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來的時候,隻有查文斌一人。
作爲一個道士,他的到來,往往就意味着村子裏出現了不吉利的東西。
在農村地區,道士永遠是和神鬼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所以,在這種場合,查文斌并沒有叫上超子他們。
那時候,查文斌的本事已經在周圍幾個地區十分知名,但往往因爲他通常一出門就是幾個月,想找他的人多半是摸不着大門。也正是因爲他的出現,帶動了一批神漢巫婆之類的角色在我們那幾片地區迅速竄紅,滿嘴胡咧咧的給人算命蔔卦,又或是取名測字。
改革開放的年代,有的人思想已經開始進步了,現代化醫學的春風也吹進了我們那個小山村。從土胚廁所的牆壁到村委會的大門上,到處印刷着反對封建迷信的标語,可有的東西依然無法用醫學去解決,比如阿發現在的狀态。
最早的時候,農村人請道士來驅邪,是基于對神鬼的恐懼。但是到了那幾年,已經開始演變成爲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态度,就是指那種醫院裏沒轍的病人或者是病的很離奇又素手無策的人。
查文斌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吸引了大量人的圍觀。他的名号靠的不是裝神弄鬼,而是靠人們口口相傳,還有的也曾親眼所見。
他不同于一般道士或者神漢,他從不收錢,也絕對不會把排場搞的很大。就連一些簡單的東西,比如香紙都是自帶,給人瞧好了,若是主人家裏實在困難,他還會給點錢給人家。
所以,在當地,查文斌不光是一個道士這麽簡單。要想請他,對于有的人來說,很難!比如剛剛開始興起私企,有的人袋裏有點小錢了,就要造豪華的陰宅,無論你拍多少人去請,查家的大門隻會有一個異常高大的男人告訴你:文斌哥不在、
而對于有的人來說,要想請查文斌來,卻又十分簡單,諸如我阿爸這次請他來看看阿發。查文斌幾乎是立刻收拾了東西,就跟着阿爸回來了。
阿發家也是依山而建,房屋坐北朝南,前面是條小溪,自家用簡易的木闆搭了一座橋,人走在橋上,橋便“吱呀、吱呀”得亂響,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那有些腐朽的木闆給踩斷了。
查文斌在阿爸的引薦下,還未過橋,便已經皺起了眉頭,問道:“這人家裏的橋,建了有多久了?”
我們村子是沿河而居的,很多人家都得建一座橋方便連接公路與房屋之間。家裏有條件的人,會修建水泥結構的,但是大部分都是用這種簡易木闆。
啊爸自然不知道這查文斌爲何皺眉,便說道:“這橋搭的有點年頭了,前陣子下大雨,河裏漲水,還沖掉了一塊木闆,也就個把星期前才給重新補上。”
查文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告訴我阿爸道:“過橋的時候,記得走左邊,别走右邊那塊闆,那闆子有點問題。”
阿爸也是個聰明人,查文斌既然這麽說,自然有他的道理,照做便沒有壞處。
過了橋,阿發家裏已經有些人在了,都是他們家裏的兄弟姐妹,還有隔壁鄰居。見道士來了,紛紛讓開路,讓阿發那婆娘把查文斌領了進去。
一進門,便是一股惡臭襲來,阿爸當時就捂着鼻子想吐。看到來客這番景象,阿發的婆娘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沒辦法,讓兄弟把他給捆起來了,不然他要咬人。”
說着,這婆娘挽起自己的衣袖,隻見手臂上一排被咬的發紫的傷痕。這婆娘一看到這傷便又哭道:“也不知是造了什麽孽,前些天他隻是發呆,昨天起,就開始咬人。要不是老三和老大在,我就被他給活活咬死了。”
這惡臭便是阿發的屎尿散發出來的,因爲被捆着,又沒人敢給他松綁,大小便隻好都留在了床上。
查文斌一進屋子,他的眼神便和阿發對上了,阿發的眼神裏透着一股兇狠,而查文斌的眼神裏則多了一絲冰冷。就這般對峙了約莫有一分鍾,查文斌的大拇指輕輕頂了一下手中的劍鞘,七星劍隻露出微微幾寸,那阿發便把腦袋向内一偏,不在對着看了。
“燒點熱水先給他洗洗,手腳不要松開,直接丢進大桶裏,記得桶裏多放些艾草。”說完,查文斌便轉身出去了。
他們家裏人一想,也是,就阿發這麽個邋遢樣,誰敢靠前。于是幾個兄弟咬咬牙,把阿發身上的衣服直接用剪刀劃開,剝了個精光。雖然這阿發是個瘸子,但這會兒卻顯得力大無窮,四個兄弟差點沒按住他,那架勢,活像是被丢進滾水裏燙豬毛。
阿發的嘴裏被塞着破布條子,因爲他要咬人,所以隻是喉嚨裏面“嗚嗚”得亂叫。
洗的差不多了,裏面的屋子也給重新收拾幹淨了,這才被裹着毯子重新送了回去。
有人來請示查文斌說:“查先生,這人已經洗好了。”
不料查文斌卻沒有要做法的意思,反而問道:“他家這橋上,後面加的那塊木闆是從哪裏來的?”
