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以一覺睡到下午。
可是這個覺睡得并不好。
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今天白天看見的那個男人和服裝店裏絮絮叨叨的老闆娘。
他掀開被子,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被石子彈開刀子的力道到現在記憶猶新,因爲很疼。
差一點兒,他就能殺掉個男人,但景書阻止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她也許想扔男人,可是準心不穩,打中了自己,但如果真是沖着自己來的,那麽能夠在那麽遠的距離瞄準刀尖,并打出那麽大的力道,将他的手腕震的發疼,她真的還算是普通人類嗎?
對于一個鄉下養豬的女孩來說,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厲害的準心和力度。
付以從枕頭下放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現在已經五點半了。
回來的時候是一點半,他睡了四個小時。
可是下午睡得越久頭就越疼,付以感覺太陽穴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身上的衣服回來時沒有換,少年微微蹙眉,衣服上面有灰塵,得洗幹淨。
經常血污的少年卻對幹淨有着非同一般的執着。
他脫下衣物,拿出櫃子裏的新衣。
正在這時候,少年的房門被人輕輕打開了。
而後,探進腦袋的景書便和他四目相對。
付以:“……”
景書:“……那啥,你在換衣服啊?”
付以:“……滾出去。”
景書:“……沒個幾兩肉,你這也沒啥看頭啊……”
“砰!”
景書眼疾手快的關上門!
而後少年扔過來的枕頭狠狠砸在了門闆上,發出一聲巨響。
付以氣的臉色發紅,精緻漂亮的小臉上帶着憤怒的表情。
白皙勝雪的肌膚在室内光芒的照射下顯得更加白,雖然少年的身材不像是那種常年健身者的精壯,卻也十分勻稱,該有肌肉的地方都有,腹肌也有幾塊。
結果——
付以拿着衣服,冷冷看着門闆。
景書卻說他沒什麽看頭。
換好衣服後,付以走出房門,女孩又跑回樓下玩起了手機。
少年走到她面前,問道:“剛才找我什麽事?”
景書擡頭,指了指廚房,道:“我餓了。”
意思是你該做飯了。
少年道:“廚房有泡面。”
景書放下手機,笑眯眯道:“混小子啊,是不是這兩天對你太好了,所以你才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真以爲你是我弟弟了?六萬塊再加上這些日子老子花在你身上的零零碎碎的錢,我都夠雇一個全天二十四小時的高級保姆了好嗎?!”
然而少年卻冷笑道:“保姆能上你家戶口?”
景書挑眉:“那還不簡單?半年後錢還完了我直接去給你轉移戶口去!把你送到别村子沒娃的家裏去!”
付以瞥了她一眼,沒有再理會。
拿着一邊搭在餐椅上圍裙進廚房做飯去了。
景書新買了手柄,連接在液晶電視上可以玩遊戲。
她正照着說明書連接端口,少年已經端着菜出來了。
今晚就弄了簡單的炒飯,付以手藝不錯,景書聞着味兒,立刻放下手柄跑到餐桌前坐下。
少年坐在她對面,電視難得打開了。
他的方位能正好看見。
從付以到這個家以來,這個液晶電視就像是個擺設一樣,因爲景書基本上不看,她通常都是抱着手機和電腦玩遊戲。
付以也不會打開,因爲沒什麽好看的。
可是就在此時,電視上的新聞欄目卻恰好放起了今天的一條新聞快訊——
“在C市的一條大江裏打撈出一輛黑色的大衆汽車,汽車内五人全部死亡,無一生還。據調查,五人皆非死于溺水,而是死于槍殺,在車内,搜救隊竟然搜出了一把狙擊和六把手槍,還有兩把機槍以及一箱子彈。”
“很有可能,這就是前些日子警方追捕的走私團夥。行車記錄儀和車内監控皆已遭水浸泡損壞,而從槍上指紋來看,應該是車内五人内讧,相互置對方于死地,導緻車輛失控,墜入江中……”
“噼裏——”
對面忽然傳來碗落在桌子上的聲音。
景書正在玩手機,聽見這聲音,趕緊擡頭道:“幹啥呢!?”
少年眸色漆黑深幽,正靜靜看着她身後的電視。
景書蹙眉,轉頭也看了一眼,但是也隻是一眼,便回過頭,道:“普通的車子墜江而已,有什麽好看的?”
