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繁星點點。
摩托車終于到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
景書摘下頭盔,車停在院子裏,收了衣服便去了浴室洗澡。
小樓有兩個浴室,十二去了另一個,兩人同時洗完出來,随意吃了點東西。
今天那隻變異怪又達到了新的進化高度,具備高超思維和行動能力,在景書趕到之前,開荒隊犧牲了三個人,重傷十人,輕傷八人,這個數字并不好,畢竟就算是有一人受傷,也沒人覺得值。
“早點休息。”景書對十二笑了笑道:“明天沒工作,不用叫我起床。”
藍衣少年點點頭,“我知道了,晚安十一号。”
十二的房間在一樓,景書特意爲他重新隔了一間出來,布置的挺溫馨,少年非常喜歡。
當一切歸于沉寂以後,二樓的小窗戶,卻忽然被人打開了。
景書穿着新衣服,随意紮了下頭發,拿着回來路上在夜宵鋪子買的燒烤,于月色下,張開黑色巨大的羽翼,朝着月亮升起的海面飛去。
*
獵鷹的速度很快,甚至比淩漆最快的摩托還要快。
可跨越大半個陸地仍然需要近五個小時的時間。
當黎明第一道光劃破東部長空之時,那個在魚肚白天空上萬分顯眼的黑色身影才終于在這平靜的海面上停住了。
翅膀緩緩扇動,帶着女孩慢慢下降。
漆黑的眼瞳仿佛是一把鑰匙,金光閃過,這平靜的海面中間竟忽然像被人打穿了一個小洞。
而在其上空的女孩進入小洞中,沉下海底,直直到達深海之淵極其壓迫人心髒的海底之牢。
那是一座巨大的牢籠,中間一分爲二,關押着兩個少年。
堅硬冰涼的鎖鏈分别穿透他們的琵琶骨,緊緊鎖在中間巨大的柱子上面。
早已幹涸的血迹灑在牆邊,形成了鐵鏽色的斑點,陰寒可怖。
實驗室大樓傾倒之時,黑發少年的身體也随之沉入大海,付以的意識回到了他原本的身體之中,同零一分開,但封印卻依舊鎖住了少年,連帶他的身體一起關在了這座冰冷的監獄中。
身爲鑰匙的持有者,獵鷹。
景書能夠打開通往監獄的海洋大門,可她卻不能開啓監獄。
手裏的燒烤在進入海中之前又被景書用發燙的摩托車引擎給加熱了一下,因此還是暖暖的。
她慢慢走到牢籠前,靠在旁邊的欄杆處,朝裏面望了望。
兩個人,一個白發,一個黑發,似乎還處于沉睡中,沒有醒來。
除了琵琶骨被大刀穿透,二人的腳踝也帶着鐐铐,冰冷刺骨。
海水強大的壓迫無時無刻不壓制着他們的心髒,仿佛是上天神明對邪神怪物的懲罰,使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所以沉睡是最好緩解痛苦的方式,但偏偏,他們卻總要堅持醒來……
*
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
沉睡的少年們緩緩睜開眼了雙眼,金黃色和赤紅色的眼瞳同時看向牢籠之外那女孩的身影。
她穿的很簡單,灰色休閑服和黑色長褲,紮起小馬尾,手中拿着一盒燒烤靜靜立在門口。
欄杆似乎将她隔在外面,可實際上,是少年們被關在了裏面。
“你來了?”略微欣喜的話語響起,鐵鏈也發出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刺耳。
刺的人心口也好像多了些針紮的感覺。
兩位少年腳踝處的鎖鏈将白皙的踝部勒出了一道紅痕,可他們卻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從大柱上掙脫下來,一步步,走到了女孩面前。
隔着欄杆,同外面的人對視。
付以上下看了看景書,精緻蒼白的臉上帶着微笑道:“洗過澡了?”
景書點頭:“是啊,回家的時候身上太髒了。”
零一看着她手裏的盒子,問道:“書書拿着的是什麽?”
“燒烤,吃麽?”
少年不吃人類的食物,然而看見遞到跟前的烤串,他最後還是不願意拒絕女孩給的。
伸出白皙的手,接過,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
景書問道:“味道怎麽樣?”
“嘗不出來。”零一道:“除了書書的唇是甜的,好像其他的味道我都感覺不到。”
景書:“……”
付以:“……”
紅眸少年冷冷瞥了一眼白發少年,眸中的嗜血陰寒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然而旁邊的零一卻絲毫不在意,甚至在吃完一根燒烤以後,主動又要了一根——“再給我一個吧書書。”
于是景書又拿了一串給他,但這回少年接過時,卻順勢抓住她伸進牢籠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笑道:“原來手也是甜的。”
景書:“……”
付以:“……”
*
零一清醒的時間比付以短,因爲他吸收的人類養分更多,懲罰更大,痛苦更重,因此在每次堅持看了景書以後,會先付以一步回到中間大柱那裏,被重新釘在上面進入沉睡。
白發少年閉眼前再次深深看了眼女孩,而後勾起唇角,從容且安靜地,慢慢閉上了缱绻萬千雙眼。
景書微微啓唇,本想說些什麽,但零一已經睡着了,聽不見她的話了。
此時監獄内外,清醒的,就隻剩付以和景書。
少年與她一起坐在地面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
“最近過得怎麽樣?”付以問道:“十二号那個家夥,沒占我的房間吧?”
