這麽大動靜?不買鞭炮爆竹專挑火器炸藥,這是要去遷墳還是去拆墳?
事到如今,唐遠山也算交了個底,道出了其中緣由,一番聽下來這地方着實不是什麽好來的。
這裏不是武夷山的旅遊景區,實打實的是老林子,以這座山爲界限便是福建和江西兩省的交界處。在過去,鹽被作爲生活必需品是由官方獨家經營的,任何民間組織或者個人不得從事食鹽買賣,這個規定同樣延續到了現代。
福建靠海,這裏盛産食鹽,而江西背靠内陸,本身不産鹽。于是很早的時候就有福建一帶的人走私食鹽通往内陸,而這座大山便是首選路徑。
首先此處偏僻,方圓數十裏内無村莊集鎮,耳目勝少;其次這裏樹高林密,一旦有追兵四下散去就可逃命。販賣私鹽的人都是铤而走險之輩,雖然隻要通過這裏食鹽便可以高價進入江西,但千百年來真正能過這條道的人可不多。并不是這條道有關卡,而是因爲這條道上經常會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根據後來有走出那座大山的人描述,在山林裏随處可見成堆的食鹽,年代間隔數百上千年都有,有完整的包裝,周圍不見任何殘骸和打鬥的痕迹。既不像是土匪之流的打劫也不像是意外之後的抛棄,放佛那些販鹽的人走到這兒就會憑空消失。
有些人聰明,他們發現這些前輩們散落的貨物同時也爲他們标出了雷區所在,于是在不斷有前人踩雷的情況下,後面的幾代人才終于找到了一條可以行走的山路,最終朱七鎮就是這般形成的,這個鎮子的先祖都是些走私鹽的人。
唐家在正式進入羅門之前就是這波人之一,私鹽是一個高利潤和高風險并存的行業,唐家的先祖是第一個找到能安全通過這片大山的人。于是在積累大量的财富的同時,唐家的聲望也在快速飙升,并最終成爲一方豪門,查文斌相信,唐家的那位先祖是位了不起的人,因爲這片武夷山的确非常不簡單。
武夷山是道教天下三十六洞天之一,古稱“第十六升真化洞天”,相傳秦時有神仙降山中,自稱武夷君,受命于玉帝。在這片山脈的南邊,有一面将近一千平方公裏的大山上遍地都是道觀遺迹,至今任然香火旺盛。
若是能夠看到武夷山的平面圖,總共是由九曲連環而成,你會驚奇的發現此處就是一副天然的八卦圖:在武夷山的四曲禦茶園内有口通仙井,它的井壁是圓的;在一曲武夷宮有口龍井,井壁是方的。
按古代陰陽五星說“天爲陽,地爲陰;天爲圓,地爲方”,而這兩口井分别坐落在武夷山九曲溪的溪左與溪右,配合上九曲的“S”路線,構成了一幅天然的太極圖,通仙井以及龍井構成了太極圖的“陰陽魚”的兩“眼”。
大自然生了這樣一枚八卦自然是有其用意的,就像有毒蛇的地方不出百米就一定會出克制蛇毒的草藥,萬物從來便是相生相克的。
若是把這武夷山的九曲八卦看做是正,那自然它背後那座十萬大山便是邪。道教三十六洞天就是爲了鎮壓天下三十六道邪而生,所以有道士出現的地方四周多半會發生那些怪異的事情,開山立派的先祖們不惜以幾代人的心血鑄觀立殿,爲的是讓道氣長存能夠永久的鎮住那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這個道理,查文斌很早就明白了,所謂洞天福地有天地靈氣精華,何止是修道的人想要,那些邪物更加想要。這座十萬大山綿延百裏,能安然走出一條鹽道的人自然是個高人,唐家能夠屹立在羅門之巅數百年沒點根基和本事怎能服衆?
