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忙過去扶着。
康熙爺的腿疼的很厲害，其實他甚至感覺的到，他渾身的力氣都流失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甯神醫死後。
那會子，他那藥丸子就沒幾顆了，沒了那藥丸子，他的腿還能走，可是……
隻有他和幾個太監知道，已經腫成了什麽樣子。
四爺甚至感覺道，康熙爺将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交給了他。
他半是扶着，半是撐着康熙爺出了屋子。
六月裏，外頭陽光炙熱，康熙爺看着外頭，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朕有日子沒出來了。随着朕走走吧。”
四爺應了是，扶着康熙爺，往陰涼處去。
暢春園裏，也是一步一景，四爺扶着康熙爺，到處看，到處走。
沒有再說一句朝政，說的，都是風花雪月。
直到康熙爺再也走不動了，四爺才扶着他坐在一處亭子裏。
康熙爺叫人伺候着，洗了手擦了臉，又喝了半盞茶。
“老四，你答應朕一件事。”康熙爺放下茶碗。
“兒臣不敢不應。”四爺站起來。
“坐下。”康熙爺擺手：“不是叫你不敢不應，是叫你打從心裏應了朕。哪一日，朕撒手了，也就安心了。”康熙爺笑了笑。
“皇阿瑪！”四爺忙跪下：“皇阿瑪春秋鼎盛，不可如此說啊。”
“起來，咱們好好說話。”康熙爺彎腰，扶起四爺。
“你答應朕，要放過你二哥。”康熙爺聲音不大。
守在亭子外頭的奴才也聽不見。
隻有闫明春在身後，可他……本就知情。
“皇阿瑪！兒臣豈敢對二哥如何，兒臣……”四爺心裏是說不清的感覺。
他覺得皇阿瑪是真的要對他委以重任，可是……又有些不敢置信。
太快，太直接。
“答應朕，以後也不要找他，就算是遇見了，也放過他。他做了二十幾年的太子，如今隻是個百姓了，這懲罰就夠了，隻要他沒有造反，就放過他。世上已經沒有愛新覺羅胤礽這個人了，嗯？”康熙爺死死的盯着四爺，最後一個字，更是帶着雷霆萬鈞的壓力。
四爺的膝蓋不自覺的就軟了，跪在地上：“兒臣謹遵皇阿瑪口谕。兒臣……從心裏贊同。”
事到如今，不管皇阿瑪是試探還是真的……他都隻能這麽回答了。
除此之外，哪一句都是多餘的。
“嗯，好，其餘的，朕都不擔心。你都能辦好。走吧，朕該回去了。”康熙爺笑着道。
四爺應了，起身扶着康熙爺往回走。
短短的一截路，走了很久。
四爺甚至不曾想過，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陪着康熙爺走路了。
當夜，四爺依舊留在了暢春園裏。
次日一早，康熙爺召集了大臣皇子到暢春園議事。
“太子身亡，朕痛心疾首。可國不可無儲君。朕身子不好了，說不定哪天就沒了，總要定下繼承人。”
“皇上！皇上春秋鼎盛，萬不可如此說啊，臣惶恐啊！”明珠第一個哭着道。
臣子，皇子，都忙喊着皇上不可如此。
康熙爺擡手：“都不要說了。”
衆人忙止住，隻是一個個的，眼神悲戚惶恐，有些不知所措。
“朕今日便定下繼承人。隻是不必再冊封太子了。張英，你來替朕拟旨。”康熙爺道。
張英抖着身子應了是。起身走到一邊的條案上準備寫聖旨。
他起身的時候掃了一眼，跪在左邊的皇子們裏，不知哪一個……會是下一個皇上。
直郡王心裏有些恐懼，不知怕什麽。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承認，終究還是有些心動和期待的。
三爺也一樣，隻是到了關鍵時候，就又覺得，絕不會是他。
五爺比較淡然些，他覺得是大哥。
其餘的皇子們都還小，就算是有想法，也知道不可能。
這一世的八爺到底太小了，根本來不及有他自己的勢力，所以，也一樣是幻想過，可也知道不可能。
“朕之第四子胤禛，出身高貴。”
康熙爺第一句，四爺就覺得心跳的如擂鼓一般。康熙爺看着他，還笑了笑，才繼續：“胤禛素來孝順，對朕無有不恭。上敬重兄長，下友愛弟妹。文采出衆，素有韬略。朕深喜愛之。今日，就立下雍親王胤禛爲儲。雖然不必立太子，但是，朕百年之後，爾等當恭請雍親王登基，繼皇帝位。欽此。”
殿中，一陣寂靜。
過了好幾一會，四爺才帶着哭腔：“兒臣……兒臣才疏學淺，皇阿瑪厚愛，兒臣惶恐至極。”
“朕既然看好，你就不能辜負了朕的心意。朕有幾件事要吩咐你。一，太後年事已高，你要恭敬孝順。二，太子過世，隻有那幾個孩子，你要善待他們。三，不可殘害兄弟！當然，他們要是不服你，要造反！那你就盡管送他們來見朕！朕不怪你。”
康熙爺最後一句，說的很是厲聲。
皇子們都忙道不敢。
“兒臣遵旨，兒臣定謹遵皇阿瑪教誨吩咐，不敢懈怠。恭敬孝順太後，照拂善待弘念幾個，友愛兄弟！”四爺忙磕頭。
“好，起來吧！今日起，朝中事物就都交給你了。老大，你要幫襯你弟弟，以後也一樣。你們！”康熙爺指着臣子：“朕今日定下老四，你們要安心輔佐他，要是出什麽幺蛾子，朕就先送你們去見祖宗。”
衆人忙道不敢，直郡王一個頭磕下去：“兒臣遵旨！”
就此，也就在沒有能繼承皇位的可能了。
他想笑，你看，太子死了，他還是輸了，老四啊，真是……天命所歸吧？
“好了，就此散了吧，以後有事，就先找雍親王吧。”康熙爺擺手。
衆人壓住心裏的想法，應了是，各自散了。
所有人都是一個念頭，康熙爺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過去，太子爺在的時候，康熙爺恨不得不許他碰一絲權柄……
如何如今到了四爺手裏，卻都不一樣了呢？
難道，康熙爺過去對太子爺那樣，都是因爲想給四爺鋪路？
這個想法，衆人都一閃而過，可到底也不敢确定。
可是，誰也不知道，康熙爺的轉變隻是因爲，他真的命不久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