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人,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一半多。</p>
那些還沒有完全冷切掉的屍首,依舊在泥濘渾濁不清的雨水中起伏着。</p>
站在這裏,視線極度開闊。</p>
閃電照亮這片天與地的時候,簡直就是綿延到天地盡頭的屍海!</p>
蒙炆打了一個寒顫,轉頭看着目光遠眺戰場的白起,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但最後發現自己現在說什麽,都不合适。</p>
他心中暗自覺得,皇帝和白起,并不是不想讓自己領兵作戰。</p>
而是想要很深切的讓自己認識到一點:戰争對于這個世界,對于這個世界上有的人,任何事物。</p>
都充滿了毀滅性。</p>
充滿了不可逆轉性。</p>
人的性命就是如此,沒有了,那就是沒有了。</p>
伏屍在泥水中的人,不會忽然活過來。</p>
他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白起開始從軍卒手中接過那剛剛從死人身上拔下來的漢軍軍服。</p>
遠處的人,已經重新把漢軍倒在泥水中的軍旗豎了起來。</p>
那上邊的泥濘和鮮血,都無需人爲的沖刷,暴雨就可以把軍旗上的一切都沖刷幹淨。</p>
白起看了一眼蒙炆,淡淡問道:“知道我們現在要做什麽?”</p>
“知道。”蒙炆立刻點頭:“現在沮縣已經是我軍手中的囊中之物了。”</p>
白起颔首:“我聽下邊的人說,那個叫做郭亭的人,是歸降了,可是還有一個叫做貫高的人,似乎是個硬骨頭。</p>
他雖然被生擒了,可是得知了我們的目的以後,并不想帶着我們去诓騙沮縣守将。”</p>
蒙炆道:“這樣的硬骨頭,自己不怕死,但是并不代表他能人忍受看着身邊的人死。”</p>
白起道:“給你一個機會,你去說服貫高。”</p>
蒙炆很意外的看着白起:“将軍說的是真的?”</p>
“軍中無戲言!”白起颔首。</p>
蒙炆立刻拱手一拜,随即轉頭喊道:“軍師!軍師!我的狗頭軍師何在?”</p>
正從後邊驅馬上來的蒯徹聽到最後這句話,差點直接吐血。</p>
他揚起手裏的馬鞭來,狠狠地抽打着天空中落下來的雨水,發洩着自己心中的郁悶。</p>
蒙炆立刻大笑着驅馬轉了過去:“軍師可有良策?”</p>
蒯徹眼珠一轉,張口便是:“汪汪汪汪汪汪……”</p>
這下,便是白起這樣穩重的人,嘴角都露出笑紋了。</p>
這兩人,真的是活寶貝了。</p>
帶着他二人在軍中,枯燥乏味的砍人生涯,竟然都變得有趣了許多。</p>
蒙炆睜大眼睛,看着蒯徹:“軍師莫要胡鬧,現在可是我們嶄露頭角的時候。”</p>
蒯徹:“汪汪汪汪汪……”</p>
蒙炆一頭黑線:“軍師,别胡鬧了,現在這麽多的人都在看着呢。”</p>
蒯徹認真的點了點頭:“汪汪汪汪汪……”</p>
蒙炆一拍腦袋,翻身下馬,拱手一拜一揖倒地:“軍師,是我失言了,還請軍師恕罪。”</p>
蒯徹一張嘴,所有人都期待着“汪汪汪汪”。</p>
可是,他這會兒卻字正腔圓的說道:“少将軍叫我做什麽?”</p>
“說服貫高,爲我軍所用。”蒙炆已經開始有些害怕了……</p>
這個人,真的是無敵了。</p>
蒯徹點頭:“好勒,這就去!”</p>
看着蒯徹驅馬離去那般随意,蒙炆忽然想到了當初說好的,在章台宮中說服皇後的事情。</p>
……</p>
“能成嗎?”</p>
他心中微微有種不踏實的感覺。</p>
蒙炆驅馬追上了白起的腳步,周圍的軍卒問他要不要換一身漢軍的皮兒?</p>
這樣看起來更像那麽一回事兒。</p>
蒙炆想了想,邊颔首道:“甚好,那就把漢軍的衣服取來,我換上便是。”</p>
他這邊正在換衣服,蒯徹就已經驅馬折了回去,而且還穿上了漢軍的衣服,不過是隔着牛皮雨衣穿在身上的。</p>
在遠處看,倒也是看不出什麽不一樣的地方。</p>
走進了以後,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p>
蒙炆表情微微一滞,這樣子難道是沒有成麽?</p>
蒯徹輕哼一聲:“勸說皇後不敢說是小意思,那樣太狂了,就說是中等意思吧。</p>
但是勸說這個貫高,那就真的是小意思了。”</p>
不僅蒙炆驚訝,便是蒙炆身邊的軍卒們,都驚訝的看着蒯徹。</p>
“先生當真勸降成功了?”</p>
蒙炆驚訝地問道。</p>
蒯徹淡淡的說:“難道你這是在懷疑我吹牛皮?”</p>
“先生誤會了。”方才狗頭軍師那一幕,已經給蒙炆造成了很深的壓力,現在說話都小心翼翼的。</p>
不爲别的,蒯徹不要臉。</p>
他作爲大秦戰神蒙恬的親侄子。</p>
大秦戶部侍郎蒙毅的嫡子,秦帝國之中,關中之地,他說自己是橫着走路的二世祖第二,就沒有人敢說自己是橫着走的二世祖第一,這……自己總還要點臉皮吧?</p>
這才真的是印證了那句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p>
“成了!”蒯徹伸手一指,眼神中帶着輕描淡寫:“你看那是不是貫高?”</p>
蒙炆轉過頭去,就看到一隊漢軍圍着一個被裹在牛皮雨衣裏邊的老頭兒,向着自己這邊驅馬奔走了過來。</p>
那老頭兒正在拿着酒葫蘆不停地灌酒。</p>
蒙炆破覺得那酒葫蘆很眼熟,瞄了一眼蒯徹的腰間,這果真是蒯徹自己的酒葫蘆。</p>
竟然不知,已經到了貫高哪裏。</p>
“聽聞那個奚涓乃是漢國上将,而且足智多謀,少将軍要不要想辦法讓這個人活下來,讓他成爲你的臣屬?”</p>
蒯徹忽然說道。</p>
蒙炆驚愕的看了一眼蒯徹:“你難道不知這是一個逆賊?”</p>
“我隻知道,當初劉邦被困在陳倉道口的時候,奚涓準備起兵,攻打蜀國,以此來贖回劉邦。</p>
這樣的人,在危難之際敢于站出來發聲的人,絕對不是等閑之輩。</p>
在那樣的情況下,敢于做出這樣的反應,就不是尋常之輩了。”</p>
蒯徹接着說道:“就比如說方才,你都看到,人屠軍沖殺之下,奚涓的大軍,竟然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還組建起來了軍陣。</p>
如果不是白起将軍臨時起意,親自率軍沖鋒的話,奚涓的漢軍未必就落敗的那麽快。”</p>
他壓低聲音道:“我确認過了,那個奚涓身上有寒熱病,方才正是寒熱病發作的時候。</p>
如果是奚涓親自指揮方才那一戰,雖不敢說一定可以抵擋得住上将軍。</p>
但是,戰鬥絕對不會那麽就結束的。”</p>
蒙炆認真回憶了一下,這還真的是有點這麽的意思啊!</p>
蒯徹又繼續說道:“勸降貫高容易,但是勸說奚涓此人恐怕有些難度。”</p>
“這是爲何?”蒙炆追問道。</p>
蒯徹嘿嘿一笑:“你猜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