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最後一節晚自習的鈴聲響起,那些學習了一整天的孩子們在這鈴聲中歡快的收拾着書本,準備回家。
夜晚山路沒有燈,可能會有危險,村初中除了本村的人在就讀以外,還有其他村子的孩子,因爲這座大山裏,就隻有一間小學,和一間中學。
許多家遠的孩子都有家長來接,要麽是媽媽要麽是爸爸,當然,也有爺爺奶奶在裏面。
楚小蘇一般自己回家,收拾完東西後,他可以走到還留在座位上的付以面前,對這俊美的少年道:“水果糖,請一定要交給景書姐姐!”
付以道:“你不會自己去交麽?”
楚小蘇道:“可是明天月考,我奶奶要我放學趕緊回家睡覺去。”
他說這話時蔫哒哒的,好像并不願意。
付以看了他兩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道:“嗯。”
校門口,人已經走得都差不多了。
門口的燈很亮,能将所有人的臉盡收眼底。
然而掃視過一圈,卻沒有看見熟悉的女孩身影。
少年站在門口,靠在冰冷的牆壁,現在是十點十分,剛下課沒多久。
*
山裏夜風很冷,雖然現在是六月份,但溫差變化大,白天溫度可達34攝氏度左右,晚上就可能降低到20攝氏度。
即便少年穿着較厚的衛衣,仍能感受到許多涼意。
手指很冰,就像冬天被白雪覆蓋一樣,凍得有些發疼,泛紅。
剩餘的人也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當忙碌到最晚的許教授收拾完東西出來關校門時,卻蓦地注意到一個靠在牆邊的少年。
她微微蹙眉,走過去,借着校門口的燈仔細看了看,這不是景丫頭的弟弟付以嗎?!
許教授趕緊問道:“小以,怎麽還不回去?”
付以聽見女人的聲音,微微擡眸,道:“等人。”
“等人?是等你姐姐嗎?”
都說景書是他姐姐,實際上,付以很不願承認這一層關系,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隻不過是利用景書獲得了在社會上足夠生活的一個身份而已。
可是在别人看來,景書就是他的姐姐。
“嗯。”付以點點頭:“等她來接我。”
許教授看了眼手表,十點四十,都放學四十多分鍾了。
竟然還沒來,心裏有點火氣,雖然知道景丫頭平時什麽事兒都不在心上,但是把弟弟丢在這黑夜裏喂蚊子,這麽想,也着實太不着調兒了。
“老師送你回去好不好?”許教授知道景書住在哪兒。
然而少年微微搖頭,精緻小臉有些蒼白,紅唇輕啓道:“不用了,謝謝您,我再等等,也許一會兒就來了。”
許教授又勸了兩句,可少年的态度卻很堅定。
沒辦法,許教授隻能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點兒,到門口燈光更亮的地方去吧,那裏還有椅子可以坐一坐。”
“我知道,謝謝您。”
少年的聲音低沉,如風一樣淡。
許教授走後,這裏徹底隻剩他一個人了。
他沒有走到燈光下面,也沒有找一處地方休息,依舊像個雕像一樣執着地等在這個白天景書給他送飯的圍欄邊。
付以也不知道到底爲什麽這麽執着。
他隻是也想要嘗嘗。
嘗嘗,能夠被人接回家的滋味。
雖然,那裏也許并不會是他的家。
太冷了,連蚊子都不會在他身邊晃蕩,手已經凍得有點兒擡不起來。
付以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
明知道景書不會來,卻還是保有着點點希冀。
萬一那家夥來了呢?
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腿已經要失去知覺了,體溫此刻大概降到了十六度,就像一個人形冰箱一樣。
周圍的蟲鳴聲和鳥叫聲明明很吵鬧,可付以卻覺得更加的寂靜了。
因爲,除了那些聲音,似乎再沒有了别人。
少年站了太久,稍微動了一下身體,然而體質的溫度卻讓他的雙腿很難動起來,身形晃蕩,差點兒摔一跤。
付以精緻蒼白的小臉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他到底在執着些什麽?
那些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到底又在倔強些什麽?