她走到茶幾邊拿着遙控闆關掉電視,“趕緊吃飯,吃完去洗碗。”
景書早就三兩口刨完了,她抱着手機,沒有再去弄手柄,而是上樓回房間裏了。
留在餐桌邊的少年依舊抿唇,右手微顫的看着那輛黑色的大衆車。
明明是很普通的車輛。
然而。
在車把手上,那個微乎其微的蛇形标志,卻讓少年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
那是一條巨蟒,環形,将自己的身體繞成一個圈,張開嘴,正咬着它自己的尾巴。
——塵世巨蟒。
實驗室的标志。
象征着循環和永恒。
他永遠忘不了這個标志。
在實驗室那些年,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個圖案。
明明是神話中的怪物,卻被實驗室标榜成了神明。
——帶全人類走向永恒生命的神明。
付以深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着冷靜。
出事地點離自己現在居住的地方相隔将近四百公裏,很遠。
也許,才不是沖着他來的。
*
晚飯後張叔過來了一趟,把月考試卷帶了過來。
學校現在在停課,要再過兩天才會複課。
将江裏打撈的車輛人員定義爲走私團夥以後,這個地區的危險稍微少了一些,大家也沒有之前那麽害怕了。
“小以考的不錯啊,全校第一。”張叔笑道。
不過——
“你之前爲什麽要否認自己叫做小以呢?”
付以看着男人有些疑問的神情,他微微垂眸,神色變得失落起來,“我原名叫做付一,一是數字的那個,所以,我的确不叫小以。”
少年道:“可是一聽起來太像冷冰冰的編号了。所以,上戶口的時候,我就把名字給改了。”
張叔聽完,心裏的疑惑消失,他伸手摸摸少年的頭,“可憐啊,不過以後,有你姐姐,還有村裏這麽多人照顧你呢,小以就在這裏安心住下吧,好好學習,以後再到城裏去,讀一個好高中好大學!”
景書拿了罐啤酒給男人,笑道:“再過兩年叔您也退休了吧?退休以後做什麽?帶我嬸嬸去旅個遊?還是到城裏去看看你們女兒?”
張叔道:“人老了旅什麽遊,還是待在家裏好,這兩天太忙了,明天還要去一趟咱村外的大馬路上請工人去修理監控呢。”
“修監控?”景書詫異道:“咱監控怎麽了嗎?”
張叔道:“前些日子不是有槍聲從那邊傳來嗎?今天C市那邊打撈到一輛大衆車以後,上面還在調查,這輛車經過的地方都要提供線索,結果我們局子裏今天下午去弄監控的時候,卻發現這沿途十幾個監控全被人損壞了!”
景書蹙眉,“這樣啊,那明天可辛苦您了。”
她忽然想到什麽,笑得一臉賊兮兮道:“不過那個車輛墜江的案子,叔,您有什麽内部消息給我們八卦一下不?”
“内部消息?”張叔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倒是有一個。”
“本來打算按照走私團夥内部争鬥處理的,結果,C市那警方搜查車子的時候,又在裏面找到了一顆不屬于箱内的子彈。”
“所以,隊裏有人認爲,這其實不是内部争鬥,而是有外部人員,将他們殺掉的。”
景書:“……卧槽。驚天大瓜。”
張叔說完又道:“别說出去啊,現在這小道消息還是我在C市工作的一個老朋友跟我說的。”
景書點頭:“知道知道,放心,咱也隻是八卦一下,聽起來太有懸疑片那味兒了哈哈哈。”
張叔拍了拍她的頭:“别笑!你笑開心了,我們每天辦案可累死了!”
他喝了口啤酒,臉頰出現紅暈,又繼續道:“而且在同一時間,我上個次跟你說的,能把人搓成肉球的命案在C市又發生了。”
“所以那邊的朋友們今天算是焦頭爛耳,同一下午出現兩場案子,第二場還那麽血腥,直接把整個城的人都給吓到不敢出門了。”
送走張叔以後,景書便回房收拾東西去了。
付以看她拿着一個随身衣物包,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景書嘿嘿一笑:“後天就是漫展了,我明天要坐高鐵去C市呢!”
“我記得你要參加的主題漫展不是在離我們較近的F市嗎?”少年挑眉問道。
景書道:“那個展子還是太小了。”
她從兜裏拿出手機,翻到自己預約的漫展門票頁面——
“看!夏季清涼漫展!地點C市!這次肯定全部都是比基尼小姐姐了!!”
付以道:“才發生了命案,你認爲會有人敢出門?”
景書道:“我不管,反正我票都在網上訂好了,我一定要去!我的單反相機已經饑渴難耐了!”
付以嗤笑搖頭:“随你吧。要是死在外面,可别說我沒勸過你。”
對于少年的話,景書覺得萬分好笑,“可以啊小子,這種語氣跟你的債主說話?嫌要還的錢少是吧?”
付以不置可否,收拾完廚房便回房間去了。
景書收拾着衣物,當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以後,女孩垂眸,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看着身邊手機上的熱搜,眸色冰冷。
眉頭緊蹙。
子彈。
竟然——把這個給忘了。
他是黑化萬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