羅門本就是個半官方組織,有的人公然用這個身份瘋狂盜墓,他手裏拿着是天子禦賜的令牌,打着尋找仙方的幌子罷了。而唐家更聰明的選擇了走私,一部紅樓夢裏的大觀園多少銀子都是通過官辦鹽商賺來的,隻憑這條通道,唐家數百上千年來積攢的财富就能富可敵國。
越危險的地方也就越意味着财富,唐遠山知道祖宗的發家史,換做他今天的地位,要不是遺訓,他真的不願意嘗試,還有便是羅門下一屆的龍頭未必會是他。湖南的張家和陝西的丁家這幾十年借着上一波革命發展的相當迅速,在高層積累了深厚的交集。
張家主導着整個中部地區的地下文物交易,手中積累的珍寶不計其數,隐約有成爲國内古玩頭把交椅的資格;而坐擁陝西的丁家更是如此,有人笑言修西安的地鐵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賺錢的買賣,哪個施工隊都願意接那活,往前推動一米都是數不完的人民币,那裏出土的可都是以神器級别的東西。張、丁兩家最近這十年走的特别近,一個負責控制市場,一個負責控制源頭,還有聯姻的那麽一層關系在,三年後,唐家能否站在五大家族之巅真的很難說。
東北的苗家跟唐家過去走的比較近,但是這幾年唐遠山主要精力是在南方,所以聯系也開始減少;至于四川的錢家則一直是五大家族裏最低調的,沒有人能夠徹底熟悉他們的産業,就像從來沒人能徹底熟悉巴蜀的文化一樣,他們很神秘。
唐遠山和組織也有關系,他們互相對立又有聯系,組織是網絡了一批能人異士,更像是一個部門。而羅門則是一代代的傳承,培養自己的家族能人但又爲掌權者效力,羅門比喻爲象征權力的權杖,那組織則是另外一把沾着鮮血的匕首,比起羅門,組織更加現實。
林子裏已經看不到那些曾經的痕迹,那些散落的鹽或許早就化作了水融入了大地,那些曾經廢棄的驢車也逐漸腐爛被樹葉覆蓋,這裏已經有整整一百年沒有人踏入了。
偶爾的幾聲鳥鳴并不是歡快的曲子,壓低的悶叫更像是報喪的信号,這裏到處都是枯枝落葉,查文斌的心頭冒出一個念想來,晚上恐怕這地方不太适合人呆。
陰氣是自然聚集的,山裏本就潮濕,林子又過于密集,走在這種地方人渾身都不會覺得自在。超子和卓雄警惕着四周的動靜,偵查兵的出身讓他們對危險的嗅覺要敏感于常人。
超子輕聲對卓雄說:“我總覺得背後有眼睛在盯着。”
卓雄擦了一把鼻尖的汗珠,擡頭看着密集的樹冠道:“我也有這個感覺,而且是四面八方都在被盯着。”
“總覺得哪不對勁,有說不上來,這一眼掃過去連個活的東西都見不着,咱們走了半天地上連顆老鼠屎都沒。”超子這話不是在開玩笑,這種林子裏頭照說各種動物的痕迹是随處可見的,但是這裏除了腐爛的樹葉什麽都沒有。
超子指了指頭頂,那些樹枝互相交錯,葉子的濃密完全遮住了陽光的直射,人走在這種地方是極其容易迷路的:“林子太深,我們得想辦法去上面瞧瞧。”
卓雄點點頭道:“我上吧。”他又轉身回去跟查文斌說道:“文斌哥,你們在這裏歇歇,我上樹頂瞧瞧,别走錯了方向,有時候指南針也會失靈。”
“小心點。”
卓雄脫下自己的背包,很簡單的别了把短槍和繩索在附近觀察了一番,挑了棵大樹之後用繩索繞着大樹一圈往自己腰上一套。隻見他雙手把繩套往樹上一搭,腰部用力一瞪,再移動繩索繼續扣住大樹,就這樣跟猴子一般蹭蹭的就上去了。
那棵樹最高處能看見的約莫有六七十米,超過樹冠隐藏的就更加不知道了,十幾分鍾後卓雄已經開始用手去撥弄那些樹冠了,接着他就消失在了衆人視線裏。
唐遠山用贊許的眼光對查文斌說道:“你這朋友身手不錯。”
查文斌盯着那顆大樹一直在看,突然一直黑色的烏鴉從晃動的樹冠裏沖了出來,“嗚哇”一聲怪叫從人群的上方略過。查文斌立馬站起身來對超子說道:“喊他下來,趕緊的。”
見他表情一臉嚴肅,超子跟他時間久了也知道這烏鴉不是什麽好兆頭,剛想喊人就看到卓雄的腳已經退了出來,他以很快的速度向下攀爬,時不時的低頭向下看,那臉色看上去比查文斌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