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媭坐在房間裏寬大的椅子上,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回到了沛縣的老宅院裏邊。</p>
她驚訝地睜開眼睛,看着周圍的一切。</p>
她急匆匆奔跑出房門去,看到了正在院落中說說笑笑的姐姐和母親。</p>
父親背負着雙手從長廊走過。</p>
兩位哥哥追在父親伸手,急切地說些許什麽話。</p>
她追過去,想要聽兩位哥哥說的是什麽。</p>
可是,任由她怎麽跑,都追不上兩個哥哥的腳步。</p>
她累極了,渾身都是汗。</p>
呂媭轉過頭來,朝着呂雉大聲喊道:“阿姊!”</p>
呂雉轉過頭來,她的頭就那樣“咔擦”的一下掉了下來。</p>
呂媭驚恐地叫了起來,整個世界都變成血紅色。</p>
“沒事了……我在呢!”</p>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悄然回蕩在呂媭耳朵邊上。</p>
呂媭渾身顫抖着,哽咽着抽泣、緩緩地睜開了眼。</p>
昏黃的燈光下,呂媭淚眼朦胧地看到了樊哙那魁梧如山的身軀,正站在自己身邊。</p>
她身上,也不知什麽時候,蓋上了一條虎皮毯子。</p>
“你自由了?”</p>
這是樊哙問的第一句話。</p>
呂媭想說不是,可是話到了嘴邊上,卻還是說不出來。</p>
她心中是非常清楚,自己現在隻不過就是一顆棋子而已。</p>
隻是,清楚又能如何?</p>
明白又能如何?</p>
棋子,終究是沒有辦法逃脫棋子的命運。</p>
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活得好一點罷了。</p>
樊哙轉身坐了下來,他用一根竹簡,把油燈挑了挑。</p>
油燈一下子變得更亮。</p>
感受着房屋裏逐漸明亮起來的光輝。</p>
呂媭感覺自己渾身上下似乎也多了些溫暖的感覺。</p>
“看到你的時候,我以爲我自己在做夢。”樊哙輕聲說道:“所有人都死了,我以爲你們都是。”</p>
“你現在還好嗎?”樊哙忽而有些失落起來。</p>
“一切都好。”呂媭說道:“皇帝赦免了我的罪,我能夠不死,就過來找你了。”</p>
樊哙擡起頭來,看着呂媭。</p>
他忽然有些明白過來,皇帝讓呂媭過來,是什麽意思了。</p>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落腳?”</p>
樊哙沒有辦法拒絕。</p>
如果一個人,原本認爲自己身邊所有的人都死了。</p>
他自己也是滿心絕望的時候,忽然在某一天,看到一個原本在自己記憶中已經死掉的人。</p>
忽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面前。</p>
那無論他處在什麽樣的絕望環境裏,也會覺得生活一下子就有了希望!</p>
樊哙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p>
“沒有落腳的地方。”呂媭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就在這裏居住下來。”</p>
樊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這裏那裏是住人的地方……”</p>
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噶然停下。</p>
不住在這裏,又能住在什麽地方?</p>
“你在這裏等我。”樊哙豁然起身,向着房門外走去。</p>
呂媭點了點頭。</p>
樊哙大步走出房門,睜着自己的獨眼,朝着四面八方搜尋着什麽。</p>
片刻時間後,樊哙看到一個小人人笑眯眯地向着自己走了過來。</p>
“是你?”</p>
樊哙當然認得中行說。</p>
中行說需要仰着頭,像是看山峰一樣,才能看得到樊哙的臉:</p>
“是我,那上邊是什麽意思,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了吧?”</p>
“我已經不想再去戰場去了,這一點,我希望你們都明白。”</p>
樊哙轉身坐了下來,他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争霸天下的鋒芒銳利之氣。</p>
中行說也笑呵呵地挨着樊哙坐了下來。</p>
“也不是說,一定要去和天下其他的諸侯國開戰。”</p>
樊哙眼中似乎有些放松之色:“你的意思是,北上越過河西走廊,去和傳說中的安息帝國開戰嗎?”</p>
“傳說中這三個字可以去掉,安息帝國已經不是傳說中的。”</p>
中行說道:“這都已經被證明,确實是真的。”</p>
“不可能的。”樊哙搖頭道:“後勤補給完全沒有辦法跟得上的。”</p>
“後勤補給的問題,不需要你考慮,我大秦已經制作出來了一種鐵車,不用吃糧草,就能持續不停地跑幾天幾夜。</p>
從我們鹹陽出發,幾天幾夜就可以跑到西域。</p>
這種運送兵員和糧草的速度,神乎其神!”</p>
樊哙眼睛眯了起來:“那,我能帶走她嗎?”</p>
“你帶走她,若是在外邊立國,我們豈不是還要派遣兵馬去征讨你?”</p>
中行說嘿嘿笑道:</p>
“她必須留在鹹陽城,而且鬥獸城裏邊,會把你以前那些生死戰友的奴籍也去除。</p>
到時候,他們會留在鹹陽保護她。”</p>
樊哙明白,這就是一種制衡。</p>
自己在外邊要是不聽話,呂媭和那些兄弟就都會掉腦袋。</p>
“而且,你們不會現在就出發的,朝廷現在的重心還在東邊。</p>
隻有把東邊的那些逆賊徹底平定以後,重心才會放在西域,甚至于海洋之上。”</p>
中行說沉吟着說道:“但是,朝廷上,已經有高官看到了未來的朝政走向。</p>
已經有人放棄鹹陽城的一切,準備外調去西域,成立一個西域都護府。”</p>
“就跟匈奴都護府、東胡都護府一樣的?”</p>
樊哙随口問道。</p>
“是一樣,但是也不一樣。”中行說認真解釋:“匈奴都護府、東胡都護府,那都是朝廷對于這兩個地方的管理。</p>
而西域都護府,隻是跳闆,所以,将來西域會變得非常繁華。”</p>
“那這麽說來,這還是一個美差了!”</p>
樊哙笑了起來。</p>
中行說卻聽得出他話裏譏諷。</p>
“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去,人我已經給你送來了,你是打算帶着她在鬥獸城裏邊過一輩子。</p>
還是爲大秦而戰,給她富貴的生活。</p>
這一點,你自己選擇便是。”</p>
中行說站起身來,不再理會陷入沉思,難以抉擇的樊哙。</p>
他直接向着鬥獸城外邊走去。</p>
樊哙豁然起身,看了一眼那簡陋透風的房屋。</p>
又看了一眼那步伐穩健,向着外邊走去,沒有絲毫遲疑之色的中行說。</p>
怎麽選?</p>
樊哙很不想爲秦國而戰。</p>
他心中懼怕秦皇,怕到了骨子裏。</p>
可……</p>
如果不爲秦皇而戰,難道真的讓呂媭和自己在這裏生活一輩子嗎?</p>
自己如果和呂媭将來有了孩子。</p>
孩子從出生就是奴隸?</p>
也要和自己一樣,在這裏拼死鏖戰的嗎?</p>
“等一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