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匕首,捅刺在趙王随安的心口上,鑽心的疼痛,讓他呼吸都急促了起來。</p>
他看着臉上全然是猙獰之色的老農,吃力地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麽要殺我?”</p>
“你之前還分給我魚竿釣魚的啊!”</p>
老農臉上的猙獰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惡鬼:“無冤無仇!”</p>
老農咆哮了一句!</p>
“你居然和我說無冤無仇!”</p>
趙随安吃力地說道:“确實是無冤無仇……我們從見面到現在,說的話都沒有超過一百句,怎麽可能有仇怨呢……”</p>
老農那布滿了老繭,此刻卻力道驚人的手,緊緊的捂着匕首把,用力的旋轉了一下匕首。</p>
趙随安渾身顫抖着看着老農。</p>
“我早就認出來了,你就是現在的那個趙王趙随安!”</p>
“你領着大軍之前在冰河上行走的時候,我遠遠的就看得很清楚!”</p>
“趙歇那個狗賊死了,我就殺了你來爲我全村人洗刷血債!”</p>
“我原本以爲,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報仇的時候,你忽然微服出巡……哈哈啊哈……這簡直就是上天開眼了!讓我在漳水邊上碰到了你!”</p>
聽到這話的趙随安,臉上忽然露出悲傷之色來。</p>
更爲奇怪的是,他臉上的痛苦之色,都消失不見了。</p>
就像是,這匕首紮穿的不是他的身體一樣。</p>
“你真的上過戰場上殺過人嗎?”</p>
這突如其來的古怪問題,讓老農心裏一沉,他盯着趙王随安越發明亮起來了的眸子,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p>
趙随安說道:“你低頭看看,你的匕首紮進了我的心髒裏邊,可是卻沒有粘稠到沾手的鮮血噴湧而出,你就不覺得奇怪嗎?”</p>
“奇怪……”</p>
老農低頭看了一眼匕首,果真隻是看到被紮穿的衣服,但是卻沒有看到鮮血流淌出來。</p>
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麽,要抽回匕首,紮趙随安的額頭的時候,趙随安卻忽然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了老農的手,他用力一折,老農慘叫了一聲,不得不放開了匕首。</p>
趙随安順勢站起身來,一隻腳将老農踢翻在地上。</p>
還不等老農有任何反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忽然冒出來了一群護衛,死死地把老農按在地上。</p>
老農掙紮了片刻,見求生無望之後,便幹脆歎息一聲,放棄了掙紮,一雙眼睛卻惡毒無比的盯着趙王随安。</p>
“大王!”</p>
趙岐目露驚恐之色看着趙随安。</p>
趙随安把匕首撿了起來,随即扯掉自己身上外邊的那一層破舊的麻布衣服,露出來了裏邊披着一層内甲的胸膛。</p>
不僅如此,他胸膛上還有一塊堅硬無比的護心鏡。</p>
老農的匕首,剛剛就紮到了他的護心鏡上,甚至于都沒有在護心鏡上留下一個創口。</p>
“老天不開眼!老天不開眼啊!”</p>
老農嘶聲吼叫了起來,聲音慘絕人寰。</p>
“不是老天不開眼。”趙王随安說道:“兵禍,确實是比匪賊之禍都令人感到恐懼,破壞也更大。</p>
可是,那是趙歇做趙王時候發生的事情。</p>
我做了趙王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p>
說完這些,趙随安把手裏的匕首丢在了老農面前,又從衣袖裏摸出來了一塊黑黢黢的馬蹄金,一并丢在了老農年前:“去北邊找個安穩點的地方,好好活着,趙國從此以後,會越來越好的。”</p>
“你……你不殺我?”老農錯愕的看着趙随安。</p>
趙随安搖頭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殺你……你悲慘的命運,隻是整個戰亂之下的一個角落而已,這個世界上,已經有千千萬萬的人,遭受了這樣的苦難……”</p>
“呵——”</p>
趙随安忽然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我這樣說,是不是太虛僞了……可是,死了的人,都已經死了,活着的人,還是争取好好地活着吧,這些錢,算是我給你的補償。”</p>
“當然,如果你以後還想要找我報仇的話……下一次,我就會讓人把你的腦袋剁下來!”</p>
說完這些話以後,趙随安揮了一下手,那些按住老農的趙軍侍衛,立刻松開了手。</p>
老農撲倒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聲音撕心裂肺,聽得人肝腸寸斷。</p>
趙随安歎息了一聲,轉頭要走開。</p>
趙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決定自己這一輩子,也不會把内甲脫下來。</p>
正在所有人都準備走開的時候,老農忽然抓起了那匕首,仰天大叫了一聲:</p>
“老子全家都因爲趙國死光了,老子絕不接受你的東西!”</p>
趙随安猛然轉過頭去,就看到老農已經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口。</p>
鮮血噴湧而出,把老農髒兮兮的麻布上衣,染得暗紅。</p>
“吧嗒!”</p>
老農的屍體重重地倒在地上。</p>
趙随安走近了以後,看到老農死死地閉着眼睛,花白幹枯的頭發,被漳水河岸邊上的風吹的像是大雪融化後的枯草一樣,雜亂的擺動着!</p>
“咯吱咯吱……”</p>
趙岐走進來了以後,除了刺鼻的血腥氣味沖擊着他的嗅覺的意外,還有趙王随安那咬牙切齒的聲音。</p>
“大王不可聽一個逆賊之言,也無需把這一個逆賊說的話放在心上。”</p>
趙岐急忙扶身下拜。</p>
其餘的諸多趙軍侍衛們,也紛紛跪拜下來。</p>
趙随安眼裏看不出悲傷或者是歡喜,他擡起手來,遲疑了一下後,才說道:</p>
“制作一口厚一點的棺材,把他身上清洗幹淨以後,換上一身新的衣服,再找一個不錯點的地方埋了。”</p>
趙岐聽得心裏一顫,心思一轉之後,他又輕聲的請示道:“王上,可要立碑?”</p>
“立碑?”</p>
趙随安搖頭道:“他叫什麽名字,都無人知道,怎麽立碑?”</p>
看着滾滾流淌着的漳河水,趙随安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眼角已經濕潤了。</p>
趙岐見狀,不敢再問什麽,轉頭示意身邊的侍衛,趕緊将這個老農的屍體擡走。</p>
這個時候,趙王随安在轉過頭來,看着趙岐說道:</p>
“我以一個難民的身份,在這邊走了五天的時間,這五天時間以來,我所見所看所想……我們這樣堅持用這麽多無辜人的生命來複國,真的是值得的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