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疏疏的人影從死人堆裏邊爬了出來，但是卻可以看得清楚，他領着出城的兩萬軍卒，其實已經沒有多少了。</p>
恐怕不足一千。</p>
“哈——”</p>
“哈——”</p>
趙軍的戰陣逐漸推移而至。</p>
衛滿手提橫刀，躬身抓起圓盾套在了左手手腕上往前一扣，橫刀刀背用力地敲打在盾牌上！</p>
“嗒——”</p>
污血和泥灰被震開，衛滿身邊一下彙聚了好多人，人人手提刀盾，列陣一字排開往前徐徐推進！</p>
“嗒——”</p>
每走三步，所有的人都整齊無比的用手中的刀背重重的敲打着盾面。</p>
聲音紮耳，卻能讓人在未曾交鋒之前，渾身上下的熱血就不自覺地鼓脹而起。</p>
“嗒！”</p>
衛滿看着對面逼近過來的趙軍軍陣，原本已經到了投擲戰矛殺敵的距離，對面卻沒有任何動作。</p>
他越發肯定，對面就是想要來抓活口。</p>
“所有人聽着，對面的趙軍想要抓活口，如果我們落在他們手中，隻怕生不如死。</p>
臨死前，還會被他們吊起來，用來羞辱高陽城中的兄弟們。</p>
而今之局面，我等應當血戰而死！</p>
絕不受辱！”</p>
三下重擊，狠狠地敲打在盾牌上，不到千餘人齊聲怒吼：“絕不受辱！”</p>
臨近了——</p>
衛滿幾乎是憋住呼吸，腹腔中壓縮到極緻的氣浪驟然化爲音爆震蕩開來！</p>
“殺——”</p>
衛滿一刀在前，舉着手中的圓盾就往前猛沖狂砍。</p>
“咔咔咔……”</p>
趙軍手中的重盾火星四濺，衛滿用肩膀盯着圓盾往前一撞。</p>
“嘎吱”一聲，聲音清脆，卻帶着一種令人牙酸的鋼鐵扭曲變形聲音傳開。</p>
趙軍前鋒的圓盾，竟然是被他活生生撞得凹陷進去。</p>
忽而，衛滿感到一陣極度驚恐的感覺缭繞心間，憑着感覺，他猛然在原地蹦了一下！</p>
下一刻，他清晰無比的感受到那被自己撞擊的凹陷進去的重盾低端，一截戰戈伸了出來，然後狠狠的往回一勾！</p>
若非是自己事先警覺，恐怕雙腳都要自腳脖子的位置，被戰戈勾斷了。</p>
“死來！”</p>
衛滿咆哮一聲，心中真的是又驚又怕。</p>
手裏的橫刀直接朝着已經變形扭曲的重盾狠狠的紮了進去。</p>
刹那間火星四濺，随即血水噴湧而出，将火星遮掩了下去。</p>
衛滿張口怒吼，未曾察覺之下，竟然是被這呲出來的血水灌了滿嘴。</p>
一時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惡心，可還等不到他做任何動作，面前那倒下的重盾後邊，密密麻麻的長槍就已經捅刺了出來。</p>
衛滿怒吼着，舉起左臂上挂着的圓盾，撞擊了出去。</p>
火星四濺，衛滿隻感覺自己的左臂都像是被撞飛了一樣，瞬間沒有任何感覺。</p>
他揮舞着橫刀像是瘋狗一樣，借助着趙軍戰矛被蕩開的瞬間，殺了進去。</p>
“嘩——”</p>
人體内髒從破裂的甲胄中滑落出來，場面血腥至極。</p>
可這一刻，衛滿卻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一樣，他整個人宛若從血池中撈起來的一樣。</p>
渾身上下淋漓着鮮血，一雙眼睛的眼眶裏邊，都被鮮血所染紅。</p>
他的世界，一片血腥。</p>
……</p>
“将軍——你聽那是什麽聲音！”</p>
時間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衛滿頹然的杵着橫刀，像是從地獄中走出來的行屍，甲胄破爛，渾身上下的鮮血都已經結栓，稍微轉動身子，就能看到他身上往下掉的血塊。</p>
有人的聲音傳過來，衛滿艱難的擡起頭來，才發現天已經亮了。</p>
這是真正血色的朝陽，照樣着人間大地。</p>
“鏖戰一夜了嗎？”</p>
衛滿張嘴說話，聲音卻沙啞，咽喉上像是有無數根小刺，他一張嘴就覺得疼痛難忍。</p>
幹癟的眼角流出幾滴眼淚來的感覺，讓看着遍地屍骸的衛滿，感覺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p>
“雜牌軍出城兩千七，餘一百二十七人歸來，斬首一千餘，可謂是損失慘重了。”</p>
涉間目中有些不忍。</p>
嬴胡亥拿起軍冊來，看了一眼後，又看了看從窗口邊上照射進來的陽光。</p>
冬日裏的陽光很讓人喜愛，嬴胡亥靜默了一會兒：“這是戰争，不同于以往的時刻。</p>
衛滿手底下還有多少雜牌軍？”</p>
“三萬之衆。”</p>
嬴胡亥眼裏帶着玩味兒之色：“三萬之衆，他隻是帶了兩千人出城，鏖戰一夜，擋住了多少人的進攻？”</p>
“末将雖然沒有去那邊的戰場上看，但是督戰的人回來說，趙軍至少調集了五千人。”</p>
嬴胡亥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筋骨：“看樣子，這衛滿倒是有些本事。</p>
他手底下的人和趙軍接觸的時候，不足千人。</p>
但是趙軍撤退的時候，卻在戰場上丢下了一千多具屍體。”</p>
“陛下，有功當賞，有過責罰，您看？”涉間雙膝跪在地上，磕頭道：</p>
“可是要恩賞衛滿？”</p>
嬴胡亥看了一眼涉間，微微颔首：“你去傳召，朕冊封衛滿爲征南将軍。</p>
這一戰打的吃虧，但是這一戰也打的漂亮。”</p>
涉間重重的磕頭：“臣下遵旨！”</p>
“此外，再傳告三軍，從此以後，誰還敢非議征南将軍以及其麾下将士，斬立決！”</p>
皇帝的聲音冷冽，很多事情，皇帝沒有過問，但是這并不代表皇帝不知道軍中發生了些什麽。</p>
“遵旨！”涉間起身，又是向着皇帝拱手一拜，這才快速退了出去。</p>
“陛下！”周青臣快步走了進來，拱手拜了拜：“婁敬到了！”</p>
嬴胡亥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到了，那也就意味着，遼王嬴審，也已經到位，準備對巨鹿郡發動進攻了。</p>
嗯，韓信也差不都走到了邯鄲郡的信都，準備和駐守在哪裏的英布進攻巨鹿了。”</p>
“陛下聖明！”周青臣急忙躬身道：“那陛下，婁指揮使還在外邊候着呢？”</p>
“宣進來，整好朕有些問題要問他。”嬴胡亥轉身坐了下來，微微閉起眼睛來。</p>
周青臣急忙拱了拱手，無聲的退了出去，片刻時間之後，婁敬快不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喜色，向着皇帝一拜：</p>
“微臣婁敬，拜見萬歲！”</p>
嬴胡亥眼裏含笑：“少來這套，朕要真的是活一萬歲，豈非要被你活活氣死了？”</p>
“給朕說說，衛滿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p>