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雪都有點理解李思了。
天天面對這麽一個言辭犀利狠辣的女人,還經常被對方怼的說不出來。
這得多牙疼啊!
薛雪要不是爲了刷餘潔的好感度,她才不去做這種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是這個餘潔,也太讓人一言難盡了。
薛雪隻能說道:“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我隻是知道,你弟弟其實真的挺可憐的!他就在第三人民醫院的内科病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
說完,薛雪氣呼呼的走掉了。
她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好!
餘潔站在原地許久,最終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辦公室。
晚上下班回家,李思将自己關在房間裏,死活不出來。
保姆等餘潔回來,也就下班回去了,給留下了鍋裏還溫熱的飯菜。
餘潔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默默的吃着飯,手裏卻打開了手機,滑到了曾經全家福的一張照片上。
那是她十八歲那年考上大學之前拍的一張全家福。
全家福裏的她,笑容燦爛甜美,一副不谙世事的樣子。
而站在她身後的父母,卻似乎是強顔歡笑,貌合神離。
可憐她直到考上了大學,才知道那個家,其實早就沒有了任何的溫度。
父母各自有了自己的心思,不過是爲了她才強撐着湊合過了下去。
等她一成年,他們就迫不及待的分開,組建了自己的家庭,然後有了自己的孩子。
母親用一份别墅區的項目,買斷了所有的養育之恩。
而父親那邊,會要什麽條件呢?
餘潔心煩意亂之下,将手機反扣在了桌子上,原本香甜的飯菜也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李思的房門打開,李思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走了出來,機械的倒了水,看都不看餘潔一眼,就準備回去。
餘潔看到李思,心底卻是羨慕她的。
李思其實擁有着很多人都得不到的幸福,她的父母是恩愛的,他的父親臨死之前都惦記着給她找個強硬的靠山,不惜用曾經的恩情,脅迫墨梓忻答應照顧他的女兒一輩子。
如果李思不作,這輩子她幾乎是唾手可得别人一輩子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惜,她沒有珍惜。
而自己,想珍惜,都沒的珍惜。
除了靠自己努力打拼之外,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
自己名義上有父母,其實實際上,她的父母在她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都沒了。
今天薛雪說的那番話,對餘潔其實是有震動的。
隻是,餘潔不想去碰觸那些傷疤而已。
吃完了飯,餘潔終究還是沒忍住,拿着車鑰匙下了樓。
她記得薛雪說過,那個弟弟就住在第三人民醫院,餘潔沒有任何遲疑的就開車朝着醫院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經過路口的時候,等紅燈的時候,不遠處是宋士哲的車。
宋士哲擡擡手,想跟餘潔打招呼,可是餘潔并沒有看到,等到路燈亮起便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宋士哲讪讪的收回了手,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餘潔到了醫院門口,卻沒有進去,就那麽停在了停車場,一個人默默的待着。
如果父親開口跟自己借錢,自己大概是會借的。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跟自己開這個口。
上次跟自己主動打招呼,還是因爲母親的請求。
父親一個家,母親一個家,就隻有自己是多餘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餘潔就看到父親從住院部出來,他沒有看到餘潔的車,就那麽背影孑然的擦身而過。
餘潔閉上眼睛,等了會兒,才推開車門,上了病房樓。
找到父親和繼母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隻在護士站打聽了一下,就找到了餘樂的病房。
餘潔推開病房門進去,看到繼母跟弟弟坐在病床上,繼母正在小心翼翼的喂着他吃東西。
餘樂看到餘潔,一下子怔住了,小小的叫了一聲:“姐姐。”
繼母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餘潔,頓時站了起來:“你,你怎麽來了?”
