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戰事吃緊,五千獵人在這近一個月内全軍覆沒。雖然變異怪物也解決了不少,但對于景書來說,想要徹底擋住幾個億的怪物進軍,依舊是螳臂擋車。
從來到邊城到現在,獵人們幾乎是節節敗退,感染的人類數量以燎原之勢接連讓城市失守,這群怪物進化的速度越來越快,擁有近乎人類智商的超進化怪物們也越來越多。
從早到晚,景書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精神困乏到很難保持清醒,但身體卻無法倒下。
她這一個月抽的煙已經趕得上這半年數量了,即便如此高濃度尼古丁分泌的多巴胺卻依舊沒辦法讓景書打起精神來,持續一個月的不眠不休。
換作普通人早就在幾天以後猝死了,但實驗品可以堅持下來。
前方源源不斷的怪物侵襲而來,後面雖有獵人支援,但數量上的差距還是令人無可奈何。
正在艱難困境裏,零七号研制的機甲終于到了。
機甲大軍,在獵人幾乎全軍覆沒以後,成爲了抵抗怪物入侵的主力隊伍。
景書望着天空密密麻麻的機甲,像是久旱逢甘霖,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是——
平均一架全能戰鬥型機甲可以消滅近五百個低級變異怪物。
這次淩漆趕制出來的總量,隻有八千。
就算所有機甲都沖上去,消滅的也僅僅是四百多萬,比起幾個億的數量,還是不夠。
——遠遠不夠。
景書在狹小的屋子裏煩躁地抽着煙,休息了片刻,最後一根煙抽完以後,便扔掉手裏的煙頭,再度起身,拿起武器走出房門,正面迎向了前方如海浪洶湧的怪物狂潮。
可好事不會持續,壞事卻接二連三的來。
就在機甲大軍加入的戰鬥的第二天,東部十五區其他未被攻占的所有城市,竟都傳來了令人不可預計的噩耗。
包括實驗室總部所在的主城大區。
平靜的夜晚,一夜之間人類突然自發變異!
他們的變異速度快到所有人措手不及!
景書在前線得知消息時,藍色電子屏幕所顯示的高危病毒區域已經覆蓋了整個東部十五區!
那些明晃晃的紅色淹沒了所有綠光。
被視爲安全的地方全部淪陷。
病毒早就無聲無息地傳播到了十五區内部重要的大小城市。
景書回憶起當時看到的那則幸存者自殺的新聞。
在快遞轉運站死亡,死亡以前,工作過幾天。
之前想不通爲什麽十八号要命令逃出來的女人過了好幾天才死去。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
經由轉運站女人之手,将病毒通過快遞傳輸到十五區各個城市。
而在時機一到,所有碰過病毒的人,便都會變成怪物。
由此開始一場從内部到外蔓延的變異狂潮。
十八号……
他想不出這樣的主意。
因此,一定有别人告訴他這些。
*
“啪——!”
一拳頭用力打碎了面前浮現的藍色電子屏。
女孩大口呼吸着,血絲幾乎布滿了整個眼白,眼底漆黑一片,濃重的黑眼圈使她整個人看上去萬分憔悴。
外面平炮火聲音不斷。
在狹小漆黑房間裏的女孩癱坐在地上,手不自覺伸進兜裏,想要摸出一根煙來,然而即便翻空了所有口袋,都沒有找出來一根煙。
她的表情變得更加煩躁,心情壞到了極點。
正在這時候,一隻手伸到了她面前,上面放置着一根嶄新的香煙。
“需要這個麽?”
景書接過煙,道了聲謝謝。
然而到手以後才發現——裏面包裹的,是根巧克力棒。
“……”被耍了。
于是下一秒,身側的槍對準了面前的紅發少年,毫不遲疑地崩了他一顆子彈。
小醜眨眨眼,他的虛影立刻消失在了景書面前,屋子裏回蕩着一聲玩味的輕笑。
而後身穿小醜服的少年便又出現在景書的身邊,附在她耳邊幽幽笑着:“獵鷹,我真喜歡你狼狽的樣子。”
景書冷冷瞥了他一眼。
小醜的呼吸落在她耳根,帶着令人惡心的感覺。
“十八号将病毒由内擴散的主意,是你出的?”景書問道。
小醜搖搖頭,笑道:“不是我,我甚至連想都沒想到。”
他低低笑出了聲:“是負一号,他想的,這可不是爲了挑撥而撒的謊。”
少年紅色的眼睛裏帶着戲谑:“耶夢加得……從來都不是什麽善良的家夥,負一号他啊,一直都憎惡和輕蔑着人類,零一号也是這樣。”
“數億萬年前的巨蟒,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沒有我的挑撥,它也依舊會聯合諸邪神,發起同主神奧丁之間的戰争。”
小醜幽幽道:“我隻是在其中,稍微說了幾句話罷了。”
*
的确。
巨蟒耶夢加得蔑視人類。
也厭惡諸神。
即便是付以,也對塵世有着非同一般的恨意和不屑。
“我讨厭這些人類,如蝼蟻般弱小,偏偏不自量力,妄圖利用我的力量進入上庭世界,位列諸神之國。”
“說來可笑,我居然還恐懼過他們,恐懼他們每一個開啓了第二階段的家夥,會在某一天,某一個時間,殺死我。”
“所以我不斷的逃,苟且地活在世上。”
“但是,當所有記憶恢複的時候,我才清楚地認知到。”
“原來,我能一隻手,輕易地碾死他們每一個人。”
這些話就像烙印一樣刻在景書的腦子裏。
從少年恢複曾經爲巨蟒的記憶起,他也恢複了殘虐的本性。
“哦對了,他的記憶是怎麽恢複的?”小醜忽然笑了笑,自問自答地在景書耳邊道:“是死亡。”
那聲音就像催命的音符,字字帶血——
“是死過一次後,巨蟒蛻皮,所迎來的新生。”
“哈哈獵鷹,得多虧你,謝謝你,曾經——‘殺’了他啊。”
*
這是一家超市的倉庫。
貨架傾倒在地上,那些貨物散落一地。
忽然,景書側過頭,将手中蓄力待發的水猛地澆在了小醜的臉上!
