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胡亥搖頭道:“那小厮既然說他是微服出巡,萬一是認得這官吏長什麽樣子?
這麽一想,那不就是說的過去的事情。
再說了。
朕下令微服出巡,本身就是臨時起意而已。
如果因爲這樣,就遷怒與别人,心生懷疑。
這在很大的程度上,就已經違背了朕創立錦衣衛的初衷了。”
“陛下聖明!”
李由翻身下了馬,左右看了看以後,就聽到了酒肆二樓上傳來了聲音。
韓談忍不住感歎道:“齊地富饒,便是這村落中,看起來幾乎都已經和城池内裏沒有什麽區别了。
尋常村落中,怎麽可能有這麽氣派的酒樓?”
這話,正好被迎面走出來的小厮停在耳朵裏。
這小厮急忙走上前來,拱手行禮,笑道:
“多謝這位爺誇贊,小店得了這位爺的話,自有酒水奉上!”
“會做生意!”韓談揚了下下巴:“上座準備好了,好酒好菜端上來!”
“喏了,諸位爺,快裏邊請進來!”
到了二層樓上,嬴胡亥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田橫。
韓談低聲道:“方才那小厮說的,不會就是他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
李由指了指一邊上的位置,示意可以坐那邊去。
田橫坐在一個靠窗口邊的位置。
隻不過,他的那個窗口下邊遠眺是萬畝良田,并非是靠近外邊街道的位置。
否則的話,方才嬴胡亥等人過來的時候,他隻怕早就已經看到了。
在其身邊,隻有一個身材魁梧的随從,腰間挎着一把長劍。
這般模樣,讓人看了就知道。
這人是官家的官吏,微服出巡而來。
嬴胡亥示意不要驚動田橫,他們就在田橫那個座位死角的位置坐了下來。
田橫不認識蓋聶和魯勾踐。
這兩人都不用皇帝授意,就已經挨着田橫邊上的桌子坐了下來。
“這位先生遠眺良田許久,可是家中便是遭逢分地之人?”
魯勾踐淡淡笑道,吸引了田橫的注意力。
田橫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魯勾踐,又注意到了魯勾踐身邊的蓋聶。
見這兩人都氣宇軒昂,舉止不凡,便微微拱手道:
“見笑了……不過,這也并非我家中田産。
這些時日,朝廷在分地。
但是分地過程中,自然而然會遇到許多的問題。”
“問題?倒是不知有什麽問題。”
蓋聶端着茶水,也做出遠眺窗外的模樣來。
隻是驚歎道:“秦國皇帝給了天下百姓自己的土地,這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嬴胡亥在後邊聽着,覺得蓋聶有的時候,也挺摳門的。
這明擺着是在和田橫說話。
實際上,卻是有意在那裏擠兌自己。
誰不知道,他是站在反對分地那一邊的?
田橫搖頭笑道:“我本以爲,把朝廷的政令一字不動的往下發下來。
下邊的人,就會照做。
可是,怎麽都沒有想到,從朝廷到了田間地頭的時候,還是出了問題。”
蓋聶和魯勾踐兩人故作驚歎。
“失敬了,原來先生是官家之人!”
“取笑了……”田橫拱手,微微搖頭道:
“隻是僥幸能爲朝廷做事,爲皇帝分憂罷了。
可是,在下還是小觑了這田間地頭的力量。
今日進來後,方才知道政令通達,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任何政令,本身就是水磨功夫,哪有這麽快可以完成的呢?”
魯勾踐笑道:“我聽人說,皇帝萬壽節的時候,每個人要出一文錢爲皇帝祝壽。
到了郡守這裏,就變成了十文錢文。
而到了收錢的縣令手中,就變成了三十文。
等到了去收稅的稅吏手中,就變成了五十文。
不知道這位大人可曾聽說過這種說法?”
“自然是有的。”田橫眼神閃動了片刻,搖搖頭,歎息一聲:
“我也是普通話人出身……”
李由輕輕的呸了一口,給嬴胡亥端着酒,輕聲罵道:
“真他麽沒有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他家裏有多少錢?
他自己沒點逼數?
齊國以前爲先帝所滅的時候,他們田氏一族也沒有受到過多少沖擊的!
這個王八蛋,可真他娘會裝逼!”
“都指揮使這話就不對了,你要在客棧中遇到一個人感歎政令難以通達。
然後對方就和你說,攤牌了,我家是齊國首富?
你覺得這樣合适嗎?”
嬴胡亥琢磨道:“老韓這話有幾分道理。
不過,我也覺得田橫恁會裝逼了!”
這個時候,田橫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不過,這些小困難,也并不算是大問題,隻需要抓住一批人殺掉,剩下的人就會乖乖聽話。”
說到這裏,田橫像是又犯難了一樣:
“隻是,有的時候,我們也領教過了照步就搬的困難。”
“哦?這又是何意?”
嬴胡亥悄悄看了一眼後,發現蓋聶和魯勾踐兩人已經搬着凳子,和田橫做一張桌子上去了。
此刻的魯勾踐伸長了脖子,去看田橫桌子上那一壺陳年老酒。
等到嬴胡亥縮回頭來後,君臣三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
“丢臉!”
“不過,看他這樣子,似乎是想到了一些辦法?”
“老大你還挺會想?你沒聽到他說的是什麽嗎?”
“爺,也不能這樣說,安部就班在東廠裏邊做起來就很舒服。
我說什麽,下邊的人照着做就是了。”
“廠公,也不是我多嘴說你那東廠怎麽地!
方正比我這邊,肯定是比不過。”
“指揮使就喜歡吹牛逼,和外邊那姓田的一樣。”
嬴胡亥揉了下額頭:“你兩現在就真的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按部就班到底好不好?”
“如果政策在制定的時候,可以把所有遇到的情況全部都弄清楚的話。
那讓下邊的人按部就班,本身沒有什麽問題。”
“可現在的問題不是按部就班的問題,而是下邊的人自由發揮得太厲害了。”
“這一點,指揮使說的對。
誰都沒有說,自己的地必須自己耕種。
難道爺您的土地,您也親自去耕種?
這天下那麽多的地,爺您怎麽能種的過來?”
嬴胡亥翻了個白眼:“不知道爲什麽,越來越覺得你兩個不是好東西!”
“嘿!也說笑了,廠公雖然少了點玩意兒,可我們都是人啊,我們怎麽會是東西呢?”
“也絕對不是南北!”
另外一邊,田橫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站起身來,向着蓋聶和魯勾踐兩人拱了拱手,便快步走了下去。
嬴胡亥這邊還不等他問話,蓋聶就快步走了過來,低聲笑道:
“地裏有人在搶地打架。”
“看起來,我們遇到了之前你們說的那村霸的事兒了!”
嬴胡亥搓了搓手,轉頭看向韓談和李由:
“知道老子心裏在想什麽嗎?”
李由認真的說道:
“那麽,爹啊,你在想什麽呢?”
韓談鄙視的看了一眼李由:
“王八犢子,你做陛下的孫子,都福分了,可真會占便宜?”
嬴胡亥輕咳一聲。
李由和韓談兩人立刻拱手領命:
“臣等知道該怎麽做!”
嬴胡亥點頭道,背負着雙手,目中殺機一閃而逝!
李由和韓談兩人各自走到了窗戶邊上,從衣袖中取出一個類似于竹筒一樣的玩意兒來。
取出火柴點燃之後,高高的朝着天空舉了起來。
“老李!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韓談忽然急促的問道。
李由嚷道: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嘭!”
青天白日裏,炫目耀眼的禮花瞬間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