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寬看起來年歲不小,但是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浩然正氣。</p>
這種氣質,還真的是讓嬴胡亥眼前一亮,讓他有種錯覺,還以爲自己是見到了孔鲋老先生一樣。</p>
“漢國司空傅寬,拜見秦皇!”</p>
嬴胡亥看着翻身下馬,拱手一揖倒地的傅寬,嘴角微微上翹。</p>
韓談忍不住怒聲叱道:“大膽!見天下之主不跪拜,何其無禮?”</p>
嬴胡亥左右的将軍們,頓時齊聲喝道:“大膽!”</p>
傅寬神色不變,依舊保持着一揖倒地的動作,聲音淡淡的笑道:</p>
“君是秦國之主,而我是漢國之臣;我曾聽聞,賢能的君主,不會故意爲難身懷使命的人。”</p>
嬴胡亥忍不住笑笑,擡了擡手,示意左右的将軍們無需憤怒。</p>
“朕與你漢國的相國會盟與鎮北關外,卻不知你家漢王适合态度?”</p>
傅寬依舊保持着躬身下拜的姿勢,聲音平穩的說道:</p>
“我家大王傳話說,已經準備好美酒,美姬,送到了鎮北關,準備在宴會上,供給秦皇享樂。</p>
願我漢國和秦國,永世交好,再不興兵戈,再不見狼煙籠罩陳倉道上空!”</p>
“很會說話!”嬴胡亥颔首道:“朕不會爲難你,并非是因爲别的什麽原因,隻是單純的認爲你是一個有才之人。</p>
也正是因爲你是一個有才能有學識的人,朕不會爲難你。</p>
這天下的人,本就都應該尊重有才學的人,先生說是也不是?”</p>
傅寬心思一動,姿态更低:“秦皇所言有道理,這也正是天下雄主應該有的風度。”</p>
“平身吧!”嬴胡亥淡淡笑道:“上馬,朕對漢國民衆,現在卻當真是挂念,卻不知先生可願與朕說一說呢?”</p>
傅寬又是拱手拜了拜:“謝過秦皇萬歲!”他這邊翻身上馬以後,這才向着嬴胡亥面含微笑的拱手拜道:</p>
“而今漢國之民,已無徭役纏身,專心侍奉田産,以求富貴。”</p>
“先生言過其實了吧?”尉隐忍不住嘲諷的說道:</p>
“漢國此前爲了籌集巨型天燈的軍需,大肆征繳各種物資錢糧。</p>
早就已經令富饒的漢中之地,淪爲苛政之所,民衆畏懼于漢國朝廷,遠勝于猛虎也!</p>
而今在聽先生此言,豈非空曠虛言?</p>
如同見民衆無下炊之米,卻反而問言說:何不食肉糜爾?</p>
豈非淪天下笑柄,萬世譏諷?”</p>
此言一出,頗爲辛辣。</p>
可是傅寬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神色變化,依舊是帶着淡淡的笑容:</p>
“那隻不過是戰争之下的漢國而已,民衆恐懼上位主人相易,而不知新主漢王之仁慈。</p>
是以懷念舊主恩德,故而惶恐,方才會言說苛政之惡。</p>
在而今,坦言相告于足下,非是狂言欺君,漢中之地,民衆歸順,雖不敢說可食肉糜,但卻足有果腹之米糧。”</p>
尉隐淡淡笑道:“取草葉、樹皮切碎熬煮,便也是果脯之米糧否?</p>
先生之言,當真頗爲有意思呢。</p>
我常聽聞,漢王喜好空言,又因其人出自于市井之中,常常以假大空之言,而诓人。</p>
今日聽先生言說,漢中之民足有果腹之米糧。</p>
方才知,古有楚王好細腰,而國民皆有饑色;今有漢王好空言,而大臣指草木爲米糧,民衆食犬彘之食,猶言樂在其中,人心歸漢?</p>
豈非大謬可譏矣?”</p>
傅寬終于難以掩飾内心之色,他看到秦國的那邊的史官就在行列之中,飛快的提筆記下這些言論來。</p>
傅寬心中無奈,總不能直接和秦皇說:其實,我們真的很窮了,求求你們,不要打我們了,好嗎?</p>
