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在于這個人有多聰明。
又或者是目前的身份地位如何。
而在于一個人是否可以真正的做到站在第三視覺的位置上,反思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
嬴胡亥發現,田橫似乎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真正可以站在第三者視覺審視自己之前做的事情的人。
換言之。
他覺得自己在叛軍中撿到寶貝了。
田橫不知道皇帝心中在想什麽,隻是有些忐忑于自己完全想不出什麽辦法,即可以保留齊地本身活躍度非常高的商業活動。
又可以搞定土地兼并這個大問題。
嬴胡亥裝模做樣的沉思片刻,随後道:“朕過來的路上,聽到一個人說,如果可以均分土地,齊地的百姓們就可以種地。
喜歡走商賈的人,就可以繼續去做商賈。
愛卿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田橫臉色微微變了變:“天下之地,不患寡而患不均,可……怎麽可能做得到均分?”
“往下走到了鄉裏之間,一個村長說的話,都比縣官說的話好使。”
“這就是問題的根結所在。”
嬴胡亥眯眼笑道:“那你可知,爲什麽村長說的話,比縣官說的話都好使?”
田橫稍作沉思,眼睛發亮道:“土地嗎?”
“朕把這個東西稱作爲生産資料和成産工具,還有生産力之間的構成所屬關系……”
看着田橫逐漸混沌的眼神,嬴胡亥笑了笑,覺得自己和一個沒有接受過九年義務交易的人談這個。
真的是有點欺負人了。
他稍作整理之後,就說道:“村長手中,又或者是族長手中,掌握着土地,農具、耕牛。
他可以決定,一個村裏邊,誰可以種地,誰不能種地。
甚至,有的時候。
一個本來沒有罪過的人,也可以在村長的暗中授意下,讓全村的人,都作證這個人曾經犯罪過。
如此一來,村長自然就在村子裏邊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
嬴胡亥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頭,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田橫:“朕覺得,這權力,應該是朕與生俱來的,而不是一個村長與生俱來的。”
“所以,朕就覺得,如果根源上解決問題,那自然就是土地的問題。”
“按照人頭來分土地,你覺得如何?”
田橫深吸一口氣,随即身體有些輕微的發抖:“陛下,臣尚且不知,關中究竟是如何分配土地的?”
“關中的人……一個女人可以獲得四十畝地,一個男人可以獲得六十畝地。
如果耕種的不好,會受到責罰,連續三年,對種地都沒有什麽上進心的話。
刑部、錦衣衛、東廠、還有内侍,就是宦官,分爲四部分人去核查。
核查清楚了以後,就會剝奪這個人的土地。
此其一也。
其二,如果把土地荒廢下來,超過兩年的時間,朝廷就會把地收回去。”
“你或許擔心,會有人暗中操縱這一切,但是朕給下邊的規定是,誰敢徇私枉法,擅自貪墨土地,所有參與核查這件事情的官員,都要斬首。”
田橫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他是真的沒有想到,皇帝對于土地,竟然如此看重!
嬴胡亥又道:“關中占有土地最大的,乃是王氏一族,蒙氏一族,李氏一族三家。
其中,李氏一族,占有土地,就足有上百萬畝,乃是三家之中最多者。
耕種李氏一族土地的佃農,更是多不可數。
佃農每年都需要上交耕種所得給李氏一族,還有朝廷,剩下的,才是他們自己的。”
李氏一族,便是李皇後的娘家。
田橫聽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很謹慎。
皇帝最爲寵愛的女人,也就是李皇後了。
可接下來,田橫卻聽到嬴胡亥用一種自問的口吻問他:
“一個家族,占有上百萬畝的土地?”
“你覺得這樣好嗎?”
田橫瞳孔微縮。
嬴胡亥又道:“李氏一族,除了蔡王李斯,就隻有他的兩個兒子,李由和李鼎。
再加上一個女兒,也就是朕的皇後。
這些刨除之後,就是一些雜七雜八的親族,乃至于八杆子打不到一塊的親戚。
這些湊在一塊兒,勉強有個一兩千人。
朕給李氏一族滿打滿算下來。
有才能爲朕分憂的人,頂了天,十個人就已經頂天。
在朝廷中出任一些上得了台面官職的人,不過一兩百就頂天。
除此之外,一兩千的人裏邊,還能有數百個,安插在一些不重要的位置,成爲了李氏一族的耳目。
朝堂上但凡是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就會傳到李斯的耳朵裏邊去。”
嬴胡亥眯眼笑了笑:“你覺得朕的推論是否有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田橫立刻點頭道:“陛下說的非常中肯,并沒有因爲關系的親疏,而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嬴胡亥笑道:“朕一直都有考慮過土地的問題,土地兼并,會導緻一個強盛的帝國徹底衰落。
關中的問題,現在沒有辦法一下子改變,但是朕想要從齊地做一個改變開始。”
“改變……”田橫思量道:“就是陛下所說的,均分土地?”
“這隻是朕目前的一個想法,畢竟齊國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你比朕更加清楚。
不管什麽樣的政策,一定都要符合實際情況,才能做出好的效果來。
否則的話,不管什麽樣的政策和地域,一律拿來就用。
那肯定是要吃虧的。”
田橫對此深以爲然。
他忙道:“臣下會用最快的速度,爲陛下統計齊地的人口,田産……”
“你的人口和土地統計的時候,讓東廠的番子配合着你去查一查看看,錦衣衛的人雖然沒有過來。
但是東廠的番子,都有宦官跟着去查驗,出不了錯。”
看着田橫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之色來,嬴胡亥便解釋道:“宦官隻能依附于皇族存在。
朕給宦官權勢,讓他們在人前顯貴,不再等同于豬狗。
除了想讓他們爲朕真心實意的做事情之外。
那邊是因爲,朕一直都覺得宦官,依舊是和我們一樣的人。
他們有血有肉,有感情。
在生而爲人這一方面,他們和我們,沒有任何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