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一樣的劍,一模一樣的招式,一模一樣的身影,一模一樣的臉!
那個帶着超子和卓雄下地的查文斌早已被鮮血浸透了道袍,他的劍是支持身體的倚仗,七竅中正往外湧的紅色液體還在帶着絲絲熱氣,也表示了這具巍然不動的軀體還有體溫。
而另一個查文斌不知從何而出,一襲雪白的道袍在這具血人的四周帶起寒光劍影,劍光所到之處必有一魂當即魄散,一時間是殺的天昏地暗,而其那身白衣卻一塵不染,煞是威風。
怎麽會有兩個查文斌?
若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個站立不動的查文斌被遠處超子頭上那隻還亮着的射燈照耀時,他的腳下是有影子的。
而另一個,正在肆意揮劍,辟魔除邪的查文斌不僅沒有影子,而且光柱打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玻璃一般輕松穿越了他的身體。
因爲魂魄沒有身體,所以光線能直接透過到他,不經反射與阻擋,因此他隻有影像,沒有影子。因爲如此,影子是被光線照出來的,人的身體阻擋光線的轉播,而形成的黑色的投影。所以在民間鑒定是人還是鬼的最簡單辦法,便是看他在燈光下有沒有影子。
他是魂,查文斌的魂,魂之舞動!
他已經死過了一次了,人有三魂,分别爲命魂、地魂和天魂。
地魂管輪回,人死之後地魂便會被陰差帶走,進入陰司,等待下一世的輪回。
天魂管運勢,平時的道士看相,其實就是根據生辰八字推算出天魂的走勢。
地魂與天魂都平時都不在人身上的,所以偶爾明明有個人在村東頭打牌打了一整天,卻有人說傍晚的時候在村西頭看到這個人正在外面回來,而且能準确的形容他今日的穿着,這時候人們往往會說一句:“你是見鬼了差不多!”
其實他見到的不是鬼,而是這個人在外面飄蕩的另外兩個魂之一,當然讓人見到的概率是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這輩子另外兩個魂都不會現世,一旦現世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即将終結。
而這一個是主魂,也就是命魂!人死燈滅,魂飛魄散這句話的意思是人死了,身上的那三盞燈也随之滅了,它是陽氣的象征,沒有了陽氣,自然也就沒有了生命。而魂飛魄散,是魄先散,七魄是身體能夠活動的根本,魄散則體不動。
而魂飛指的便是這命魂了,命魂在人活着的時候會一直依附在身體上,但在身體死亡之後便會在一定的時間内消失。但有的人因爲生前有太多的怨念便不願散去,這怨念就會将本該自行散去的命魂成爲了另外一個意識形态的存在,人們把它稱之爲:鬼!
鬼本就是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所以當鬼完成了自己的心願過後,大多便又自行散去,因爲它的怨念已經不足以支撐這種形态的繼續存在。
如果鬼作爲命魂的延續非要強行留在這個世上,那麽他生前的地魂将永遠也無法進入下一世的輪回,在陰司遭受無盡的煎熬。這個規矩是由上天定的,誰都不能例外,否則便就亂了套。
有的人死了上千年了,卻因爲心中那股怨氣死死不肯消退,執意留在這世上飄蕩。但是時間往往會消磨一個人的意志,鬼也不例外,但是他爲了保住這個意識體的存在,就往往會選擇另外一種極端:那便是殺生,殺的多了,用這種血腥而殘忍的方式提醒自己恩怨還未了,不斷刺激着自己的意識體進一步完整。久而久之,這隻鬼身上的戾氣就會多了,從而就會成爲惡鬼、兇鬼,甚至是魔鬼!
這也是道士們做法事存在的根本意義,恩怨相報何時了,這種超常規的存在本來就是不合理的,他們便要替上天消除這種不合理,于是有的道士便會得到了與常人不同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于上天,也就是他們供奉的三清。
于是道士們開始開壇作法,開始念咒畫符,開始降妖除魔,其最終的目的不過是讓那人能夠早日進入下一世的輪回,忘卻這一世的仇恨。
而這位白衣飄渺的主,正是查文斌的命魂!
他的命魂早已在那一日的死亡過後脫離了身體,或許再過不多久這個命魂便會煙消雲散,可偏偏此處就有一株“攝魂草”,任憑他是有道之士,也抵不過此物的吸引,被困在了這具棺椁之下。
有句話叫做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若是查文斌在醒來後便走了,即使在回到浙西北他也活不過兩個月,因爲人的命魂丢了,七魄要不了多久便會跟着散去,身體就會開始異樣,或許他會死于生病,或許他會死于意外。
平時丢了魂的人,隻需要找個懂點的人用些法子便能喊回來。将丢了魂的人放到床上睡着,然後點燃一支香,插在床頭跟前,或者插在掃帚柄上,祈求床公床婆或掃帚娘娘将失去的魂叫回來。
“喊魂”的人一手拿着一隻碗,碗口用做冥币的黃紙蒙着,另一手拿着飯勺子,用飯勺子敲一下門坎,叫聲丢魂人的名字,然後再用飯勺子舀點涼水,倒在蒙着紙的碗上。就這樣,敲呀,叫呀,倒水呀,直到看見碗内的積水中映出一個閃亮圓圈,就算“喊魂”成功。
但是被“攝魂草”囚禁的魂是永遠也無法被召回去的,沒有人能夠違逆它的力量,魂将會永久的被困在這裏供不懷好意的人使用。
同樣查文斌的地魂走過了黃泉路,踏過了奈何橋,即使是他喝了那碗孟婆湯他也不會得到下一世的輪回,因爲他的命魂被留在了此處不散不滅,命魂先散是投胎的先決條件!
這裏有千百年來無數被吸引過來而囚禁于此的命魂,這些人在陰司受着因爲無法投胎而遭到的痛苦。至于這些魂是用來做什麽的,那自然是便是鬼道了!
同樣是魂,但卻也有個高低之分,雖然滅了這些命魂的當場他們是痛苦的,但是對于在陰司裏的另一個地魂卻是徹底的解脫。
找一個替死鬼來代替自己受罪是這些備受煎熬的命魂們的本能,所以他們極其兇惡的撲向了查文斌,殊不知,就算成功了,他們的命魂依舊會被困在這兒,以爲“攝魂草”會一直在。
但是人心對于生存的渴望是最基本的,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是人性最大的弱點,他們還是會爲此一搏。所以那些看似兇惡的命魂們在被七星劍寒光閃耀過後,更多的留下的是他們記憶中的最後一抹笑容,原來,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脫。
魂之舞動還在繼續跳躍着,這是一支收割着這一世最後的殘留卻造就了下一世美好的輪回之舞,這是一支查文斌用自己現在的身體最後一絲毅力爲世人超度做法的往生之舞,七星劍用它被鑄造出來的本意完美的诠釋了何爲道,也完美的解釋了那一句: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以用言語表述的,就不是永恒的“道”,隻有在消解了這一世的欲望與仇恨時,才能體會下一世的美好,這是用生命在體會的道,這是隻有在死亡的邊際才能讀懂的道,用一世的經曆去感悟那短短的幾秒,這就是道!
當兇狠的石頭爹也帶着一絲滿足的笑容離去,風停了,他的血也凝固了。那個白衣勝雪,仗劍而舞的魂動了,他慢慢的走向矗立着的查文斌,越來越薄,越來越淡。
當兩個身體完全重合到了一起的時候,他那緊握七星劍的手指動了。
動了,他動了,那個真正的查文斌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