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的耳朵可精明着,紮褐這麽一嘀咕,他可全都聽了進去,本來就對那尊佛像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有些奇怪,便停住問那紮褐道:“不是你的佛祖,那他是?”
紮褐說是個喇嘛,其實在佛法的造詣就是個半桶水,但是他卻喜歡翻那些亂七八糟的雜書,其中有很多都是上幾代喇嘛流傳下來的手抄本,堆在寺廟裏當做資料填充,也不知多少年沒人動過了。有時候爲了應付老喇嘛的監督,紮褐就翻出那些個手抄本充當佛門典籍,搖頭晃腦的裝模作樣,純粹當做故事書來消遣。
紮褐數起這些曆史那簡直是小兒科了:“普賢王如來是苯教大圓滿教主,是那些個苯教信徒所尊奉的初始佛也就是三身佛之中法身佛。他們視他爲十方諸佛之頂首,在三身佛中最高級,最原始。因爲不曾遊曆輪回所以根本清淨,根本無染垢,任運成就,本來清淨。還有就是現在的那些甯瑪派也信他是法身佛,是宇宙中第一個佛陀。不過苯教早就在一千多年前的那場大變故中失去了往日的主教地位,但是在藏民的心中,苯教依舊是神聖的本土宗教,所以信奉的人還是很多的。”
查文斌聽他講的頭頭是道的便問道:“那你到底是哪個教派的?”
“我?”紮褐抖了抖自己身上那個被抓出大洞的僧袍說道:“噶舉派的一支小派香巴噶舉,曾經也輝煌過,隻是到了我們這一代幾乎凋零了。”說起這個,紮褐又想起手抄本上的那些記載,把衣袖一挽起來道:“你們是不知道啊,想當年我們香巴噶舉的密教經典與咒語那叫一個厲害啊,比起文斌哥現在的驅魔術有過之而無不及,什麽幻術、式神術、傀儡術,還有祈福、祈雨、治病、等等,并且精通驅使鬼神,簡直是包羅萬象。”他是越說越激動,說到這兒的時候已經是吐沫星子橫飛了。
查文斌見他越說越沒譜,這小子說的不就是他現在幹的行當麽,當即打斷道:“等等、等等,這些個東西好像是我們中原道教擅長的,你可别在這胡編亂謅。”
紮褐從卓雄腰間取下水壺大灌了一口道:“口渴了,先喝口水!”接着,他幹脆坐到地上繼續他的長篇大論:“文斌哥,我可沒糊弄你,比如我就學了一招。”說着,他拿起來了自己的降魔杵在地上畫了三個長方形的小牌子,又在每個牌子裏頭寫下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他指着那些字迹道:“這三個牌子上寫的是:千帆團扇印、聞竹印、刳舟剡楫印,我們老祖宗管這個叫押契,當然不能用這個玩意寫。如果是女的,那就得永鸈的羽毛,如果是男人就得用黑赤鱬牙來寫。寫完之後,就可以把人的厄運勢引導到解脫的境界制服兇煞,是不是很厲害啊?”
查文斌蹲下來一瞧那三個印結,心中一驚,這東西畫的倒是和道教的符印有幾分相似,這種把人的厄運引走的做法不正是他們道教中常用的替人避掉災禍麽:“用這玩意來避免兇煞,這和你們佛教講的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偉大思想好像有些不合吧?”
紮褐蹲起身子來摸摸腦袋說道:“也沒規定不讓用,但是祈福,求财之類的要慎重傳授,因爲不能讓佛門弟子都使用,要不人會有懶惰之心,隻有真需要祈福的人才可以使用,隻有上師才會掌握密宗咒語,一般的弟子學不到的,他們也隻有爲了幫助貧困或者命數很不好的佛門弟子才會偶爾用一下。所以那時候超子來了,我一聽說你會驅魔看風水,心想你肯定是精通密宗的上師。到了中原才知道原來你是道教的,跟密宗不同,不過你還是很厲害的,反正我也沒親人,師傅走了,隻好跟着你了。”說罷,紮褐立馬露出了一副小弟的嘴臉,生怕查文斌會抛棄他不管。
“得得。”查文斌連連搖手,他是怕了這個家夥了,要說超子頂多是難管,這小子完全就是穿着僧袍的混混,合着是把自己當做半仙看待了。不過紮褐說的這事對查文斌的觸動不是一般的大,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腦海裏又閃現出了那本書,到底是什麽人呢?