繼母有點無地自容。
當初她死活攔着餘潔的父親,不讓他去找女兒,就是怕丈夫把錢給了女兒,家裏的兒子就沒錢治病了。
後來她又是因爲錢,聽了餘潔母親的慫恿,讓餘潔的父親去做說客,讓餘潔做出選擇。
結果餘潔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可以任意欺負的小姑娘了,她強勢反擊,讓她差點沒落下臉來。
現在家裏就是再窮,她都沒臉開這個口,跟餘潔借錢了。
畢竟,餘潔是按照約定,每個月給父親的賬戶上打了五千塊的生活費的。
她的确對餘潔沒有養育之恩,她也沒資格要求餘潔養她。
“身體好點了嗎?”餘潔隻是沖着繼母點點頭,轉頭看向病床上的弟弟餘樂。
“好多了。”餘潔說完之後,又小聲的補了一句:“謝謝姐姐。”
對這個相差了二十歲的弟弟,餘潔覺得自己的心情複雜極了。
餘潔将自己買的水果放在了床頭櫃上,說道:“記得削皮了再吃。”
“嗯。”餘潔頓時笑了起來,笑的很好看。
餘潔餘樂長的都像父親,他們倆盡管年齡差的有點多,但是還是能看出是姐弟兩個。
餘潔擡手摸摸餘樂的腦袋:“好好養病,病好了,姐姐給你買玩具。”
餘樂越發濡慕的看向餘潔:“嗯。”
餘潔沒呆太久,便起身告辭了。
繼母出來送餘潔,走到病房門口,繼母掙紮了許久才開口:“對不起。”
餘潔腳步一頓,看了看病房裏的餘樂,淡淡的說道:“沒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你這麽做也是有你的理由。你滿心滿眼爲自己的兒子打算,本就不算得錯。”
“當年我跟你爸爸結婚之後,我的确想過,如果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對我和我的孩子,必定不能全心全意。是我自私,是我不好,所以我才對你那麽冷淡的。你那麽敏感,自然能感覺到我的敵意。我那個時候,真的是無路可走了。我跟前夫在一起的時候,吃了很多的苦,手裏卻沒攢下幾個錢。跟着你爸結婚之後,他手裏的錢也都給了你母親,我們倆歲數大了,沒什麽積蓄,卻偏偏碰上了小樂的身體不好這種事情。”
“爲了給小樂治病,你爸爸把原先的房子都給賣掉了。如果不是爲了小樂讀書,我們都不會買現在的這個小房子。可是那點錢,在醫藥費面前,簡直是杯水車薪。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要強的孩子,你靠着自己讀完了大學,你是有本事的。可不管怎麽說,我這麽做,确實是自私了。你說的對,我對你也沒有撫養之恩,你也對我沒有贍養的責任。今天你能來看看小樂,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繼母擦擦眼角,生活的壓力,讓她原本才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快六十的樣子了。
明明比母親還年輕好幾歲,看着卻比母親老了十歲不止。
生活的磨難,總是很容易催人老的。
“小樂一直不知道他還有個姐姐。上次你來家裏,他高興壞了,拉着我不聽的問你的事情。當他聽說,你是一個出色的大律師的時候,羨慕壞了。還說,要把你當成目标,将來也要好好讀書,做一個像姐姐一樣優秀的人。”繼母說着說着,就帶着哭腔:“可我一直沒告訴他,他的身體,怕是承受不住這麽強的壓力。醫生說,他這輩子都隻能好好的養着,做不了重體力活了。”
“我一直沒問你,餘樂得的是什麽病?”餘潔開口問道。
“先天性心髒病和哮喘。”繼母回答說道:“醫生說,除非做搭橋手術,否則怕是活不到三十五歲了。可是心髒搭橋手術,不能在N市做,因爲小樂的病情有點複雜,需要送到大醫院,連手術費帶材料費加起來,差不多要一百萬。我們家哪裏有那麽的錢?現在隻能保守治療,能拖一天算一天。”
餘潔眼眸一顫。
“醫生說,越早做手術越好。可……啊,我不是跟你訴苦借錢,你爸爸跟我打過預防針了。他說,你過的挺不容易的,不讓我跟你說。可我心裏苦,我憋的難受。我就小樂這麽一個孩子,這輩子不會再有别的孩子了。要是小樂有個三長兩短,我……以後,可怎麽活?”繼母的話,重重的落在了餘潔的身上。
餘潔甚至連對話的勇氣都沒有,轉身狼狽的逃走了。
繼母看着餘潔離開,歎息一聲,擦擦眼淚,轉身回到了病房。
迎上兒子充滿期待的眼神,繼母勉強笑了笑:“小樂很喜歡姐姐嗎?”
“喜歡。”餘樂眼神亮晶晶的樣子,很可愛:“姐姐好漂亮,姐姐好棒!”
繼母越發的心酸,擡手摸摸兒子的頭頂,溫柔的說道:“小樂将來也好好的學習,像姐姐一樣,考上一個好大學,做一個出色的人,好不好?”
“好!”餘樂開心的回應。
餘潔狼狽的開車回到了家,沒心思換衣服,一頭倒在了床上,眼前仿佛閃爍着十八歲那年,父母在自己面前決然分離的畫面,以及餘樂眼睛亮閃閃,對自己充滿了崇拜的眼神。
這兩個畫面在她眼前來回閃爍,煩躁的餘潔一下子抓起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