“此口舌之能,先生更勝一籌也!”傅寬隻是如此回應,遂而看向嬴胡亥,含笑道:</p>
“此處風景絕佳,下臣爲秦皇指示可否?”</p>
尉隐臉上帶着幾分笑意。</p>
嬴胡亥看在眼中,總算是明白這家夥當初和英布兩人一起率軍西征北地郡的時候,爲什麽會因爲錦衣衛千戶拾得一殉國而豎起白旗了。</p>
這不吐不快的性格,讓嬴胡亥很是喜歡。</p>
當然,前提是這家夥安安分分的做官,再過一些時日,出任尚書侍郎,那也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不要跟着朝廷中的那些人胡鬧就好。</p>
看着尉隐似乎還想要繼續在言辭上刺激傅寬,嬴胡亥便使了一個眼色。</p>
尉隐則微微颔首,不再逮着傅寬打嘴炮。</p>
嬴胡亥将目光看去,前方風景卻是秀麗,竟然還有一處亭子?</p>
“那是何人所修築?”</p>
嬴胡亥指着遠處山峰上一處亭子,含笑着問道。</p>
傅寬松了一口氣,心中難免對嬴胡亥有些好感,這确實是一位寬厚的君主。</p>
如果是刻薄的君主,那肯定不會用眼神制止尉隐在言辭上奚落自己的。</p>
“啓禀秦帝,那是當初陳倉之戰的時候,下臣負責營造道路的時候,名人修築的亭子。”</p>
“哦?”嬴胡亥仰頭看着亭子,朝陽照射之下,竟然也是有别樣風味在其中。</p>
他便笑道:“朕未曾想過,先生竟然也是一個雅人。</p>
想必在那亭子之上,觀看陳倉道日出,也是别有一番風味在其中的吧?”</p>
傅寬尴尬一笑:“陛下謬贊了,修建這一處亭子的初衷。</p>
其實是因爲工地之上,爲了趕時間修建道路,運送軍糧,經常有士兵打罵服徭役的民夫。</p>
輕者受傷,重者丢命。</p>
我心中不忍,這才想到在高處修築亭子,俯瞰整個工地,便可知何處的軍卒又在打罵民夫,一旦發現,嚴懲不貸!”</p>
嬴胡亥含笑着:“先生果真仁愛,難怪漢中之民,都願意歸順先生!”</p>
韓談這會兒發現皇帝的眼神,竟然在有意無意之間,看了看自己。</p>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p>
見皇帝這意思在明确不過了,找機會幹掉這個人……</p>
但是,時間上肯定不是現在。</p>
同一時間,陳勝也發現了皇帝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掃過。</p>
于是,陳勝和韓談的眼神,都在不經意之間交錯過去。</p>
幹掉這個人!</p>
“那卻不知,這高山之上的亭子,可有取名了?”</p>
嬴胡亥含笑道,他這會兒是一位仁愛的皇帝,絕不是那種心腸狠辣的帝王。</p>
“未曾!”傅寬立刻就懂了皇帝的意思:“若秦帝不嫌棄的話,還請秦帝爲這亭子取名如何?”</p>
嬴胡亥斟酌片刻,含笑凝望那亭子,笑道:“就取名爲望仁亭吧!</p>
先生一眼看過去,便是仁慈廣澤,望仁亭,也正好合适!”</p>
“秦帝高義!”傅寬拱手拜道:“多謝秦帝爲此亭賜下名字!</p>
千百年以後,此亭也當因爲秦帝賜名,而得以流芳千古!”</p>
嬴胡亥淡淡一笑,這家夥,還真的是會拍馬屁啊!</p>
“繞過望仁亭後,便可遠看鎮北關,我漢國已經和秦國軍卒一并聯手,修築了土台。</p>
可否也鬥膽,請秦帝賜下名字?”</p>
嬴胡亥忍不住樂呵起來,有點意思啊,這位傅寬……</p>
如果能爲自己所用,那當真是不錯了。</p>
這個念頭生出,嬴胡亥竟然有點難以遏制了。</p>
PS:明天林七杜就要登台了,諸位道友有什麽騷話,盡管留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