“沒有,”景書道:“住一樓呢,二樓還是咱倆。”
“那就好。”付以道:“戶口帶他上了嗎?”
“上了,與戶主關系填的姐弟。”
“那我呢?”付以忽然問:“與我的關系,你改了沒有?”
景書:“……改啥?”
少年理所當然道:“配偶啊。”
“???”
景書剛準備吃一串烤肉,那肉就被少年這驚人話語給吓掉了。
付以見此,直接将手伸出牢籠,穿過欄杆間的縫隙将景書扯近了些。
他的手在伸出的那一刻就仿佛是被火灼傷一樣,劈開肉綻,流出了很多血。
景書立刻靠近,把他的手推回去,呵斥道:“别伸出來!想死嗎?!”
付以美到讓人驚心動魄的臉上浮現出淡淡微笑,手抓着欄杆,赤紅色的豎瞳在僅有微光的牢籠裏鮮豔勾魂,就像烈火玫瑰一樣,美得張揚攝魂。
“那你就再靠近些。”
景書抿着唇,時刻注意着少年的手不要伸出來,而後靠在欄杆處,望着他道:“你還不回去睡覺啊?呼吸受得了嗎?”
“還行,我不想睡。”付以道。
“不睡我下次就不來了。”
“……”少年面露無奈,“那好吧。”
他又擡起頭道:“你吻我一下,我就去睡覺了。”
景書在少年額上吻了吻,“去吧。”
可沒來得及離開他的額頭,那少年竟又将手伸出,扣住景書的後腦勺深深吻住她的唇!
于是手變得更加血肉模糊,景書甚至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和火焰彌漫的焦糊味道!
“行了!”她眼眶微微泛紅,“趕緊把手收回去!”
“會被燒死的!”
付以卻眯眼笑了起來,“心疼我嗎?”
景書吼道:“不然呢?!”
少年露出了滿足的神色,“那就改一改關系吧,景書。”
他靜靜說着:“這樣,即便是還要在這海底監獄忍受千萬年的壓迫和痛苦,我也會覺得幸福。”
*
景書把燒烤放進牢籠裏,嘟囔一句:“你瘋病還沒好啊。”
付以道:“遇上你以後,怎麽可能好?”
“我的錯?”
“不是,”少年搖頭:“是我的。”
“……”
過了幾分鍾,景書道:“……要戶口上的本人親自去才能改。”
“……”
付以頓住。
赤紅色的眼瞳忽然微微瞪大。
他看見面前的女孩捂着唇,眼神下移,飄忽不定,似乎臉頰也微微泛紅些許,支支吾吾地說——“要你親自去,才能改。”
付以:“……”
付以:“你……同意改了?”
景書道:“别誤會,就是怕你又把手伸出來,懂嗎?”
付以道:“懂。”
可少年還是止不住地笑了。
就像一顆糖就能哄好的孩子。
甚至眼眶也有些許紅。
“但還是好可惜啊……”付以望着深幽的監獄頂端,苦笑道:“不能親自去改了……”
“是啊。”景書朝他招手,“你過來點。”
付以湊近,就在靠近之時,女孩忽然主動吻住了他的唇。
這一刻,少年徹底怔住了。
蜻蜓點水,并未停留多久,景書看着他道:“算安慰吧,可憐的家夥。”
說完轉身就要走,但身後卻傳來少年急切的聲音——“等等!”
景書挑眉,問道:“又怎麽了?”
付以道:“再多安慰幾下,可以麽?”
景書:“……得寸進尺?”
付以:“可以麽?”
景書:“……”
她最終還是回到牢籠邊,扯着少年的領子,吻住了他。
這一回,直到很久以後,付以不得不回到大柱邊沉睡,二人才分開。
臨走時,付以問:“下次什麽時候過來?”
景書道:“下個日出前。”
“那下下次呢?”
“下下個日出前。”
付以笑了笑:“那不就是每天?會累着你吧。”
“不會。”景書道:“看不見你才心累。”
這是心裏話。
“……好。”付以道:“我等你。”
本以爲暗無天日的牢籠,卻在有着希望出現的那一天,多了一抹陽光。
“下次來我把手機拿來給你們,無聊時你可以和零一玩玩遊戲。”
“海底監獄又沒有wifi。”
“淩漆研制了超元素移動型無線網,就算是毫無信号的密閉空間,也能夠連接手機,很方便。”
“……他真厲害。”
“那是當然,這可是永遠的神。”
景書說完,看了眼時間,已經上午八點了。
她在這裏不知不覺待了三個小時,必須要回去了。
“我先走了,明天見。”景書道,朝着牢獄中的少年揮揮手。
“……明天見。”最後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小。
少年深深望了眼女孩的背影,而後慢慢合上眼眸,紅唇含笑,似乎懷着滿心期待,靜靜等待明天的到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