這問題,隻能尋來阿發的婆娘回答了,這婆娘便說道:“河裏撈的。”
的确,在我們那兒,山勢比較陡峭,到了大雨時節,山上的一些枯樹爛木啥的便容易沖到這小溪裏頭來。
查文斌聽完便不繼續了,反而轉過頭來問我阿爸道:“這兒過去出過什麽權貴嗎?”
“這我倒不知道,怎麽了?”的确,就我們家來說,也是太爺爺那一輩搬過來的,加起來在這兒定居的時間還不超過一百年,最大的權貴也就是當年的地主。
不過我們那村的曆史,斷代太嚴重了,比如那将軍廟就是屬于典型的斷代遺留物。現在居住在這兒的人,基本都是外地遷徙過來的,真正的原著民都在那太平天國時期死的死,跑的跑了。
查文斌對着那橋說道:“剛才我說的那塊闆子,如果我沒瞧錯的話,是楠木的。”
“楠木?”
“不錯,楠木,也就是金絲楠木。看它的樣子,應該是棺材的底座,雖然時間有點長,在水裏又泡了那麽久,你看,那幾根木釘都還是尚好的。”
順着查文斌的說話,大家仔細一看,還真是這麽回事,這塊不怎麽起眼的木闆上,的确分布着幾個對稱的榫頭,有的榫頭已經掉了,可有的還在。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最好用麻繩捆着這塊闆的兩頭,然後把它吊起來,這闆子是不能繼續放在這兒了。橋本就是聚陰之物,以這塊闆子的年頭看,少說也得往上數千年,用這麽個東西墊在腳下走,有幾個人能走的安穩?”
一聽這玩意是塊棺材闆,阿發那婆娘的臉當時就吓白了。這東西是阿發在河裏随手撈起來的,恰好那天自家橋上一塊闆子被沖了,便瞧見水面上浮着一塊,比了一下,大小還挺合适,順手就給搭成橋面了。因爲這闆子挺沉,當時還是夫妻兩人合力才給擡起來的。
糊塗的人,就會幹些糊塗事,如果他們當時把這塊闆子翻過來看看,或許就不會用在這上面了。
當衆人擡起這塊闆子的時候,一翻邊,當時大家就炸開鍋了。這棺材的底闆背面,刷的是朱黑色大漆,那漆的質量當真好,這麽多年了,連條裂縫都看不到,泡在水裏撈上來依舊鏡光發亮。
更加重要的是,這底部還用金粉描繪着一條通體長約一米五左右的龍。這龍的模樣不如現代龍那麽複雜,可是造型和線條都異常優美,一看就是出自頂級工匠之手。就這幾樣信息,足夠說明這塊闆子的确來曆非凡。
不多久,我們那發現了一塊寶貝木闆的消息就傳開了,阿發家裏被圍了水洩不通,當時還有人跟阿發那婆娘出高價買,但是查文斌隻冷冷丢了一句:“誰不怕家裏要死人的,盡管拿去。”
就他這一句話,那些想發财的人立刻打消了年頭,下午時分,超子三人也趕到了。論考古,他還是很在行的,隻瞧了一眼,便說道:“啧啧,文斌哥,這玩意可有點不簡單啊,說不定這個村還真有點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