他一驚!
頓時遠離景書好幾米,用袖子擦着臉,口中怒道:“你灑了我什麽?!”
景書把瓶子扔在一邊,慢慢站起來道:“放心,卸妝水而已。”
小醜:“……”
小醜:“……你噴我這個做什麽?”
景書:“你那張畫的比鬼還吓人的臉讓人看了就想吐,本來這些日子都沒怎麽吃東西,再看你一眼,我五髒六腑都他媽要嘔出來了。”
零四号紅色的雙瞳冷冷盯着面前的人,嘴角勾勒着帶着怒意的微笑:“……是麽?”
他放下手,露出下面原本那張孩子般的面容,一直畫着小醜妝容的少年模樣乖巧俊美,然而這張臉下确實一顆壞到骨子裏的心。
景書:“……算了你還是化上妝吧,看到你本來的臉我更想吐了。”
“獵鷹——!!”
少年被言語氣到沖上前,尖銳的爪子就要狠狠攻向景書的身體!
但他剛一近身,那到看不見的紅光便直接從上到下一刀激光将小醜的身體劈成了兩半!
景書眸色冰冷,漆黑的眼瞳改變着焦距,捕捉到少年的每一處動作。
零四号死不了,小醜死不了,換句話說——松鼠死不了。
居住在樹上的生物,都是由世界樹給予的生命。
大樹不倒,三庭世界不滅,所有生物都不會死。
大鹫不會,獵鷹不會,毒龍不會,就連松鼠,同樣不會。
每一樣生物的誕生有着它原本的含義。
大鹫與獵鷹,鋒利的爪牙,銳利的雙目,凝視着深淵一切黑暗,并給予制裁。
毒龍與松鼠,淬毒的牙齒,狡猾的四肢,奔跑在深淵,并将陰暗帶去三庭世界每一個角落。
諸神黃昏,塵世之亂,地獄降災。
他們的戰争永遠不會停息。
這是永恒生命和不斷輪回的注定發生的事情,因爲曆史,永遠都在重複着。
“哈哈哈……”松鼠的笑聲在屋子裏回蕩,他居高臨下望着女孩,笑着問道:“獵鷹,下一次見面,我們又該玩些什麽遊戲?”
景書沒有回答。
奔跑于世界樹各處的松鼠,就像空氣中的灰塵。
明明那麽渺小,風一吹就散了,卻總能引得人不斷咳嗽,甚至攜帶者細菌病毒去侵害人類的身體。
更惹人生氣的是,不管怎麽清理,都清理不掉。
隻要有空氣,灰塵就會漂浮。
一旦沒有空氣,人類就會死亡。
它無處不在,令人惡心,恨不得徹底消滅,卻又根本無可奈何。
億萬年前的諸神黃昏戰争有松鼠參與。
那一場戰鬥,兩敗俱傷。
這次人類塵世之亂又有松鼠的影子。
而這一場紛争。
也終将沒有勝利者。
*
少年的聲音消失在了房間中。
地上那具屍體逐漸變得冰涼。
松鼠的身體在這個塵世死亡,可它的意識卻永遠存在于世界樹。
并能随意地再度侵入一具身體,參與這一切。
拉塔托斯克,遊蕩在世界樹的怪物,挑撥離間的松鼠,喜歡戰争和動亂。
它沒有感情,它隻喜歡玩樂。
而制造對立和戰場,就是它的樂趣,和世界樹賦予它存在的意義。
景書一腳踢開地上的小醜屍體。
推開門走了出去。
藍色電子屏浮動在身側,上面已然碎裂,卻還能繼續工作。
意外地,景書看見了博士傳送而來的消息——“十一号,前線可以不用再理會,現在回來,将主城的人類統統保護起來。”
看到這條消息以後,一直所懷疑地東西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得到了證實。
景書擡眸看了一眼炮火不斷的邊城,疲憊地笑了笑。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得到證實的這一刻起。
她還是感受到了強烈的倦意。
太累了。
倒真想就這麽閉上眼睛,再度沉進無盡深海,死亡也好封印也好,什麽都不顧。
或是簡簡單單。
安靜地睡上一覺,到永遠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