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把萬死挂在嘴邊上的人,到了關鍵時候,果真是跑得最快的。</p>
林七杜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車簾放了下來。</p>
諾大的府邸外邊,禁軍已經将之全部圍了起來。</p>
周圍的人臉上帶着驚恐之色,看着這邊上的一切,随即稍微低語了幾句。</p>
知道發生了什麽時候,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都快。</p>
“主母……”</p>
官家走上前來,看着已經慌亂得六神無主的江小寒:</p>
“主母,禁軍重圍,卻不知宮中适合情況啊!”</p>
江小寒忙道:“你們差人去宮中打聽消息去了嗎?”</p>
“禁軍在外邊圍着,隻準進,不準出!”</p>
江小寒臉色再度蒼白了幾分:“而今之計,爲之若何?”</p>
“恐怕隻能等家主回來以後了。”</p>
官家的聲音方才落下,小柱子就已經興奮的跑了過來,邊跑邊喊:</p>
“主母,家主回來了!家主回來了!”</p>
“謝天謝地!”江小寒蒼白的臉色瞬間紅潤了起來。</p>
林七杜眉頭緊鎖,快步穿過走廊,就看到火急火燎,快步迎着自己走來的江小寒:</p>
“阿郎!”江小寒驚呼了一聲。</p>
林七杜伸手把江小寒抱入懷中。</p>
“阿郎,事情怎麽樣了?”</p>
林七杜面色苦澀:“回房間裏邊再說吧……”</p>
江小寒一聽,臉上因爲激動而紅潤起來的血色,瞬間去了七分。</p>
“我向着皇貴妃娘娘請辭,娘娘震怒,皇帝陛下也在一邊上。</p>
我是讓禁軍架着,直接從鹹陽宮中丢出來的。”</p>
“阿郎摔疼了嗎?”</p>
江小寒急忙問道。</p>
林七杜搖頭道:“沒什麽,隻是……”</p>
“我知道阿郎想說什麽,如果皇貴妃真的要殺害阿郎的話,我絕不獨活!”</p>
林七杜搖頭:“傻姑娘……”</p>
江小寒一邊抹眼淚,一邊搠:“阿郎當初就不應該答應皇貴妃,去什麽秦家莊。</p>
那樣的話,就算是我們現在爲了一日三餐奔波,又有什麽不好?</p>
阿郎說書,我就端着木盆,問聽書的人收錢。</p>
難道就不能過的富足?”</p>
林七杜沉默着,沒說話,他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和江小寒說話。</p>
“皇妃娘娘在天下人面前顯貴,阿郎付出了多少心血?</p>
難道,到頭來,都不能得到善終嗎?”</p>
江小寒說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阿郎半生飄零,顯貴不過一兩年時間而已。</p>
就要落得如此下場?”</p>
“阿郎富貴時,未曾欺男霸女,皇妃娘娘想要插足鬥獸城的生意。</p>
阿郎一個文弱之人,九死一生,方才赢了十場角鬥。</p>
到現在,都是一生的傷,這些事情,誰人知道?”</p>
“鹹陽保衛戰之後,皇妃隻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要從府庫中調運出來的糧草。</p>
阿郎連續五六天沒合眼,到最後都累的吐血了。</p>
誰人知曉?”</p>
“唉……戲文裏說,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真如此啊!”</p>
江小寒站起身來,看着沉默的夫君,忍不住道:“阿郎看我一眼可好?”</p>
“好……好!我看你!”林七杜擡起頭來,卻又是滿眼愧疚:</p>
“夫人,是我害了你啊!”</p>
“你我夫妻二人,何必說這些話,今日縱便是要赴死,也絕不讓阿郎獨走黃泉路!”</p>
“幸兒!你去讓廚房的人準備酒宴。</p>
若今日是我們全家上下最後活命的機會。</p>
那我也要和阿郎醉一場,以五尺白绫,共赴黃泉!”</p>
幸兒,便是林七杜從角鬥場帶回來的小女孩。</p>
江小寒、林七杜、李鼎三人的事情,鬧得諾大的鹹陽城風言風語。</p>
那會兒,她就說過,自己長大以後,就嫁給先生。</p>
隻不過,她沒有等到哪一天,江小寒就已經嫁給了林七杜。</p>
于是,從那天起,她的名字就改爲幸兒。</p>
明着說的是,先生很幸運,得遇良人,終成眷屬。</p>
于是,全府上下,都越發喜歡這個匈奴少女。</p>
可是,沒有人知道。</p>
幸這個字兒,是幸運,也可以理解爲不幸運。</p>
她覺得,如果自己年長幾歲,那就可以在江小寒和先生成婚之前,和先生成婚。</p>
奈何,自己年歲太小。</p>
君生我未生。</p>
主母能陪先生死,我爲什麽不能?</p>
幸兒邊走邊流淚,卻忽然看到小柱子從遠處跑來,一張笑臉興奮地通紅:</p>
“退了!退了!禁軍退了!</p>
他們隻在外邊立下了很少的人,說是保護先生的安全!”</p>
幸兒一愣,随即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她飛一般的奔向先生的房間而去。</p>
“先生!先生!禁軍退了!禁軍退了!”</p>
“哐當”一聲脆響,江小寒站在門口。</p>
幸兒猛然止住腳步,抹了一把淚,興奮地嚷着:“主母,禁軍退了!”</p>
江小寒眼角的淚珠滑落下來,在臉上留下兩道淚痕,她的笑容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散發着明豔動人光澤的同時,卻又帶着一種即将步入衰亡的愁情。</p>
“嗯,知道了,去廚房通知,林府上下,大宴三日!</p>
去請鹹陽城最好的酒肆,往這邊送酒水。</p>
去請鹹陽城最好的飯莊,往這邊送飯菜。”</p>
不知爲何,這時候,幸兒發現自己内心深處,竟然一點都恨不起來主母了。</p>
在以往的時候,她是那樣的痛恨主母,卻又能非常好的隐藏自己的恨意。</p>
“姐姐!姐姐!我要啃雞腿,我要啃十個!”</p>
小柱子興奮地歡呼着,他還太小,整個人都很情緒化。</p>
幸兒興奮地把他抱了起來,狠狠地在他煮熟的雞蛋白似得臉上,親了幾口。</p>
“好!十隻雞腿!”</p>
看着兩人遠去,林七杜的身影這才出現在窗棂邊上。</p>
他靜默了一會兒,說:“夫人,爲我更衣。</p>
我要親自出去看,娘娘究竟是想讓我死,還是讓我生?</p>
我自己去問。</p>
主仆一場,若真的是要我死的話,何須她動手,辱沒了自己的英名?”</p>
“禁軍退了?難道不是?”江小寒絕望的看着林七杜。</p>
林七杜點頭,伸手摸了摸江小寒的額頭:“禁軍是退了,但是外邊依舊有禁軍駐紮。</p>
我親自出去問,是否給我們一條生路!”</p>
江小寒咬咬牙:“我陪着相公一起去。”</p>
“不!”林七杜道:“你就在家中等着我,我說過,要許你一世平安。</p>
無論怎麽樣,我都會經曆。”</p>
有句話在心中:哪怕,屈辱的活着,隻要你護你周全,那又算什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