當他們重新站在那座大佛的腳下時,卓雄先是把一壺用來暖身的燒刀子全都倒進了蛇蛋坑裏,然後投下了一枚火折子,瞬間那個坑就被熊熊大火所包圍,有些即将要破殼而出的小蛇還扭曲着身子,紮褐看着妝模作樣的雙手合十念了一句:“我佛慈悲。”差點沒讓卓雄笑出尿來:“你剛才掉下去的時候咋不發發慈悲,就你這一身肉也足夠喂飽這些家夥了,好歹也算是善事一件嘛。”
紮褐辯解道:“萬物皆是生靈,我慈悲一下不代表我就要犧牲,慈悲之心應無所不在……”
“好了好了。”查文斌打算他那即将要開始的喋喋不休,面對這尊大佛,雖然他是道士,但也覺得威嚴的要緊,那佛的雕塑不可不說是精緻到了極點,五官祥和,身材勻稱,當是屬于佛像中的精品上乘之作,咋就會給埋在了這裏。“你剛才說的一千年多前的變故是咋回事?”
“這個嘛,你們且聽我慢慢道來。”看他那一副裝逼的模樣,卓雄又有了一腳把他踹下去的沖動……
西藏曆史上就是一個****的神奇地方,據傳曾經在一萬年前這裏就出現了原始的宗教:苯教,宗教的影響在這片土地上也一直延續至今,其精彩程度比起華夏五千年的神話傳說曆史有過之而無不及,紮褐對這些東西很是感興趣,用他的話說權當小說看了消磨時間。紮褐看過的那些野史裏頭曾經記載了這樣一段曆史:
西藏在過去也叫做吐蕃,根據吐蕃的傳統,每位國王贊普登基以後,必須推舉一名苯教高僧叫做“古辛”,其位置相當于國師,在吐蕃也稱爲法王。贊普要爲其建立一座叫做“賽康”的寺廟以做供養,贊普處理軍政大事甚至是贊普王位的繼承,都需要古辛的參與,可以說古辛位高權重,是神權的象征,在****的地方,他的地位往往可以淩駕在贊普之上。
因爲苯教的影響力早就完全覆蓋了這片土地,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是信徒,宗教勢力過大之後,就威脅到了吐蕃王室的地位和權威。
大約在一千多年前,吐蕃開始不斷對外擴大自己的版圖,另外一個青藏高原活動的部落:羌族也是在這一時期被逐漸吞并,但是羌族的部落很分散,之前又有屬于自己的宗教和信仰,地方豪酋和貴族勢力以此掌握着各部落的控制權,吐蕃王室需要重新洗牌并建立一種新的秩序以加強王室集權并削弱地方酋長的勢力,從而加深對各部的控制。
西藏曆史上最偉大的贊普之一贊普松贊幹布在一千三百年前将印度佛教引入了吐蕃,并且努力的将其推廣到了這塊由苯教統治了萬年的土地。又過了大約一百年的時間,有一位叫做赤松德贊的贊普開始頒布一系列政策全力支持印度佛教并打壓苯教勢力,起初此舉遭到了信奉苯教的大臣和貴族們的反對。
這位贊普采用了公開辯論的辦法,讓印度佛教和苯教的高僧打擂,舉辦了一場公開的辯經大賽,以決勝負,最終判定印度佛教獲勝。由此苯教開始迎來了一陣黑暗期,它開始被吐蕃的王室定義爲“黑教”,所有的苯教徒們連同他們所在的寺院一起被迫改宗印度佛教,不願意改的就被流放了偏遠地方,由此苯教開始逐漸沒落在了吐蕃的核心地區,在曆史上也稱這一段爲:佛苯法難。
紮褐講完這段曆史後頗爲高深的說了一句:“誰知道那場辯論到底是誰赢了,反正贊普赢了才是最重要的。”
查文斌對此也是深有體會,中原地區何曾不是一樣有這樣一段曆史,從前朝的百花齊鳴到後來的獨尊儒術,有很多時候宗教一樣會成爲政治鬥争的犧牲品。想起道教的沒落,他的感慨又是更多了,曆史上關于佛道之争多半都是政治家的陰謀,真正的信仰者從未不會因此而放棄心中最純粹的追求。
“那這尊佛像照你說是苯教留下的?”
紮褐端詳了一下後又擺出了一副很老道的樣子,用兩根手指拖着下巴深沉道:“我想是的!”
卓雄這會兒是真忍不住,飛起一腳踹向了紮褐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