景書不會來的。
說不會來就不會來。
她随心所欲地過着喜歡的生活。
可能是真的放棄了。
付以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卻在開機的那一刻,他赫然看見了二十多條未接來電。
都是同一個備注者打來的。
——景書。
除了未接來電,還有短信。
【你在哪兒?都二十了還不回來?不會真等我呢吧?!】
【神經病啊!說了我要timi的!澡都洗完了别想讓我再出門!】
【……大哥,快四十了,您也太能耗了吧?今晚愛回不回,睡山路去吧你!】
【……艹!!十一點了兄弟!還活着嗎?!好歹回個電話回個短信吱一聲兒啊!!】
【……我服了,十一點半,爹,我叫您爹行嗎?媽的,給老子等着!】
短信到這裏就沒再發了。
付以上課前将手機關機了,一直忘記開,沒想到剛打開機,就收到了信息轟炸。
少年握着手機,凍僵的手指行動起來有些困難,漆黑的眼瞳緊緊看着裏面的内容,紅唇微抿,手微微顫抖。
就在這僵硬之時,一聲摩托車的轟鳴猛然而至!
付以擡起頭,車頭燈十分晃眼,燈光似乎故意往他臉上打,帶着某種報複的意味在裏面。
當那個穿着睡衣的女孩從摩托車上下來甚至走到他面前時,付以都覺得像是幻覺。
與滿臉憤怒的女孩對視幾秒,少年低頭,看着女孩出門都沒有換的拖鞋,聲音裏有些賭氣,道:“不是說鬼才會來嗎?”
景書嘴裏含着煙,煙味四溢,冷笑一聲:“我是鬼,我是鬼行了吧?!趕緊上車!”
她說完轉身就走,可是身後少年的身體卻直接倒了下來,他的雙腿因爲低溫變得麻木,有點難以活動。
景書眼疾手快地接住,一觸即少年身體,便被凍得眸中詫異萬分!
“你怎麽會這麽冷!?”
按理說山裏就算夜晚冷風大,也不可能把人吹的像個冰塊一樣!
付以聲音略微沙啞,強硬着站直身體道:“沒事,天性體寒而已。”
景書罵了句“艹”,伸手撫上少年的臉,他的臉更冰涼,把她一直冒熱汗的手都給冰的一哆嗦!
女孩把人扶到車後面,從摩托車的座位下取出一件厚重的大衣,趕緊給人披上。
“穿好,捂熱乎點。”她道:“回去泡個澡,家裏浴缸随你用。”
“家?”少年的聲音裏多了一絲不明的味道。
景書挑眉道:“不然呢?你還想着跑呢?放心,半年時間不到,你錢還不完,我家永遠是你‘家’,别以爲生病了就能不給我幹活,周六周日兩天有你好受的!”
摩托車緩慢啓動了,坐在後座的少年即便給大衣包裹,也隻能感覺到絲絲的冷意。
他看着前面擋去了大片冷風的女孩,她的臉頰微紅,額前還有焦急趕來的汗珠。
蓦地,忽然心中湧上一股沖動,當然,少年也照做了。
冰涼的手從景書衣服的下面伸進去,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身。
景書:“……”
景書:“!!!擦擦擦!!冷!!涼!!拿出去啊!!”
然而少年把頭放在她肩膀上靠着,聲音小小的,在她耳邊說話,有些埋怨的意味在裏面:“誰讓你這麽晚才來。”
景書:“媽的老子就應該不來!!”
付以忽然低低笑了出來。
他狹長的雙眼泛着點點笑意,深夜裏,就像是夜空中忽然探出頭的明星,帶着從未有過的光輝與晶亮。
他喃喃道:“但你還是來了。”
聲音很小,與風混雜在一起,景書氣的臉色難堪,沒有聽清楚少年最後那句話語,隻得道:“明晚自己回,誰來誰是豬!”
付以道:“不來我還等。”
景書:“……”
随後女孩的罵娘聲随着摩托車的聲音一起回蕩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黑夜潛伏,一切寂靜無聲,冰冷異常。
唯有山路上亮着的摩托小明燈,還傳來了絲絲的暖意,帶着淡淡的溫情。
月光照亮曠野山間。
你與星辰皆明亮。
感受到溫度的少年深呼吸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接回家的滋味。
十分鍾的路程,他卻像是做了一個夢。
校門口,轉過身,便看見景書站在他身後的夢。
他是黑化萬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